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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榜时日还未到, 进宫的日子倒是越来越近。
  眼见着,再过一日就要进宫去了。
  康王的世子爷谢凝之前进过宫几次,他一点不怕。贤王府里的谢允倒是不大自然。
  贤王也知道自己是把这儿子养得太像闺女了,但命数之论不可不信, 如今也是逃不过。
  楼天宝察觉到了贤王的小心, 于是学习礼仪的时候也多了两分心眼。
  贤王特意为自己的两个嫡亲孩子请了宫中的教养嬷嬷, 楼天宝要跟着进宫, 于是和谢允、谢佩以及随身的丫鬟太监一起听嬷嬷学习礼仪。
  说是礼仪, 实际上是那小皇帝的习性。
  嬷嬷告诉几人,小皇帝平日心气随和, 但特别喜欢观察人,还时常到处走动。进宫之后,要当心言行举止。
  楼天宝从自己认识人的经验里敏锐地察觉,这人对其他人信不过。
  通常喜欢观察别人的人, 是对第一印象没有信任感的。他们更倾向相信自己的观察,对被观察的人物实行加分或是减分。可能大部分时候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在加分减分, 但实际生活里, 一旦过了一个度, 他们就会自动得出结论, 哪怕这结论是在潜意识里。
  这种长期观察得出来的结论往往不好推翻, 就算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也难更改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印象。
  这小皇帝是个麻烦人物。
  楼天宝叹了一声, 要如此,怎么才能获得他的信任呢?
  说是好相与,实际处处当心。平日随和, 这容易让人露马脚, 那她果然还是先安静观察比较好。
  皇帝能观察, 她也能观察。毕竟她年纪大些,希望不要出岔子。
  不过……
  楼天宝看着谢允与谢佩,稍有些担心。
  谢允为人过于端正,如清风一样,这是好的,但不好就在太板正,不会开玩笑,也只会在遇到真正开心的事情时展露笑靥。
  至于谢佩,楼天宝又觉得她太活泼笑,虽孩童多笑不是坏事,但父母过宠,遇到特殊情形,很可能就收不住。皇家的孩子虽然看着尊贵,但三灾五难时常有,能好好长大属实不易。
  贤王对两个嫡子格外用心,谢佩平日里只有一个年岁长一些的哥哥可以玩耍。其他丫鬟的年纪又多比谢允还大,她也不便和小厮家丁玩耍,于是只好隔三差五过来听楼天宝讲故事。
  楼天宝也乐得和她讲故事,同时,她也注意挑拣故事和她说。
  谢允那边讲一些现代人作的古代背景故事;谢佩这里则讲些女子自强的故事。
  谢佩不懂外界的险恶,楼天宝就给她讲神话新编。比如精卫填海新编,嫦娥奔月新编,聊斋志异新编。
  新编故事的结局都是改过的,谢佩偶尔听到一两个熟悉但结局不同的,还会好奇地问为什么。楼天宝就给她解释,这些故事里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应该怎么为自己做。
  一开始讲得有些太直白了,贤王妃晚上和谢佩说话听到了故事内容,还有点不满,于是楼天宝就不给她说这个,而是挑没意思的故事讲。谢佩便渐渐知道了楼天宝的规矩,想听故事就得安安静静的。
  她讲的故事与《女诫》、《女训》的核心内容是相悖的,还好谢佩年纪不大,也就十岁左右,平日贤王妃也疼她,顶多认字看话本,不会强硬地让她看女子必读的那些训词。
  又因为贤王与贤王妃门当户对,当是举案齐眉,且因贤王妃是大家闺秀出生,虽身子不好,但也十分大方,不会有小女子的心态,算是时代先锋了。在这样的家庭里,谢佩生长得就十分良好。
  楼天宝期望着,自己讲的故事能对这小丫头有些好的影响。
  转眼隔天到了。
  楼天宝出门之前,先按照杜生说的将替身捏得黄了点,丑了点。
  看上去也不是很明显,大概也就是脸孔浮肿一点,又像是出去玩了一个夏天,把脸晒得黄不拉几。
  丑一分,美一分,是有很大区别的。
  有时候眼缘就是这样,差一点就看不上了。楼天宝穿了贤王特意给她的衣裳,米白月青的,虽看着舒服,但一见就不是主子的模样。
  等她出房,去厨房吃了早饭,走过垂花门去前厅等待贤王时,把早早等着的汪来给惊呆了。
  汪来凑上来看了好几眼,他道:“这,你这脸是怎么了?昨日还白白净净的?怎么就肿了?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楼天宝打哈哈:“是有点过敏。昨天晚上有蚊虫叮咬我,也不知是什么。特别痒,早上起来就变猪头了。”
  猪头怎么能带去见北宁的皇帝。汪来急得在黑青雕花板上直转悠,像只铁皮青蛙。
  他说:“我记得拂冬那里有退敏的膏药,我给你拿些去。”
  楼天宝看他急匆匆冲出去,忙说:“别太着急,我又不是少爷王爷,长得好看难看,没人在意。”
  那汪来一边撩着珠帘,一边回头顶了一句:“这话说的!你不要脸,少爷好歹也要脸呐!你是书童,是他的门面。”
  楼天宝忙说好好好。
  这时,谢允过来了,他见汪来急匆匆走过去,就往楼天宝这里走,问道:“什么门面?你怎么了?”
