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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九宁拔腿就跑,直接将封印开了三成,体内魔力流经四肢百骸,脚下生风的同时经脉隐隐作痛。她连回头也顾不上,一口气冲回了地牢,身形闪得如同一道虚影。
  不管怎样,先得把药给王家弟子,不然就白偷了。她猛地窜入地牢,在牢门前急急刹住脚步,将两个药瓶丢了进去。
  牢内的王家弟子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药瓶滚到脚边,抬头一看,才发现唐九宁气喘吁吁地站在铁门前,陆续有几人凑了上去,靠着牢门急忙道:“赵姑娘,这么快拿到药了?”
  唐九宁点点头,她喉咙干涩,干咽了一口,快速说道:“我被万魔窟的人发现了,他们恐怕会到牢里来寻人,我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诸位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等等。”那位一直照顾屈师弟的女子叫住唐九宁,“在下方盈,谢过赵姑娘。”方盈手里握着药瓶,眼里满是感激。
  唐九宁抿嘴一笑。
  “见过护法大人。”地牢洞口传来声音。
  唐九宁欲走的脚步一顿。
  “里面可有异常?”
  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唐九宁心下一慌,他居然来的如此之快,八成是认准了自己就是从地牢里逃出来的。她低头看了一眼,衣裳已经湿透,脚下还渗出水渍,一眼就可以认出来,是跌进温泉之人。
  方盈看出了唐九宁的迟疑,她将药瓶塞进李师兄的手里,起身来到铁门前。
  “赵姑娘,请你将牢门打开。”
  唐九宁抬头:“?”
  “我和你换身衣裳。”方盈面容冷静,语气不容置喙,“你扮成王家弟子藏身在这间牢房里,而我代替你坐到对面去。”
  “不行。”唐九宁立马拒绝。
  “赵姑娘——”方盈的手抓住铁门,眼中颇为焦急,“我多活无益,而你——”方盈一顿,看着唐九宁,压低了嗓音。
  “你说过要带我们出去的。”
  唐九宁一怔,回望进方盈的眼睛里,在她的背后,还有一双双渴求的眼睛。
  “不必跟来。”萧鸷走进地牢,对欲跟上来的下属吩咐道。
  “是。”
  萧鸷很少来到地牢,这里关的人,于他不过是一群牲畜,拿来炼药制毒最为合适。
  石壁上的烛火摇曳成影,灯油缓缓流下,萧鸷走路没什么声音,唯有一个高大的黑影愈拉愈长,将整个地牢覆盖。
  萧鸷在两间牢房之间停下脚步,左手那间关了一众金紫门的弟子。
  当日戚明山不过随口一提,需要一些有灵脉的孩子来试药,王元洲便双手奉上,可怜这些王家弟子还日日夜夜盼着金紫门来救人。
  至于左手那一间,只关了一人。萧鸷侧眼看去,只见一人蜷缩在稻草堆上,盖着一件红色礼服。是阿肆说过的,因为闹婚礼而被抓进来的女子。
  萧鸷伫立片刻,转身走向左手边的牢房。
  唐九宁穿着王家制服坐在另一间牢房的角落里,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团阴影,让人看不清神情,只有那目光炯炯,仿佛要将萧鸷盯出个窟窿。
  萧鸷手一挥,铁门“吱嘎”一声打开。黑靴踩过地面的水渍,他垂眼看向地上躺着的人。
  方盈面朝石壁侧躺着,她的黑发有些凌乱与潮湿,胡乱插着几根珠钗,先前唐九宁脱下的红色外袍盖住了她的全身。
  萧鸷蹲下身,扫了一眼,外袍是干的,他又伸手一探,里面的衣服却是湿的。
  方盈的身子明显一颤,随即她的后领被扯住,萧鸷拖着她出了牢门,把她摔在了对面的牢房前。
  牢房里的王家弟子纷纷侧脸,迫使自己不去看,将脸上那点不忍的表情收拾得干干净净。
  “刚刚掉进温泉的人,是你?”萧鸷低头问道。
  方盈咬了咬牙,回答道:“是。”
  萧鸷:“怎么逃出去的?”
  “……”方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她现在灵力尽失,按理说是没有能力逃出地牢的。
  “刚刚接到消息,说有人偷药。”萧鸷蹲下身,与方盈视线平视,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药呢?”
