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偷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云叙白背脊有些发凉, 皱了皱眉。
他继续扫视, 目光落在门帘后面, 看到一双红色绣花鞋。
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云叙白心里突突了一下,凝神望去, 发现那只眼睛没有立体感,是只纸眼睛。
云叙白没觉得虚惊一场,因为他看到那只线描的眼珠子转了转,那只扁平的纸眼睛往下一弯,似乎对他笑了笑。
云叙白可以确定, 门帘后的纸人能看得见他!
就在这时, 门帘从里面掀开, 穿着黑色长袍的胖子从里面踱步出来, 摩挲着手里的老茶壶,往云叙白这边看来。
云叙白看清门帘后的纸人,是个凤冠霞披的女人,容貌竟然和榴花有几分相似。纸人的眼睛已经恢复成扁平模样,死气沉沉,仿佛朝云叙白笑的那一幕只是他的幻想。
而眼前的这个胖子,就是当初在客栈里和他们讲鬼剃头故事的npc。云叙白当时还问胖子是不是说书人,胖子否认,神神秘秘地不肯说真实身份。原来不是可有可无的npc,而是阴阳先生。
“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阴阳先生看着云叙白的方向,细细的眼睛里泛出精明的莹光。
要不是听到背后响起脚步声,云叙白差点以为阴阳先生在和他说话。
云叙白摸不准阴阳先生能不能看到他们。
云叙白回头,只见齐夫人带着两个小厮进来。小厮手里捧着一个小匣子,还拎着几包药。
齐夫人脸色有些不好,她挥了挥手,小厮打开盒子,露出满满当当的银子。
“这些是给先生的报酬,请先生帮我个小忙。”齐夫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说话没有之前那么嚣张跋扈,眼底还有两弯黑眼圈。
阴阳先生的眼睛被银子照亮,他摸了摸嘴边的小胡子,笑说:“先请坐,让我听听是什么小忙,值得齐夫人出手那么阔绰。”
齐夫人坐下,揉揉太阳穴,不以为意地说:“卖艺女榴花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阴阳先生眼神闪烁了下:“略有耳闻,这件事难道和齐夫人有关?”
“别多管闲事,”齐夫人不满地瞪他一眼:“我请你办事,你不要深究。”
“是是,”阴阳先生点头哈腰:“请继续说。”
“这两日我总梦见她,恐怕是她冤魂不散,缠上我了,”齐夫人攥紧手帕,眼睛里露出纯粹的恶毒:“我要你去封印她的灵魂,我要她不能踏出义庄半步,永世不得超生!”
“这……”阴阳先生一脸为难,婉拒道:“这是损阴德的事情,恐怕不太好办。”
“哼,你什么时候说过,你有拒绝的权利?”齐夫人把银子推过去,冷笑道:“我知道你有几分本事,但是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招。你小妹去抓药还没回来吧,如果你不想她变成第二个榴花,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阴阳先生看到小厮手里的药,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他掐指算了一卦,细细的眼睛瞪大,猛地站起来:“齐夫人,我小妹还小,你怎能……”
“先生别慌,你家小妹在我府上好吃好喝的供着,”齐夫人露出毒蛇似的微笑:“只要你帮我办成这桩小事,我必然不动她一根汗毛,完璧归赵。”
阴阳先生跌坐回椅子上,神色晦暗不明:“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我答应你,挡过榴花这一劫,劫数还是会从别的地方报应回来。”
齐夫人冷哼:“少拿这些来唬我,你只要拿钱办事,不要多言,你家小妹自然会回来。再说,如果那贱人变成恶鬼,大开杀戒,你会置之不理吗?”
