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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部尚书操办这些事宜,所以他最先得知的消息,可殿下既然知道,那有些话他不得不进言了:“殿下不可掉以轻心,圣人子嗣凋零,周皇后虽贵为中宫,却一直无子,她定然会把心思放在七皇子身上,若中宫有了皇子,朝堂势必会搅乱,对殿下的地位肯定也会受影响。”
  太子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五岁的小男孩,眼眸漆黑明亮,糯糯的唤他四哥。
  他手指敲了敲桌案,淡淡道:“裴止他不会。”
  礼部尚书焦急道:“怎么不会?殿下您别忘了,七皇子他的生母是宸妃。宸者,北极星所在,常以指宫殿、王位,更可做帝王之称啊!圣人的后宫除了已故的朝云皇后,可就是七皇子的母妃最得宠,不然周贵妃也不会一上位就紧着张罗把七皇子送去李国为质!殿下,您三思吧!”
  礼部尚书每说一个字,裴澜的眉头便皱得愈深。
  当年的事儿,是他没护住裴止,是他不好。
  “退下吧。”太子沉声道,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点。
  礼部尚书叹了口气,退出了书房。
  尚书前脚刚走,纮玉后脚就急匆匆进去回禀:“殿下,娘娘要出宫。”
  裴澜抬眉,脸色不愠:“怎么好好的要出宫?”
  就是跟他生气也不至于出宫吧,怀着孩子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
  不等纮玉说话,裴澜匆匆道:“孤亲自去看。”
  纮玉欲言又止,叹气道:“殿下,娘娘这会儿已经出去了?”
  太子眼刀飞过来,纮玉急忙喘了口气,飞快答:“属下早想进来的,可屋里都是议事大臣,属下就没敢……”
  太子倒吸口冷气,强压着的声音皆是冰冷:“你觉得在孤心里,这两个事儿,哪个重要?”
  纮玉身子都僵了,弱弱道:“太子妃……”
  “那还不去备车?!”
  ——
  阮菱换了一身常服,带着清音出了宫。
  她一早得了信儿,林软要回扬州。想着那日在坤宁宫她曾帮过自己,便想着去送送。
  草长莺飞的时节,码头两侧桃红杏白,鸟儿清脆,打春的日子,微风都和煦的不得了。
  “真决定了吗?”阮菱看着林软心事重重的步伐,柔声问。
  林软笑了笑,抬头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不呢?”
  也许她本不适合京城,还是烟雨蒙蒙的扬州适合她。
  阮菱握着她的手,劝道:“林姑娘,若是为了恒王,那真的不值得。你才多大的年纪啊,往后还有那么多年呢。”
  “阮姐姐,你不必说,我都知道。家中祖母年纪大了,我不在她身边总是想我的紧。等把祖母送走,我再来京城。”
  眼前的姑娘一身浅碧色衣裳,面容温婉而又清澈,说起话来像是是淋上了一层江南烟雨。看着纤细柔弱,可阮菱心知,她是个有主意的。
  阮菱笑着道:“那我在京城等着妹妹来。”
  说着,清音把一早就准备好的糕点细软,还有一些小礼物递了过去。
  摸着那沉甸甸的包袱,林软真想大哭一场。
  来了东京城不过数月,来时接她的人以为她日后等入主东宫,成为一颗有利的棋子,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来接她。如今走时,却只得阮家姐姐一送。
  东京城里的人,何其薄凉。
  林软眉眼湿润,轻笑道:“这里风大,姐姐回吧。”
  “保重。”阮菱道。
  “你也是。”
  码头上传来客船的萧鼓之声,旅人按照次序挨个上船。林软和采耳背着两个包袱,踏上了甲板。
  登船的空隙间,林软回头又望了眼富庶繁华的京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褪去了初时的欣喜和向往,满目空洞。
  裴恒,字遇之,淑妃之子,自小养在先皇后身边长大。为人风流成性,玩世不恭,阅女无数,曾有一心爱之人,寤寐求之,日夜不得。
  呵,可笑……
  采耳见她难过,也跟着低落。她不明白,还想劝道:“姑娘你这样喜欢王爷,王爷也尚未娶妻,何不让主君去游说,咱们林家也算是显贵门户,王爷对您有愧,说不定不会驳了面子。”
  林软笑了,那双慧黠的眼满是通透:“我总不能耗尽一生,去换他一句有可能。”
  采耳仰首看着姑娘,有一瞬她好像明白了。
  小时候,老太太总说姑娘活得太通透,太明白,不是件好事。人生啊,要想活的顺遂,难得糊涂才是对的。
  可看姑娘如今这般,又岂止是放下二字能说得轻的。
  “唉……”采耳轻轻叹了口气。
  风雪愈大,客船缓缓行驶,江海一粟,转瞬就淹没在浩荡的碧波与泼天的白雾中。
  阮菱看着她这样,想起自己这刚开始的婚事儿,心里百味杂沉。
  她在风口处看了很久,直到那磅礴大船彻底消失了影子,才缓缓转身。
  清音把从宫里带上的披风给她系上,阮菱看着这个从小陪在自己身的侍女,轻轻笑了:“难得出门,咱们回家看看。”
  沈府内宅一如既往的热闹,下月初是阮妗和谢延的婚期,如今阖府都在准备这个大喜事。沈从染感慨:“等妗儿嫁出去,霜姐的好日子也便到了。”
  沈霜一脸娇羞的埋下了头。
  王氏接道:“还不是咱们这位顾将军的身份特殊,得等到太子殿下身边不忙时才能成亲。不然这两姐妹啊,怕不是要一同出嫁了。”
  “哎呀娘,男人在外,事业要紧。”沈霜替顾忍打掩护道。
  沈老太太闻言,手指点着沈霜,笑的慈爱:“瞧瞧咱们二丫头,这还没嫁过去便护起食了。”
  花厅里一片笑声。
  阮菱进来时就瞧见了这样温馨的场景,心神也跟着放松下来了。
  不知是谁先瞧见的,随着“哎呀”一声,屋子里的人瞧见阮菱了。
  沈从染见女儿回来,满脸喜色,上前去接道,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你这孩子,怎么悄声就回来了,也不派人来知会一声!”
