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镶嵌的, 不仅仅是谢佩自己的东西。
那还是贤王曾经许诺给谢佩的嫁妆,是贤王说,一定会属于谢佩的东西。
谢佩入宫,皇城里送出了不少彩礼, 绵延到了整条街上;但她的陪嫁没有几件。因她是直接入宫当了公主, 谢渡又是直接扣她做妃子, 以至于她连出嫁的嫁衣和嫁妆都没摸过。
贤王补了一点, 但也只有她最想要的贴身物品, 以及宁帝会喜欢的好东西。
其实,从嫁妆这里, 心思细密者就能感觉到贤王对谢佩的态度了。
他当时正忙着转移资产,又想让王妃和谢允早日离去,便让大管家给谢佩挑了几个箱子。
东西不算太少,但是谢佩想要的, 贤王准允过的,里头根本没有。
就如这枚金铜锣铃铛扣, 是西域进贡产物, 能放异香, 十分罕见。
谢佩原本想要拿了以后自己用, 她主动和贤王说了, 还不止说过一次。贤王就答应了她。
然而, 她却在枣泥糕里看到了它的痕迹。
楼天宝看到了那枚东西的印记, 心里有了底。
熙春拿过那枣泥糕,换了一碟云片糖给她。
大概过了一会儿,郑二从别的丫鬟那边得了消息过来, 叫谢佩过去。
谢佩与楼天宝两人放下手里的碟子, 跟着他从旁出了花厅。
丫鬟们还在挑茶点吃, 熙春注意到了,没有跟出来。
郑二和内院众人的关系比较亲密,也会帮谢佩,现在就是叫谢佩去王妃那边。
谢佩不说话,她跟在郑二身旁,走在自己熟悉无比的游廊上。
“王妃刚醒。小姐,王妃在外辗转多时,身体虚弱了很多。切忌不要伤了和气。”郑二在旁说。
他们到了王妃的屋子外,里面有细细的说话声。
楼天宝与谢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让出通道,示意谢佩自己进去。
谢佩的脸上露出惶恐与担忧,但她也知道,自己如果不和王妃道别,以后会遗憾无穷。
想到这里,谢佩还是推开门,进去了。
楼天宝与汪来二人站在院落里,相对无言了一会儿。
他们都自觉站得远,没有听屋内的声音。
天气不错,院落里的金桂树上,花骨朵饱满,颗颗如圆润的玉石,大如黄豆。
汪来随便起了个话头:“姐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楼天宝将目光从桂花树上移回来:“到处走走呗。没什么特别的打算。”
汪来道:“既然如此,那要请你多照看小姐了。她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了府门就进了宫门,没什么常识。”
楼天宝笑道:“你这么说她,不怕她生气?”
汪来摆手:“小姐不会和我们置气的,这有什么好气?再说你我也只是在背后聊两句,还希望你多照顾她。不过,你怎么会想带她走?”
汪来觉得谢佩不太适合在高墙之外的地方生活。
楼天宝道:“因为这是她自己选的。你看路边一只猫可怜,你会不会给它一点东西吃?”
汪来想了想:“那得看我有没有东西给它吃。”
楼天宝说:“我也只是顺手帮她一把。但是我没想过要带她走,毕竟我要去的地方太凶险了……是她自己做了选择。”
汪来听她说“要去的地方太凶险”,有些担心:“那你不会拒绝她?还是让她留下吧,再不行就去江南,那里也不错。”
“她执意要走,我拦不住。”楼天宝道,“你也别太难过,其他地方也有不一样的风景,或许她会重新找到人生的意义呢。”
话说到这份上,汪来也知道没有退路了。
既然是谢佩的选择,不是楼天宝要带她走,那他就没什么好说的。
汪来左思右想,有了个主意。
等屋里两人说话说完了,谢佩慢吞吞走出来,关上了门。
她看上去有些难过,但整体精神比刚才好了一些,看来是解开了母女心结。
汪来三两步走过去,对她说:“小姐,小姐你跟我来一下。”
谢佩的心思还停留在自己的母妃身上,她见汪来殷勤地引她离开,也不知是什么事,看向一旁的楼天宝。
楼天宝道:“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这是在自己家。”
谢佩眨巴两下眼睛,喏喏道:“离开久了,没有家的感觉了。”
汪来听到这话,鼻子一酸。
他说不了什么,只能催谢佩跟他走。
楼天宝呢,依然站在院落里,抬头看着那株金桂。
这花真妙,要是能弄到花株花苗,她想带去07号门里找个地方种下。
这金桂真心漂亮,还自带一股仙气,要是能洗去逸仙楼身上的俗气,让它沾染上桂花的仙气就好了。
看了许久,对面的房门被人打开了。
谢佩的生母,貌美而孱弱的贤王妃走了出来。
她的贴身婢女扶着她,缓慢地走到了院落中。那婢女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让贤王妃坐到了院中的藤椅上。
楼天宝对贤王妃行了礼。
“王妃好久不见,最近身体不太好吗?”她问。
贤王妃望着楼天宝,打量了一会儿。
她说:“我想着你恢复女身会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果然是这样。”
楼天宝礼貌地冲她微笑。
贤王妃又说:“谢佩那孩子不让人省心,你不必带着她走的。不过我刚见过她了,她执意要离去,我也自知无力阻挡,还希望你好好照顾她。”
楼天宝说:“王妃,有件事我必须和您说清,现在不说,未来你会一直挂念在心。”
“你说。”
“谢佩现在已经不是宫妃的身份了。并且从当她准备离开上京,跟我一起走的那一刻起,她也不再是‘贤王嫡女’,而是一个普通的旅行者,我的随行伙伴。”楼天宝说,“王妃,您要明白,我们这些异士之间,是没有尊卑之分的,大家都是同伴,遇到困难会互相帮助,并一起为共同的目标努力。”
贤王妃看着楼天宝,微微蹙起秀眉。
“是贤王给的不够吗?”她喃喃问,“还是他给你送的不合你的心意?”
