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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男孩擦了一下眼泪,赶紧让开。苏安生用力在孩子的胸口按了几下,可是孩子还是没有反应。
  有人在那里高喊,“送医院,快送医院。”
  立刻就有人上前抱起孩子往医院去,一阵慌乱过后,岸边安静了下来。
  苏安生这才把扔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他顺手摸了一下口袋,当即就傻住了,他的钱呢?
  前山生产队的人一整天都是喜气洋洋的,他们都在议论队里要养鸭子的事情。
  虽然大家以前没养过鸭子,但是一想到年底卖了鸭蛋,大家可以多领到分红,都高兴地像过年一样。
  他们一整天都盼着苏安生买鸭苗回来,时不时就有人提起这事。
  “苏大嫂,这都快收工了,安生大哥该回来了吧?”
  唐秋英也是笑眯眯地,“快了吧,说是傍晚就回来。”
  可是傍晚的时候,苏安生没有回来,只有薛水生和会计一起回来的。
  他们两个说,鸭苗没有买到,买鸭苗和饲料的五百块钱被苏安生弄丢了。
  这一下生产队里的人可炸锅了,这么一大笔钱可是他们队账面上唯一的一笔钱了。鸭子没买到,钱也没了,他们生产队下半年难道要喝西北风吗?
  唐秋英黑着脸质问道:“薛水生,你把话说清楚,你们三个人一起出去的,钱怎么会被安生弄丢?”
  薛水生目光躲闪着不去看她,“钱是放在安生身上的,他去河里救人,衣服就扔在岸边,等他想起来的时候,衣服里的钱早就被人偷走了。我们去公安局报了案,安生不死心还在河边找钱呢,我们两个看时间太晚了,就回来给大家报个信。”
  队里的人一听就急了,七嘴八舌开始埋怨,“安生逞什么能呢,跑到市里还去救人,他要是不救人,钱也不会丢。”
  “就是,五百块钱,我们队里每家还能分两块多呢,这么多钱可怎么办呀?”
  “都怪他非要折腾买鸭子,要是不去买鸭苗,这钱也丢不了。”
  还有一个声音在暗处喊了一句,“这钱要是找不回来,就让苏安生赔。”
  人群中安静下来,随即就有人开始小声嘀咕 ,大家也觉得这钱必须要有人赔。
  唐秋英冷笑,“薛水生,你们三个人一起出去,丢了钱怎么就能只怪到我男人头上。这事我们不能光听你们的一面之词,有什么事等安生回来再说。”
  唐秋英不理会这些人,转身带着苏家人回家去。
  苏青梨倒是不担心这五百块钱,她更不放心她爸,丢了这么多钱,可想而知她爸的心情会有多糟,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严玉宁心里却着急得很,前世可没有这事。五百块钱,这要是让苏安生还钱的话可怎么办才好。
  安平欠厂里的钱眼看就要还清了,他们两个终于苦尽甘来,要是再被苏安生拖累,那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
  严玉宁心里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让苏安生连累到他们,她一定要分家。
  第35章
  苏安生是第二天才从市区回来的,他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衣服皱巴地不成样子,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疲惫不堪。
  生产队里的人早就聚在苏家门前等着了,大队长薛满仓坐在苏家堂屋里,不停地抽着他的烟袋锅子,白烟弥漫在他的周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唐秋英在人前硬气地维护自己的丈夫,可是一夜未眠,她的脸上也是愁云密布。
  苏安生一进村,就有人跑来报信,“安生大哥回来了……”
  蹲在苏家门口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回来了就好,他们也害怕万一苏安生跑了,或者想不开出了什么意外,这笔钱可怎么办?
  一看到苏安生,队里的人就围了过去。
  “安生,怎么样了?”
  “钱找回来没有?”
