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日,晨熙熹微。
苏宛迷蒙中美瞳未睁,忽地坐起身,旭日初升,窗棂地面一地黄带红薄纱,似袅袅仙气,温暖心田,照亮房间,倏地,飘洒洋溢,活生生把这阴寒的漫星阁,照出了艳阳下的温热。
许是留意到房间里有动静,红果一手推门,一手捧着汤汁,笑颜逐开。
“小姐,你起来了,奴婢给你准备好了椅子,晒晒太阳吧,去去晦气。”
见苏宛自行撑腰坐直,她便又放下汤汁,忙上前搀扶着她坐稳当,见苏宛目光始终落在门口方向,答道:“小姐莫非忘了,每日晨昏,黄怡姐姐都是要出去的。”
苏宛垂下眼睑,喝下红果端过来的漱口汤,清理完毕,适才来到红果一早准备好的摇椅上,舒软的沉香垫,暖暖的日光,摇啊摇,春乏秋困,似乎又要睡着了。
黑暗挡住了她的眼睑外的暖阳。
睁开眼,红果抿唇双手呈交上信封。
“这是什么?”
“奴婢见小姐睡了,没敢打扰,这是琰王刚派人送给奴婢,说是必须亲手马上交给小姐。”
她眸色平和接过信封,细如葱白指缓缓打开,字迹苍劲有力,刚柔相计,笔扫千军,是他的笔迹。
随着目光移动,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拿火折子来。”
火光撩人,苏宛却浑身泛寒,挥挥手致人退下,纸上字字惊喜,闭目,那些内容便出现在空中,圣上龙体抱恙,已不是一朝一夕,储君一事终于提上日程,琰王此番遣人送信,便是他已做好准备的表现。
吴三在此时出事,琰王府可能性不大,根据时机,颇带几分承王府风格。
若要明白究竟……苏宛心中有数。
这一日,她怎么睡都没有睡醒。
日薄西山,万籁俱寂,夜渐寒凉,市井城郭铺位早早收了摊,合家娱乐,顿生出几分萧瑟,一道纤长的黑色影子,在巷道快速穿梭,似在回避着什么。
穿过闹市遗留下的喧哗空气,苏宛停致红墙青瓦高耸入云围墙边,左右相顾无人,轻车熟路上了遮天蔽日的梧桐。
承王府里和市肆俨然两副景象,外面闲逸飘洒,里面严阵以待,王府护卫、奴婢家丁,人人面无表情,灯火通明的寝殿里,苏宛只看到孤独的身影,李琩媵今晚又没有陪伴新晋王妃。
四下搜索,好不容易才在书房房顶看到了他,飞檐走壁,攀墙爬树,发现目标时,气喘吁吁,此时,书房的门开了。
便服的承王爷在四个侍卫的护送下,朝着此刻不应该走的方向疾步而驰,神色严峻,打扮低调,似不想引人发觉,这么晚了,还要出府?苏宛微敛眸光,黑色身影一同随着出了承王府。
脚下的几人行至王府后门,马车早已守候在那里,承王一跃而上,马蹄抬,轮胎动。
侍卫整齐划一,动作迅速,上马各自分散而去,落在城墙上那一团黑影眼里,几乎是同时的,黑影在上面追,马车在下面跑。
脚下生风,双眸冷凝,一路追到了城门,护卫遥远瞧见马车,隔着百余米的距离恭敬辑礼,沉重朱漆金饰城门稳稳打开,苏宛躲在巷道下,伺机靠近马车。
迟疑之际,眼前闪过一抹黑影。
眸光四下追寻,未现异常。
她蹲下身子,单膝跪地,因为奔波而气喘吁吁,柳眉杏眼直直望着马车,不敢有片刻懈怠,赛雪肌肤通透,无惧无惫。
马车即将行至侍卫眼下,苏宛再猫低了些腰,伺机而上前,几道旧地打滚闪现,钻入马车车,紧紧抓住马车底横梁,咬牙忍着重量下坠带来的阻力。
离马车最近侍卫许是瞧见了什么,握刀躬身查看周遭,旁边兵见状:“有何异常?”