阴阳先生回头,偷偷看了一眼门帘后的纸人,神色越发复杂。
阴阳先生最终还是答应了齐夫人,但他把银子退了回去:“齐夫人握着我的软肋,我不得不答应办这件阴损事,但是钱我不会收。”
这话说得不留情面,齐夫人很是不爽,甩手走了,跨出门槛前还强调了一句:“先生最好动作快点,否则我怕耐心耗尽,你家小妹遭罪。”
阴阳先生看着齐夫人的背影看,气得想摔手里的小茶壶,又因为舍不得,生生忍住怒气,两撇小胡子气得一翘一翘。
兔子看到这里,摇摇头:“这阴阳先生不太行啊,他没有什么招能让齐夫人暴毙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叙白觉得阴阳先生的嘴角抽了抽。
云叙白淡声道:“这样他就成了杀人犯,他不想双手沾血吧。”
稻草人说:“他亲人还在齐夫人手里,这里报官没用,一个是活人一个是死人,他肯定选救活人。”
“他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骗过齐夫人?如果不是这个封印太恶毒,榴花没准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兔子说着叹了口气。
云叙白不置可否:“先不要下定论,继续往下看。”
稻草人扯出一抹冷笑:“整个故事里齐夫人最恶毒,我最想看到她的下场,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
[我也想知道这么恶毒的人会遭到什么报应,搞快点搞快点]
[齐夫人的魂魄没有出现在客栈里,或许灰飞烟灭了?]
[这阴阳先生还把钱退回去了,还算有点人样吧]
[也可能是收了钱报应更重,他不敢收]
[话说你们觉不觉得刚才露脸的纸人和榴花有点像?这阴阳先生不会对榴花有点想法吧……]
阴阳先生把茶壶放在桌上,掀起门帘,对着纸人感叹了句:“奈何红颜薄命啊。”
云叙白听到这句感叹,低声问兔子:“榴花去世后,他做了个长相相近的纸人,还打扮成新娘,形容这种行为的词语叫什么?”
兔子马上回答:“痴汉。”
门帘后传来阴阳先生的冷哼声,似乎在回应他们。
云叙白翘起唇角,越发确定阴阳先生能看见他们,抬脚追上去:“走吧,还有下半段记忆。”
穿过门帘,画面一转,他们从阴阳铺子穿到义庄的地下室。
阴阳先生已经完成封印,他对着棺材说:“榴花,从现在开始,你无法踏出义庄半步,如果封印不解开,你将永世不得超生。你要记住,如果你守住初心,一定会有人来解开你的封印,如果你作恶,来救你的人会让你魂飞魄散。”
棺材震动,响起指甲刮挠的声音,榴花在反抗,不停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一股股怨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钻进放置在棺材上的玉佩之中。
阴阳先生心中有些不忍,他掐指算了一卦,棺材上的玉佩忽然碎开,叮叮咚咚地滚向暗处。
阴阳先生脸色发白:“冥冥之中早有定论,榴花,记住我的话,一定要守住初心!”
阴阳先生匆匆离开义庄,他再回义庄时,身体羸弱,一副生了大病的模样,不停咳嗽,手帕上满是血。
义庄已经废弃,他拖着羸弱的身体走向地下室,下楼梯时一脚踏空,滚下楼梯,很快就咽了气。
他的灵魂离开尸体,钻进一块黯淡无光的玉佩碎片中。
兔子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道:“阴阳先生不是榴花杀的,是死于现世报?”
“他应该早就算到了,所以在临死前来了这里,”云叙白捡起地上散发幽光的玉佩碎片,轻声道:“先生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不妨当面说清楚。”
兔子和稻草人有些懵,扫向黑漆漆的地下室。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阴阳先生能看见我们吗?”
“你发现了。”一缕幽魂从玉佩里钻出来,飘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阴阳先生与他们对峙,双方都没有说话,地下室里充满微妙的气息。
半响,阴阳先生开了口:“痴汉是什么意思?”
兔子睁大杏眼:“你居然偷听我们讲话!”
阴阳先生尴尬地咳嗽两声,不耻下问:“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偷听,是窃听……那什么,痴汉是痴情的意思吗?”