  苏安生低垂着头,满脸都是沮丧,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队长薛满仓也迎了出来,他对着人群挥手,“好了,都散了吧,该出工就出工,不要围在这。”
  他拍了拍苏安生的肩膀,“安生,我原本觉得你这人最是稳重,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你说你……唉!算了,人回来就好,别的事情咱们慢慢再商量。”
  听大队长这么说,有的社员不愿意了,“大队长,怎么能算了呢。这五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这是咱们全体社员的钱,不是他苏安生一个人的钱,他必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好了,”薛满仓轻喝一声,“这事还用你说,安生是什么人,咱们大队谁不知道,我相信他肯定会有担当的。”
  苏青梨冷笑,这个薛满仓假惺惺地站出来,表面看着是维护她爸,其实是想让她爸把所有的责任都承担下来吧。
  唐秋英也不是好欺负的,她用力推开人群挤到苏安生面前,“我们家安生给什么交代,他是为了集体才去市里买鸭苗的。钱是被偷走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昨天他们三个人一起去的市里,出了事怎么能只怪苏安生一个人。”
  她的话也不无道理,人群中议论纷纷,也有人提起薛水生和会计的责任。
  薛水生在一旁急了,赶紧撇清自己,“这事和我没关系,当时我和会计大哥,我们都不在场。”
  唐秋英丝毫不退让,“你们不在场?那你们去哪了?再说了,钱不是应该装在会计身上吗,怎么会在安生那里。”
  会计的个子不高,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镜,头微微缩着。他小时候在县城的杂货店做过学徒,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不喜欢让人称呼他的名字,所以大家就只叫他会计。
  此时,他也是忙不迭地开口解释:“我们头一次去市里,正好经过人民公园,我和水生就进去转了转,寻思着回来也能给大家伙讲一讲里面的风景。怕带着钱不安全,安生就说替我收好。谁知道,他又去下河救人。唉!你说这事闹得,要是安生老老实实在桥头等我们,钱也不会丢。”
  “就是这么回事。”薛水生赶紧跟着附和,“安生哥,你说咱们在市里人生地不熟的,你非要逞英雄。钱在你身上,你的责任重大,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脱衣服下水呢?”
  “不错,我兜里要是装着五百块钱,我一步也不敢乱走呀,还去救什么人?”
  “可不是咋的,上次去县城,我兜里装了十块钱都担心坏了,一路上都紧捂着口袋呢。”
  不断有人在那里拿自身举例,都在指责苏安生的疏忽大意,责怪他爱管闲事。他要是不去下河救人,钱也不会被人偷走。
  苏安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懊恼、愧疚、自责多种情绪都涌上心头,他整个人都要被击垮了。
  唐秋英气坏了,“ 薛老三、陈六,你们说的是人话吗?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安生以前没帮过你们吗?现在你们还在这里落井下石,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苏青梨的愤怒到了极点,这些人又搞这一套,又是”受害者有罪论”。没有人去谴责真正的罪犯,他们的想法就是小偷为什么不去偷别人的钱呀,还是怪你自己没保管好。
  苏青梨挤上前去紧紧拉住爸爸的手,对着所有人大声喊道:“不许你们再说我爸爸,我爸爸他没有错。”
  吵得最激烈的大都是五队的社员,他们群情激昂,对着苏安生各种指责,苏青梨一开口,他们都有些错愕,有人在那里不屑道:“你一个小丫头懂得什么?”
  “我什么都懂,你们凭什么怪我爸爸,他救人有错吗?要是你们的孩子在河里溺水,你们难道也希望别人不管不顾吗?钱被偷走了,最难过就是我爸爸。现在最该被指责的应该是趁着我爸救人时偷走他钱的小偷,不是我爸!”
  周围一片寂静,队里的人都傻住了。面对这个满脸怒容护着自己父亲的孩子,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全都消失在他们嘴边。
  苏安生的眼里闪着泪花,自从发现钱被偷了,他的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他在河边把每一块石头都翻遍了,他去公安局报案,焦急地在公安局门口蹲了一夜,可是钱还是没有找回来。
  他觉得他对不起生产队的父老乡亲,大家的指责让他更加的茫然,真的是他错了吗?