  “……半路丢了。”
  方盈抬眼看向萧鸷,她因为恐惧指尖微微颤抖,却仍坚持与萧鸷对视,眼里透露出一股赴死的倔强。
  时间就像一把刀一样,缓慢地磨过唐九宁和众王家弟子的心脏,紧张到让人无法呼吸。
  在沉默的对视中,萧鸷敛了一下眼皮,忽地手腕一抬,袖口处窜出一把小刀。刀身极细,只有一指宽,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割断了方盈的喉咙。
  随着萧鸷收回手,方盈的身体“砰”地倒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流了一地,她睁着眼倒在血泊中,没了呼吸。
  事情发生在瞬间,王家众人张大嘴巴,却不敢出声,只能将惊呼与呜咽都捂了回去。不能冲出去,不能暴露赵姑娘,更不能让方盈白白牺牲。许多人侧过身去,只觉眼前之景,若是再多看一眼,心中的悲痛与愤怒就会让人丧失理智。
  而唯有唐九宁,直直地盯着方盈的尸体,一动不动。
  她想过最坏的结果,但她心中仍有侥幸,或许不会死,或许事情不会发生地那么突然。但此情此景让她整个人怔在原地,唐九宁的脑中突然想起了何卉敏,她大概也是死在一个眨眼之间。
  当日的唐九宁痛恨王元洲视人命为草芥,如今才发觉,她只是未入江湖,未见其恶。
  唐九宁收回目光,看向萧鸷。出乎意料的是,萧鸷早已看她半日,她的目光与其撞上,脑中猛地生出一个念头,一股怒火便从心底里冒出。
  萧鸷的神色冷淡,每个字都在诛唐九宁的心。
  “她是为你而死的。”
  西泽幽冥处于地下,不分白日黑夜。计算时辰的龙盘里已盛了十颗金珠,横卧在上的小龙从嘴里吐出了第十一颗,时辰已是戊时。
  詹鸿在喜宴上只饮了两杯,便有人上报说火麒麟行为有些异常,送去的吃食丝毫未动,只蔫蔫地缩在山洞里。
  老周喝得正酣,听罢不以为意:“小麒麟许是看我们这么热闹,有情绪了。晚点我送两壶酒过去。”
  众人就知道老周又喝高了。
  火麒麟在三十年前被九阎降服,为万魔窟所用。但这神兽脾气暴躁,九阎训了好几年才温顺下来,万魔窟随便来一人,也能上手摸一把他的麒麟角,只要不怕烫手。
  “哎,我去看看罢。”詹鸿放下酒杯,打算亲自过去。自从九阎离世后,火麒麟郁郁不乐,詹鸿用心照料了它一年半载,也生出了感情,就像是自己的半个孩子一般。
  詹鸿本以为是件小事,无非是火麒麟终日负责看门,觉得兽生无聊,他寻思着改日带它去附近逛逛,不要太远,就在西泽边上。
  但他一过去才发现事情不对——火麒麟的前肢上有剑伤。
  詹鸿只在火麒麟处停留了一刻,便火急火燎地赶往冥门找戚明山。
  “哦?詹护法今日不多喝几杯喜酒,跑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作甚?”戚明山正在研究一盘棋,抬头看向詹鸿,笑眯眯道。
  “小麒麟受伤了,我怀疑有人试图进入西泽幽冥。”詹鸿在戚明山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
  戚明山执子的手一顿,继而笑问詹鸿:“今日进入这万魔窟的,我们都心知肚明,不就是和冀北有关的两名女子吗?”
  这话里听着有点调侃的意思,见戚明山不甚在意,詹鸿便有些急了,一拍棋盘,震得棋子四处飞溅。
  “那两名女子修为尚浅,根本伤不了小麒麟。”詹鸿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嗓门不禁加大,“你和萧鸷在外面做什么我管不着,但你要是把不该招惹的人带进了万魔窟,我老詹第一个不同意!”
  戚明山听罢收敛了笑意,神情严肃语气却平静:“若是接下来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都偏居一隅,居于地下,詹护法也心甘情愿吗?”