  楼天宝便将她那张脸展示给谢允看。
  谢允也明显看出了不同,但他只是皱皱眉,没有斥责楼天宝。楼天宝是个想法很多的家伙,谢允也不打算拘束自己这个书童,反正只是丑点罢了。
  谢佩出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但她还是走过来拉着楼天宝的衣服看了一会儿:“衣裳倒是很好看,这是白月线里掺了银丝?父王真舍得。”
  楼天宝哪儿知道这些衣服里的来去,立刻说:“那要不……我还是把衣服换下来?”
  “不必了。”谢允道,“我和佩儿穿的比你华贵许多,你要是再换素的,别人就要说贤王府克扣下人了。”
  这倒也是。穿的太简朴,恐怕连汪来都要比不上了。这小厮今日穿得都格外讲究。
  想到这里,楼天宝便不再多烦。
  她看着谢允与谢佩,默默为这两兄妹祈福。
  楼天宝的第六感向来是很准的,她到七果世界,从来没有感觉过安全。
  第一是因为这个世界科技实在落后,门屋梁窗看起来十分不牢靠,要不是她有任意门在,恐怕不会睡好觉;
  第二是因为她感觉到了到处的杀机,七果世界对人命看得轻贱,从战场尸堆里醒来,那场景实在令人难忘。
  第三,她单打独斗难免劳累,就算有胡爷、杜生和咕头在,她也想要一个两个异能者同伴。
  一想到未来还有二十五年的时光,是个人都会想找同伴。但是楼天宝担心,一旦找起来,北宁与南刘的探子会把她和其他异能者都揪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内心的涌动暂且按下不表,一切以大局为重。细节方面,胡爷会帮她打探。
  往皇城的马车来了,楼天宝跟在两位大人身后,上了马车。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半个多时辰,外头的景致变了一遭又一遭,眼见着人烟越来越稀少,高耸的宫门近了。
  北宁的皇城与明清两代有许多相似之处,宫闱高大熊健,墙上用红泥涂抹,在时间的沉淀下,愈发紫气逼人。
  楼天宝看着那高墙,心说,这朝这代,大约也有五六十年了。
  车里的谢允以为她是好奇,于是便说:“那宫墙上立着的雕塑,是开国名将十二人。当年开国的钦天监有说,只要十二将在,北宁便能海晏升平。”
  好一个海晏升平。
  楼天宝看过了北宁的疆土上可是没有海的。南刘包办了东南一爿疆土,西边北边,才是北宁。
  心里虽然叨叨,楼天宝脸上可不会表现出来。
  她放下帘子,就听马车车轮下的声音变了,突然响亮了起来。
  这是过了宫门了。
  等又过了一会儿,眼见着前方有了人声,马车停了。
  外头响起一老太监的招呼声:“车内的是贤王的世子与小姐,二位请出吧,皇上等候许久了。”
  谢允拉了一把谢佩的手,将她带出了马车。
  楼天宝早先一步离开马车,下到地上。一直跟车的汪来熟练地从马车正下方掏出一只折凳放到地上,等他们两人离开马车,他才撤去凳子。
  001伪装成的京巴狗也下了车,摇头摆尾地跟在谢佩身边。
  马车之前,站着一小队人。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海青蓝蟠龙长袍,头戴一顶折边高帽,手里拿着一柄汉白玉青花骢拂尘。
  这就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赵云德了。
  他见了谢佩脚边的狗,也不惊讶,笑着蹲下来摸了一把。
  赵云德年纪五十六,脸上有一层褶子,但他保养得好,看上去不过四十八。他笑得恰到好处,又像客气,又像慈祥,看不出真实的模样。
  他给谢允和谢佩认真行了个礼,腰都要弯了。
  “公公不必多礼。”谢允道,“其他贵子贵女呢?怎不见其他马车。”
  赵云德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一丝吃惊与懊悔:“哎呀我这记性。世子,今日呢,分两趟。两个时辰之前,是那一批贵子贵女进宫见皇上,这是第二批。”
  “第二批有什么人?”