  如果他不去管那个在河里挣扎的孩子,是不是他的钱就不会丢,可是那样的话,他的良心又过不去。
  可是现在他的闺女站了出来,这么小的孩子就极力维护着他,闺女说,他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偷钱的贼。
  苏安生的心里暖暖的,眼里又有了神采,小偷还没有抓到,钱还没有找回来,他不能垮下。
  “公安局的同志说了,他们会尽快侦破这个案子,只要一抓住小偷就会马上和我们联系。”
  苏安生的声音沙哑还带着疲惫,围观的社员们都有些心虚,他们低着头不去看苏安生,都在那里默不作声。
  大队长薛满仓干笑了两声,“那就好,我们相信公安局的同志们。安生呀,这事就是一个教训,当初我就说好好种田,不要瞎搞这些副业。你年轻非要尝试,好,我想着要支持你,就把咱们大队账面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你。现在钱被偷了,离着麦收还有几个月,咱们队里下半年的种子化肥还没有着落……”
  薛满仓满脸愁容,只在那里不停地叹气。
  “爹,你可千万不要自责,你为咱们大队的生产操碎了心,可是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你一个人担着。钱不是你弄丢的,要是找不回来,你能有什么法子?”
  薛水生的语气愤愤地,说着话还不忘瞥一眼苏安生。
  立刻就有人附和他,“就是,满仓大叔,这事和您没关系。您都是为了咱们大队好,有人想出风头,凭什么要您来擦屁股。”
  苏安生的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身侧,他的身体紧绷,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满仓叔,你放心,要是公安局抓不到小偷,钱追不回,这笔钱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安生……”
  “大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唐秋英一脸气愤地说道:“凭什么这钱要你一个人负责,你是为了大家伙去办事,而且也不是你一个人去的,要负责也是三个人一起。”
  苏安平刚被严玉宁从厂里叫回来,他一到家门口就听到了大哥的一番话,也跟着急起来。
  “大哥,这件事并不完全是你的责任,怎么能让你负责呢?”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苏安生也知道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可是他不能逃避。
  苏安生表态了,薛满仓也就不再逼他,“安生,你是好样的,是个有担当的,叔没有看错你。有你这句话,大家伙就放心了。”
  事情解决了,围观的人也就都散了,可是苏家人的心情就不那么好了。
  苏安平气坏了,“大哥,你怎么能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呢。现在公安局那里堆积了多少案子,一个小小的偷盗案,哪有那么容易侦破。这笔钱,你还真打算自己赔吗?”
  “老四,钱是在我手上弄丢的,我心里过意不去,要是抓不到小偷,我肯定会赔给队里。”
  “大哥,你说的好听,你拿什么赔?生产队一年的分红才多少钱,你不就是仗着我在厂里做工人,算计我那点工资吗?”
  苏安生猛地抬头看向弟弟,一脸的震惊,“老四,我从没那么想过……”
  “好了,”苏安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大哥,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确告诉你,你要是非得还给生产队这笔钱,也别怪我绝情,反正我是不会当那个傻子的。”
  “那你想怎么办?”王凤春盯着自己的小儿子,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
  “娘,”苏安平很是委屈,“大哥总是这样,他在那里当老好人,连累咱们一家子。我还欠着厂里的钱没有还完呢,要是大哥再背上一笔债,我们要被他拖累到什么时候?”
  “现在嫌弃你哥是老好人了?他把自己的口粮让给你们吃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嫌弃?他十三岁下地挣工分供你们读书的时候,你们怎么不
  嫌弃?他把城里的工作让给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弃?”
  王凤春越说越激动,把炕桌拍得“砰砰”响,堂屋里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了。
  苏青梨心里一阵激动,她就知道奶奶是最明理的,别人可以嫌弃她爸,可是像小叔这样得到过好处的人有什么资格嫌弃她爸。
  苏安平似乎也有所触动,沉默了下来。
  严玉宁急了,她在路上好不容易说动了安平答应分家,都闹到这样了,可不能功亏一篑。
  “娘,就因为工作是大哥让给安平的,安平就要一辈子为大哥当牛做马吗?他这些年在厂里的努力你们都看不到吗?我们一家就活该要替大哥还债吗?”
  听到严玉宁这么说,苏安平瞬间又理直气壮起来,是啊,他的委屈只有玉宁可以看到,只有她会关心他。
  “你……”王凤春对着小儿子,满眼的失望,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苏安生赶忙开口,“娘,老四,你们都别说了。老四,你放心,我欠下的债自己还,绝对不会连累你。”
  “你说的好听,你拿什么还?你要是真不想连累我,那我们就分家,这五百块钱你自己想法子还,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