  “长姐!”阮妗脆生生喊道,娇小的身子紧跟着就扑了过来。
  沈老太太也颇为意外,脸上虽高兴可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新婚不过几日,不打招呼便回娘家,怕不是和太子吵架了。
  阮菱看出了外祖母的心思,忙解释道:“今日和殿下告了声,送林家姑娘出城,回宫时顺路来看看。孙女此行不能久留,不然殿下该惦记了。”
  这么浅显的话语岂能瞒过侯府嫡女的沈老太太,可既然阮菱不愿说,她便也不戳破,只淡淡笑:“既回家了,便一同吃饭吧。亏你个小猢狲还知道回家看看,祖母也想你的紧啊。”
  阮菱会心一笑,眉眼间舒展,似是在与沈老太太达成共识。
  用过膳后,阮菱怕母亲多问自己再露馅,没有久留便离开了。
  轿辇刚走,一辆华盖的马车便停在了沈府门前。
  纮玉掀开车帘,太子下了车。
  沈府下人奔相通传,太子在花厅见到了沈老太太和沈氏。
  两人皆对视一眼,沈氏满脸疑惑,可沈老太太却心知肚明,这两人定是闹别扭了,太子可不是来找了。
  “祖母安好,沈夫人安好。”
  沈老太太弯身行礼:“殿下折煞老身了。”
  “沈大人这会儿不在府?”太子话锋问着,可进来时一路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沈老太太心领神会:“劳殿下白跑一趟,他去了赵大人府上议事,府里就剩我们几个内宅的人,方才太子妃刚用过膳离府了,这丫头不懂事,还说是殿下恩准她出宫的,老身看啊,不尽然,在此给殿下赔罪。”
  太子恍然大悟,他虚扶道:“老太太客气了,太子妃一向乖巧,若无孤的旨意,她怎会出宫。”
  心里却是咯噔一声,还是来迟了。
  又闲聊了几句后,太子耐不住心思,匆匆告辞。
  那厢,阮菱带着清音来到了东市的宝香坊。
  这是遍东京城最昂贵的地方,里边的首饰钗环全都是供应给各世家大族的,一对不起眼的,小小的耳环便能卖上二十两银子,那便够普通百姓生活一年了。论起品质,宝香坊里东西卖的更多是牌坊。
  毕竟,遍东京城里的姑娘可都以戴着这里的首饰而自傲。
  阮菱从前做姑娘时,一个月也只得买上一件两件,不能多买。如今,她进了一家铺子,眼睛不眨的便挑上了一小筐。
  女孩子在生气时候的购买欲不可同日而语。
  掌柜的眼睛睁的都快掉下来了。这位娇客衣饰华美,容貌娇艳,看着就像有钱的主,可是,这也忒有钱了吧?
  屋子里三两散着,还有一些客人,见阮菱如此行径,不免眼热。
  可得不到的,那就是酸的。
  不多时,便有风言风语传进来了。
  “你看她那样儿,那珠钗看都不看就往筐子里放,不是暴发户是什么?”
  “就是,一看她就不懂珠宝,定是从商的土财主家的女儿,没见过世面。”
  “啧,真是掉价,宝香坊什么时候连这种人都能混进来了。哎,我都不想买了,觉得丢人!”
  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落在阮菱耳里,她心中冷笑一声,拿首饰的频次却越来越快。
  挑到最后,那些贵女便只得一个个瞠目结舌的份。
  她们虽出身勋贵之家,可忌讳着不能贪图奢靡,便是能买也不可过于铺张,否则若传出去,那便是影响家族名声。
  可那女子挑的东西,显然不是寻常数目,便是她们自问,一年的月例银子,也买不起这些。
  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满满一小框,足有百金之数。掌柜幸福的快要晕过去了,声音都是颤的:“姑娘,还要么?”
  “就这些吧。”阮菱兴致寥寥,淡淡道。
  “得勒。一共是一千二百贯。”后边两个字,似是怕阮菱听不清,掌柜的特地咬重了些。
  离阮菱最近的贵女险些晕了过去,艰难的问向同伴:“你听他说什么,一千贯?疯了么,这都能买两个宅子了?!”
  “没,没听错。她不会真这么阔绰吧?”
  阮菱示意清音付银子,刚拿出荷包,便看见眼前伸出一截绣着金纹的墨色袖口:“不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