  “第二批只有您和小姐。”赵云德说完,动了动拂尘,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允与谢佩也来不及询问,赵云德已经请了宫轿,华盖备好,太监宫女也立刻到位了,他俩只能上去坐好。
  而站在队伍最后的楼天宝,却是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乖乖,这个皇帝了不得,还区别对待。贤王啊贤王,你真的要当心点了……
  入了宫门,还得再过好几道高门才能见到皇帝。
  老太监赵云德在一旁给两人说,小皇帝今日上午面见了军机大臣,和内阁、两位亲王讨论完朝政要务,现在正在养心殿休息。
  乖乖,这个皇帝了不得,他们这些小鸡崽子第一次见人,直接就进皇帝的寝宫去了。
  楼天宝感觉自己脖子那边的衣服有点紧。
  宫中的规制和外差别非常之大。
  贤王府上讲究和谐精美,外看威严,内看各处细节又有绝妙之处。
  皇城内则是另外一种感觉。楼天宝没敢抬头仔细打量,只是感觉这周围的城墙高高立起,外头的活色生香被挡的严严实实。
  越往里走,越觉得自己渺小,老太监给几人介绍景致,她也没仔细听,一路低头看地砖上蟠龙隐云的图案。
  一路宫轿吱吱呀呀,脚步踢踢踏踏。
  养心殿就在眼前了,老太监吩咐抬轿的将轿子放下,上前扶谢佩。
  楼天宝则与汪来两人走在谢允身边,跨过了养心殿外的门槛,往殿内走去。
  楼天宝跟在谢允后,与汪来平行,低头进入内殿。
  养心殿内布置十分考究。正中的香炉是二龙戏珠金镶铜炉,大理石地砖上有隐约金线。
  顶上一块“中正仁和”的牌匾,下方放一张百年老木龙椅,上面放着轻软的靠垫枕头,图案都是最精妙的云龙。
  宫墙是贵气逼人的绛色,顶上挂着宫灯,大白天就亮堂堂的,仔细看上面还有各种小字诗句。
  墙壁上挂着不少字画,仔细看去,有先帝与□□的手笔。帷帐都是红色、黄色,辅以大气的图腾,就算是寝宫,也让人心生畏惧。
  那檐桌儿上放着珐琅瓷盘、掐丝金钟、白玉如意等物,都是有些年头的。宁帝看来是个喜欢藏品和稀奇东西的人。
  楼天宝反正不抬头乱看。瞥了几眼就把头低下,让她站哪儿就哪儿。
  她本想站在外面等着,谢允与谢佩两人进去就行了。谁知汪来在她后面,一只手在她背后推推推推,楼天宝回头瞪他,汪来就瞪回去。
  两人跟斗鸡似的斗了三两秒,就从门口走到了帷帘旁,眼前就是北宁帝的案榻了。
  谢允已经上前请安,楼天宝赶紧回过头站好。
  谢允这人是不太擅长和人主动说话的。好在一旁谢佩活泼,她夸了两句宁帝,就听宁帝笑出了声,说道:“谢允,你这妹妹倒是聪敏可人,也生得娇艳如花。你俩会下棋吗?来陪我下一局两局。”
  谢允是贤王的公子,自然琴棋书画都有涉猎。谢佩只懂一点点,就端了个小凳,在旁坐着,看两人下棋。
  楼天宝只喜欢下飞行棋和大富翁,其余一概不喜欢。谢允以前还找她下棋,她就随便乱下,每次都把谢允弄得十分尴尬。
  实话说,汪来下的还比楼天宝好。
  下了一盘,那榻上的年轻男子忽然说:“象棋只有两人,还是不得劲。谢允,我这里有一盘南刘赠与的新式棋盘,你要不要和我试一试?”
  谢允自然说好。
  宁帝又说:“这棋需要四个人一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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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搭嘎猜猜这皇帝的杀手锏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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