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娘娘。”
碧玉阁,明厅,苏宛斜靠在软榻上,黄怡给她缓缓揉着眉心,外面已经夜幕时分,德顺弯着腰站在门口下气怡声等待着。
苏宛闭目沉吟片刻,方才缓缓抬眸,挥挥手示意在房间里的其他人下去。
待她们都走后,德顺识相的从外面进来。
“娘娘,奴才将他,安置在了乱葬岗。”掠过他奴颜婢膝之态,苏宛缓缓的又闭上了眼,只浅浅应了一句:“嗯。”便再没说话。
“他做过的事,人神共愤,娘娘大可不必为这些小事烦忧,万事有奴才分担,娘娘大可放心。”
不用苏宛睁眼,亦能感受到他此刻谄媚之态。
“本宫知道了。”她慵懒着出声,肘撑于案上,眉也不抬一下。
德顺以为她睡了,带着窃喜,愉悦着退出房间。
不过是只跳蚤没了,苏宛不会放在心上,苏若涵更是不会,所有企图侥幸之人,最后都会受到成倍的屈辱,想到这里,苏宛脑袋愈发沉重,她在等黄怡回来。
没有苏宛亲允,除了黄怡,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进来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苏宛仿佛睡着了,又仿佛还未睡,感觉到有人轻声唤她,这么近,那么远,迷迷糊糊中透漏着对她的关切之意,她惺忪着睁开眼见到是黄怡,复又闭上。
是她,苏宛就安心了。
“主子,奴婢去了趟南苑。”
黄怡的声音如同沉闷的笨钟,闷闷的,在她耳畔激不起一点作用,感觉到身子被她架起,双腿不是自己的走路,忽然睁开眼,双手从黄怡身上滑下,睁着眼看向她。
“可是有人闯了进去?”
所有的困意一扫而光,太医说过只剩月余,也就是随时都有可能,不知不觉得,她的一只手触碰到腹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胎儿仿佛也睡着了,对她的抚摸没有反应。
“没有,只是奴婢去取了清单来,主子请看。”
她打开折叠的宣纸,上面陌生的名字逐一看过,露出欣喜:“对,就是她了,明日一早,你便按照这上面的要求准备了去。”
说着话,她走了两步,甫又顿住:“这上面的东西,你亲自去办。”
其他人,乃至梨脂,苏宛亦不放心。
“刘婆婆怎么样,在南苑住得可还好?”不便去看她,近日事多,也忘了让黄怡去陪她,守护的侍卫没有出现,说明那边情况一切都还好。
“吃得好睡得好,就是跟奴婢讲她一个老婆子在那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新进的婢女话少,同个老婆子没什么好说的,奴婢去了以后,就一个劲儿的问候主子,问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有新进展。”
听着这些话语,苏宛沉重的身子愈发发困,还没等到软榻,又觉得倦意袭来,一靠近床,她便躺了进去。
微风习习,轻纱床幔微荡,薄褥软榻,一帘好梦。
她努力去追逐寻找的人始终没有消息,天长日久之后,苏宛不但没有越来越沦陷,反而如同忘记了这个人一般,满脑子里全是如何谋划实现复仇大计。
了无牵挂,所以也就心怀坦荡,眼下的苏宛静待孩儿出世,只将苏若涵和承王的一言一行轻拿轻放。
她知道,这个时候承王府比她更急。
一觉醒来,已是晌午。
金芒斜撒,暖意罩人,不觉炎热,睡得安稳。
午膳后,苏宛院中看着梨脂教央央如何切割柠檬香草,如何晾晒,又如何保存,以致如何做成冬日里放在荷包中做提神用。
梨脂明媚纯净的眸色让人心动,温婉敦厚的语音让人听了极为舒服,苏宛沉浸在她们的语笑晏宴中,时而伸手跟着整理,跟着晒。
沐兰和蔷薇先后回来。
告诉苏宛因胥掌柜事无巨细的分配到人,又有人可靠之人做榜样,大家对他的管理十分信服,只有她们两个婢女没被分派事务,所以才回来问她的意思。
此时,黄怡从外进来手上拎着东西,眼疾手快的沐兰赶紧上前去帮她拿了些,苏宛侧身躲开,她恹恹的回来,将失落都写在了那撅着的嘴上。
“你们已多日未休,本宫允你们且回花房休憩半日,待本宫想好后自会派人传话。”
苏宛望着黄怡手中的篮子上遮着黑布,两人交换过眼神知晓并未被旁人看见,面色平静着嘱咐完,转而继续拿起柠檬香草一点点铺开来晒。
两个人站在旁边,想出手相助,又不敢出手相助,踌躇片刻才恭顺欠身离开。
“娘娘,马夫人求见。”德顺站在院外,卑躬屈膝。
马夫人?
“可有拜帖?”苏宛头也不抬地问。
“没有。”
“不见。”她回答得干脆利落。
听着脚步声离远,她才直起沉重的身子,她只知晓马骁远大人,他断然不会来琰王府,这个马夫人……难道……如此,他们之间更没有什么好说的。
苏宛与马骁远只远远看过几眼,除此之外便是屡屡听见他是如何的置皇上于左右为难,又是如何的为了承王而左右相劝,联名上书,可谓是苏宛复仇路上除却苏若涵、李琩媵外,他如今便是最大的阻力。
当时派炎大人出面,便是因为她不想丢了这颗棋子,却从未想过要亲自去动这颗棋子。
他们找上门来是慕名,又或是别有所图,无论哪个,都让苏宛感到未知。
翟冲夫人送来的拜帖苏宛看完,让人带她到花厅,快至晚膳时,翟冲夫人才告辞。
月华初上,银辉满地。
苏宛刚派人传令到花房,让她们明日启程去天星林静心研制香水之道,将梨脂传授的方法做精做透,便听见有人夜晚来拜见。
若不是听见炎大人三个字,苏宛便一口回绝了。
顶着夜色,炎大人眉宇凝结,似踏过尘土飞扬而来,靴子上还有薄薄一层黄土飞沙。
“启禀娘娘,深夜来访,实是寝食难安,百思不得其解。”他浑浊的眼瞳里好似被乱尘玷染。
“什么意思?”苏宛冷冽问出口。
“下官在军中听闻马家马车停在琰王府门口,过而不得入,不知是真是假?”
“真。”看着他凝聚的犹疑之色,苏宛已知晓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炎大人,马骁远在宫中根基深厚,又岂会将本宫这个不得宠王爷的王妃放在眼里?”望着她淡漠如冰的眼瞳,炎大人脸色一僵,竟一时语塞。
“可——”
“可为何本宫仍要叫你去接近他,了解他,是吗?”被苏宛不自觉提高的音调猜中心事,炎大人低首不语,半垂双睫。
两人静默僵持。
炎大人双手一拍大腿,抿嘴肃然道:“下官糊涂,这么简单的道理竟不懂。”
房间里扶椅上,苏宛脸上闪过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