云叙白一本正经地说:“你还是不要知道意思比较好,先生先说正事吧。”
阴阳先生沉默片刻,沉声说道:“我欺骗了榴花,这个封印的核心是作茧自缚。困住榴花的是她的执念和怨恨,只要放下,她就能离开义庄。我骗是为了让她有个念想,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走上一条不归路。”
原来如此,难怪榴花根本不知道解除封印的办法是什么。云叙白想了想,问道:“玉佩碎了是怎么回事?”
“那玉佩本来是整压榴花魂魄的,但是我道行不够,完全敌不过榴花的怨气。玉佩碎了,意味着她会复仇。”阴阳先生叹了口气:“事实证明,她确实复仇了,她不仅没有放下执念,反而越演越烈。我知道当初我不该说谎,但是我想说真话时,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现在集齐玉佩了。”云叙白说道。
“玉佩是唯一能镇压她的东西,如果不能让她放下执念,就让她消失吧,消失或许是最好的结局。”阴阳先生眼里竟然泛起水花,看着云叙白的眼睛说:“或许我在百年前的那一卦是准的,你的出现,即将终结这场悲剧。”
阴阳先生说完这段话,了无牵挂地消失了。
云叙白回到老板娘房间时,还有些恍惚。
每块碎玉的时间线不同,相互之间又有联系,云叙白以打乱的时间线看完几个npc生前死后与榴花的纠缠,信息量又大又杂乱。
现在玉佩集齐,他从头梳理一遍,故事线变得清晰明了。
[恭喜玩家“霸霸”完成集齐玉佩任务。]
[下一步任务:为此副本画上句号。]
[玉佩中困着死在客栈中的无辜亡魂以及npc的悔恨,玩家有两种选择:1、使用玉佩追溯当年,让榴花放下执念,并得到应有的惩罚。2、使用玉佩摧毁榴花。]
“叙哥,你怎么选?”兔子抿了抿唇,说道:“玉佩主要是你收集的,你有权利做这个选择。”
稻草人赞同道:“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愿意和你一起面对。”
[揪心,看完这几段记忆,说实话我觉得榴花很惨。那些害过她的npc死有余辜,但是后面被她害死的人何其无辜,她的惨并不能抹掉她的过错]
[我觉得世间欠生前的她一个交待,死后犯下的罪应该分开清算吧,第一个选择挺公正的]
[看叙哥吧,其实第二个选择比较省事]
[不管做什么选择,这个副本都到了尾声啦,看到这里觉得心里五味陈杂,人性真的好复杂]
云叙白还没做出选择,门外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几个人尖叫着往这边冲来,大门被撞开,可乐几人跌进房间里,在他们身后,面目狰狞的稳婆挥着巨大的手掌,漆黑阴气从她身上涌出,缠住玩家们的手脚。
稳婆抬手一挥,尖长的指甲即将扎进柴犬的背后。
兔子扯下脖子上的玉佩,甩向稳婆,一个金色的透明光罩凭空出现,拢住下方的几个玩家。稳婆被金光灼伤,闭上只有眼白的眼睛,摔向后方。
一双手稳稳接住她,稳婆疑惑地向后看,看到一双带着笑意的红眼睛。
腋下的手寒冷,尖长的指甲扎进身体里,攥住脆弱的心脏,稳婆意识自己被鬼抱住了,尖叫一声:“啊啊!!”
抱住稳婆的阿想歪了歪脑袋,露出半侧苍白的脸:“你长得比我还吓人,为什么要尖叫?”
稳婆:“……”你说得很有道理。
云叙白轻轻一笑,脸颊出现两颗小酒窝:“阿想,别让她跑了,不然弹幕又要说你不行了。”
阿想认真点头:“嗯嗯。”
阿想捏了捏稳婆脆弱的心脏部位:“别动,我老板会扣我工资。”
稳婆:“……”他妈的,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敢动似的。
危险源被控制住,可乐他们松了口气,拍拍屁.股站起来。
“谢谢叙哥,谢谢兔子。”可乐说着揉揉脖子,很是心累:“被她追了一路,我们都快跑成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