楼天宝摇摇头。
“我并不需要贤王的东西。王妃,我们从别的时代来,接受的教育和北宁不一样,为人处世的办法也完全不同。您要是不能理解,也不必强求,这是时代造成的鸿沟,不是你我的问题。”
王妃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不再追问了。大概他们这些人,就和外头的绿林好汉一样,不讲出生,不讲归处,集结在一起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这样一想,竟像是一种凄美的壮举。
“那……那你好好教她该如何做吧。”王妃说。
“她会学的。只要她离开这里,就会从头开始学习。”楼天宝说。
王妃点点头,算是接受了。
一阵风起,金桂纷纷跌落枝头,王妃受不住寒气,捂着胸开始咳嗽。贴身婢女忙把她扶了进去,关上了房门。
楼天宝站在树下,忽然想起一件事——城外寺庙里,好像有一株从贤王府移出去的金桂。
那株金桂长得太大了,把院子里的其他植物的养分都吸走,不得已移去了外边的寺庙。
楼天宝琢磨一下,觉得逸仙楼的花园中,完全可以给它辟一块地,让它好好生长。
她正思考着,谢佩与汪来回到了庭院中。
楼天宝看谢佩拿着什么,一下明白了,汪来领她去了库房,让她拿走了她想拿的东西。
“事情都办妥了,阿姐,我们可以走了。”谢佩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神情。
楼天宝点点头,她本想问要不要再和其他丫鬟婆子道别,但见谢佩没有停留的意思,于是也不做声了。
她们从东角门出,离开了贤王府。
他们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早。
谢佩有些茫然,她看着手里的铃铛,一时陷入了沉思。
楼天宝与她站在街道上,也不催促她,就这么停留了一会儿。
等谢佩发完呆,楼天宝便说:“你跟我去一趟城外吧,我要去挖一棵树。”
树?为什么要挖树?
楼天宝看谢佩再次愣住,忍不住笑了两声,就说:“我看中了你家的桂花树,但是呢,我不想直接问贤王要,那就欠他人情了,我不乐意。我去城外寺庙里把那棵贤王不要的金桂带走,它很合我意。”
金桂……
谢佩好似回忆起了那株桂花。她在小时候见过,的确长得非常茂密,比其他树好多了。
那树,不适合在小小庭院里生长。
再往后,她俩如何到了寺庙,如何潜入后院,如何找到金桂并想办法把金桂挖起来带走,这都是后事了。
那株金桂的根扎得太深,楼天宝和谢佩不得已斩断了好一些根须,才将它□□。
金桂送到了07号门里。
大鳌是海洋生物,对于花啊草啊什么的一点都不了解,他看着庞大的金桂树,陷入了发呆——傻眼——发呆——傻眼的死循环中。后来,还是001和球球过来帮了忙。
球球对种植也有点心得,要不然也不能成功运用草籽稻。
只不过……种植花草对他来说只是种植花草,至于庭院艺术,还是001努力了一番才抢救回来的,他的系统里存储着上百种庭院艺术整理办法,结合逸仙楼的布局,他可以立刻计算出合适的布置方式。
球球不乐意他指挥自己。
这小老头记仇得很,上次001在他门外守着,不让他离开自己的房间,他可一直记着呢。
结果001只好和他周旋,周了好几来圈,周了好几个礼拜,一直周到大鳌把没有人酒店整理好,连接到逸仙楼的侧楼上时,他们才讨论出了安排方案。
楼天宝忙着,就让他们自己吵闹去了。
不过还是定了严格的工程时间,要求他们在一两个月内完工。这要求并不过分,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挺宽松了。
楼天宝早发现了,这几个家伙就得逼着做事,不然,稍不留神就开始摸鱼了。
她原本想着,让谢佩当监工,但谢佩根本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而且她非常惧怕男性,楼天宝就不要求她了。
谢佩在皇城中的经历,让她仿佛变了一个人。
原本的她娇娇俏俏,天真活泼,非常可爱。
现在,她的美貌依然还在,但极度畏惧生人,尤其是男人。
别人和她说话,她倾向于不回答,并避开对方的目光,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笑盈盈回答问题。
楼天宝十分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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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之前好像点了七果楼天宝的爸妈的小剧场,稍微交代一下吧。
这个世界一直没写楼天宝爸妈的事,楼天宝也没有去查父母的事。
其实这件事如果放进正文里,就是一个比较痛苦的寻亲故事,我应该放在开头写,但是开头就写这一幕,会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原本开头应该将重心放在楼天宝如何自保,并进入好的官宦人家寻求向上之道。
马上后面有一回会交代她去找父母时候看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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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天宝代父从军是因为楼天昴去世,而母亲与她两人在小城里无法继续生活,母亲便表示要投奔姚安城里的亲戚,但那亲戚不肯多养一人,母亲要她自谋生路。
正巧军队招安,楼天昴死亡的事一直没有上报,他还是军队里的人,(为了吃军队的饷银没有上报死亡)楼天宝想到那一份银钱,便狠心去前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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