  詹鸿一怔,络腮胡子随着嘴唇翕动而抖了抖,他转开目光道:“仙盟灭我万魔窟众多门徒,将我们驱逐至西泽。”
  詹鸿伸手摸上眼罩,回忆起旧事:“还有我这眼睛,也是当年所伤。我与仙盟,自然是有深仇大恨的。只不过,尊主当年摆炼魂阵,屠杀张岭镇万人,引发仙魔大战之事,我无法接受。毕竟那万余条人命,都是无辜的。”
  戚明山不语,他在此事上与詹鸿达不成共识。他伸出手,拂过棋盘,散落的棋子整齐归位。
  “近日我会加强戒备,就算有人入得了西泽幽冥,也不是那么容易出去的。”
  戚明山话音刚落,一道声音自远处传来,从容中带着一丝沉稳。
  “那我倒想请教一下大护法,这出去的法子。”
  戚明山和詹鸿齐齐向屋外看去。
  一袭黑影出现在庭院里,看不清面容,唯有嘴角那抹笑意让人熟悉。
  来人正是江珣。
  第59章 万魔窟篇(八)
  随着江珣的到来,空气中有一丝灵力涌动。
  詹鸿倏地站起,来者是仙家的人!这般纯正的灵力,多半是世家门派的人。詹鸿目光狠戾地盯着江珣,长臂一伸,伴随着红光“噼啪”作响,手中雷光乍现,一柄长/枪隐隐浮现在手中。
  “好啊,算算也快十七年了,还是找上门来了。”詹鸿握住长/枪往地上一杵,一股气浪猛地向四处翻涌。江珣的发丝随风扬起,人却伫立不动,只静静地看向屋内两人。
  “我今日来,是想跟大护法谈一桩生意的。”江珣微微一笑,向戚明山掷出一物。
  戚明山抬手接过,发现是一道只有巴掌大小的卷轴,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上锈祥云瑞鹤,两端轴柄为上等玉质,各有两条飞龙盘旋。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左下角印有红色印章,为一个“仙”字。
  这是仙盟盟主发号施令的文书,假不了。戚明山眸色一沉,扫过上面的内容,又将卷轴一合,抬眼问江珣:“你是江铭风的儿子?”
  “正是。”
  话音刚落,一阵疾风便袭了过来,江珣闪身避开,原先所站之处,立刻燃起熊熊烈火,化为一条火道,直通十丈之远。
  烈火有些灼眼,江珣眯了眯眼,拍掉沾上火星的衣角,抬眸瞥了一眼张牙舞爪的火焰,说道:“接天崖下的火海,烧了十七年也未灭。詹护法的赤炼枪,真是久闻不如一见。”
  詹鸿挽了个枪花,再次对准江珣:“废话少说!”
  “詹护法。”戚明山缓步走出屋子,“先放下武器。”
  詹鸿吼道:“仇家的儿子站在眼前,老子忍不下!”
  眼看詹鸿又要发动攻势,戚明山伸出一只手按住詹鸿的肩膀。老者的手指枯槁,却压得詹鸿一瞬间无法动弹。
  “戚老头!你!”詹鸿咬牙切齿,回头道。
  “要杀人,何必急于一时。”戚明山轻拍了两下詹鸿的肩,越过他向江珣走近两步,他脸上的笑容带起眼角层层皱纹,像是个深不可测,但又颇为慈眉善目的老者,“老夫说得可对?江公子。”
  江珣但笑不语,他永远这般从容自若,即便戚明山的这句话,已经在暗示他,你是羊入虎口,走不了了。
  戚明山将卷轴递给詹鸿:“先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再动枪也不迟。”
  詹鸿心中的一团怒火将他烧红了眼,他扫了一眼戚明山手中之物,动作一顿,终是拿过卷轴看了起来。
  半晌后,詹鸿抬头,他单手握着卷轴指向江珣,厉声道:“谢阳派你来暗查万魔窟?他这是什么意思?若是要干架,老夫奉陪到底!”
  这也是戚明山想问的,这是一份盖上了仙盟印章的密令,其间内容,是命江珣查探魔门行踪,并设法潜入万魔窟,获取情报。
  虽然王家的密函早已告知戚明山此事,却未道出原因。所以戚明山仍想不明白谢阳为什么下这个决定。在他的印象里,谢阳并不是好战之人,而仙魔两道已经十几年未曾接触,谢阳不可能无缘无故挑起事端。
  江珣负手立在庭院中,灯火昏暗,他的影子融在黑暗中。他收敛起笑容,颇为正色道:“盟主突然下令命我暗查万魔窟,是因为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