“那影子太小,兴许是野猫罢,眨眼就不见了。”
谈话二人回到岗位站如松柏,苍劲笔挺。
城外,青石官道颠簸起伏,苏宛咬紧牙关承受着身体重量下坠带来的符合,额冒薄汗,城门在身后渐行渐远,直至看不到烛火摇曳,禁卫森严,她始才松手,一坨黑色从马车低滚出来,滚进道边林中。
娇躯站稳,眸光死死落在那眼看要消失了的马车尾,身体前倾正欲追,肩胛之上多了只清癯干瘦、骨节粗大的手掌,稳稳的抓住了她。
微风拂过,周遭如同霜降般温度骤降,吹得苏宛黑色裙角飞旋,如若飘落的雪花。
她垂首一扫身后根本瞧不见的身影,回望向看不见的马车尾,双手不禁蜷缩成紧紧的拳头,不符年纪的冷沉:“你是谁?”
转身,瞧见不止一人立于跟前,微微一怔。
抓住她的,正是一袭青黑锦衣护卫军长,腰佩利刃,不苟言笑,道貌俨然,而他身后,却是月白锦衣笑比河清的男子,龙鸣,负手而立,难得一见风仪严峻,威风凛凛。
“请苏小姐莫要好奇,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美瞳微眨,面上淡无风波,平淡如斯,
脑海中浮现城门口那团快速闪现的黑影,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你们,怎在这儿?”
声线平稳低吟,就像街头遇到故友那般平淡自然,龙鸣邪魅得一笑,上前握着苏宛手,指尖来回在上摩挲,浓眉星目如同浩瀚星海,引人入胜又漆黑无边。
“好巧,竟然在这荒郊野岭遇到了独身一人的苏小姐,不如,就让在下送你回府吧。”
护卫军长望向龙鸣,诧异、询问,白影目不斜视,视属下无声的质问为空气。
那抓马车后留下的印记肿痛之感,在他指尖触碰间,尽数消散,苏宛不明白他频频冲自己眨眼意欲何为,抽出手,回望那漫无边际的黑暗,微敛眸光,默然转首。
“属下……”
护卫军长辑礼,被龙鸣一挥袖打断:“我与苏府尚有交情,不劳将军,还请守口如瓶。”
言毕,不管身后人的隐忍,亦不顾苏宛试图甩开他手臂的反抗,径直穿过树林,领着娇小的黑影,走向灯火缥缈处,期间,苏宛频频回头,不知为何,她总是会在他面前呈现出心无旁骛的一面。
所有铜墙铁柱,心灵防御,在龙鸣面前,总会呈现诡异的心悸,这种陌生感觉,让苏宛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别再挣扎,否则,连我也保不了你。”
前头传来飘飘悠悠嘱咐声,声沉却透着几分安稳。
一路追驰无功而返,苏宛自是很不满意,进了城门,侍卫见着龙鸣,没再上前拷问,眸光却是随了他们一路,行至马车前,苏宛猛地一甩手冷厉着驻足,环抱双手于胸前:“你到底想做什么?”
“送你回府。”
龙鸣浅笑,欲上前,苏宛退后,遂立稳,弯身压低声音道:“在下没问你为什么,知道这样做对苏小姐好,那么也请苏小姐不要问在下为什么,如同在下相信苏小姐那般,相信在下。”
苏宛抽抽嘴,不情愿上了马车,送至苏府后门,龙鸣忽地贴耳:“今日诸多不便,望苏二小姐回府后细细斟酌。”
只见她身体一怔,头也不挥跳下马车,任凭马车疾驰而去,月明星稀,寂寥更甚,黑影一跃而上,翻墙进了苏府。
万物沉寂,了无生机,这死寂一样的沉默,苏宛心口堵得慌,在暗黑无人的房间里猛地一拍床,发泄着愤恨,好不容易逮住机会,眼睁睁从底下错失……
呲呲呲
门外传来诡异响动,苏宛侧身保持着姿势,凝神静听。
呲呲呲
透过窗棂看不真切,苏宛蹑手蹑脚摸到门口,附耳再寻,门外几不可闻的女音战战巍巍:“二小姐,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