籽露没有害怕,而是自我脚边走到了前面,悲痛交加地诉说道:“嘤嘤,我们籽妖一向以枯子藤为食,我们从未出过枯子崖,更从不与人为害,若是说害,那从来都是人在祸害我们,是你们人,采光了枯子藤,断了我们的食粮,是你们人发现了我们的存在,不分青红皂白斩杀我们!”
籽禄等更小的籽妖,呜咽了起来,哭道:“爹爹,娘亲,嘤嘤嘤嘤嘤!”
想来,它们离开了那已破败的故乡枯子崖,来到了这个沉入海底的老国阮绫国,生活得快乐无忧,那份潜藏在心中的伤痛亦在渐渐平复着,谁能料想今日竟在此处与仇人见面,那自然是分外眼红的。
心底才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撕开,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与悲伤交织在一起,任谁亦是承受不来的。
故,籽妖幼崽这一哭较之相遇那日更为惨烈,这一哭将我、苌菁和云螭的心都哭碎了!
“宿阳!”我再次将跑到身前的籽露和籽禄拢在了身后护住,眼含泪光地望着清尹宿阳,轻轻说道,“那日在松都山上你亦见到了幽仑和幽澜父子,那茏苋像是妖,她的善举你看到了,你并未管制,缘何今日一定要痛下杀手?”
眉头微微蹙起,清尹宿阳肃然道:“那日乃旁门派系之家务,我自是不便插手,若是换了本门本派,我定然不饶,更何况,那日之后我亦后悔当时放走那两个人,今日自是不同,妖孽即在眼前,势必要铲除殆尽,这便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让我在此处它们,是上天的安排,岂能就这般放过?”
苌菁和云螭亦走上前来,用坚决的目光望着他,同我一起护住了颤抖着的小籽妖们。
“宿阳,你听我说!”我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来,语带恳求地说道,“人为生存,对其他生灵大肆屠杀,无人觉得残忍或者暴虐,而妖亦是生灵,为了生存做错了事难道就不能被原谅么?更何况,伤人的是籽露的双亲,同它们不可相提并论,再者说,你已将那伤人的妖除了,再杀它们岂不是滥杀无辜么?”
握着剑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清尹宿阳的目光冰冷到投在我身上,都教我自心底冒出一丝寒意来。
“此刻我不除它,你敢保它们日后强大起来不会危害苍生么?”他这样问我,似是一点余地都不肯让,“若是到了那日,岂不是追悔莫及?”
说罢,他竟再次扬起了剑来,准备再次攻上来。
咬了咬嘴唇,我往前几步迎上了他的剑锋,他只好就势收住,让那剑尖停在了我的喉前。
“你!”他并没有收回手中的剑,而是目光惊怒,“你若再阻我,我便......”
“你便如何?”我昂着头,让自己的整个咽喉都暴露在他的剑尖下,“若是你今日定要痛下杀手,我不阻你,只望你能先将我斩于剑下,免得教我日后后悔!”
一股强烈的剑气带着闪电盘在那冒着幽幽紫光的细长剑身上,清尹宿阳气得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着。
“惟儿,让开!”他咬着牙怒喝道。
“不可能!”我亦咬着牙颤声回应着。
我们的目光就这样灼灼凝视着彼此,感觉再这般瞪下去便要迸出火花来,霎时间,连这周围的海水仿佛都不再流动了。
苌菁似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宿阳,你若伤了惟儿,我定会与你拼命的!”
云螭亦跟着说道:“大家别吵了,都冷静些好不好?”
双手轻轻地握住了清尹宿阳的剑身,一股电流迅速窜入了我身体,随着一抹冰冷,手掌传来了剧痛,血便淌了下来。
“惟儿!”“惟儿!”苌菁和云螭同时惊呼道,却又不敢上前。
清尹宿阳怔怔地望着我,想要抽回剑却发现被我握得太紧,为了不让我受更重的伤,他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动。
“你,你这是做甚么?”他的声音软了下来,语气里夹杂了心疼。
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柔声问道:“宿阳,我不知你缘何会如此决绝,我只问你,你怎的就知道妖皆是恶的?人皆是善的?仙族亦有龙族那般会袭击世间的仙裔,难道妖就没有天(小生)纯良的例外么?好比之前幽仑的妻,她是草药幻化而成的妖,那又怎的?她非但没害过旁人,还救助松都的百姓,那马王大爷倒是一方地仙,难道真就比她好么?这世上的人恶又何止千万,马王大爷你能放过,怎的面对籽露它们便口口声声地斩尽杀绝?”
许是越发激动了,我全身颤抖得更厉害了,握着剑身的手亦更加用力,血流得越来越多,而我却没有放开的意思,死死地瞪着清尹宿阳,想要透过眼神将我此刻的心情印入他的心中。
“惟儿,你且先放手好么?”清尹宿阳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目光悲伤地望着我淌血的手,道,“许你说得是对的,但,那晚在湖边,若不是我恰巧路过,你与苌菁一早便成了那妖怪裹腹的食粮了,而今日这些妖危害了因纽曼族人,你们亦亲眼得见,怎的你们就如此袒护?”
血流得多了,人总是虚弱了下来,我微微摇了摇头,道:“宿阳,我不想再重复,人有善恶之分,仙亦有善恶之分,那妖怎的就没有?你这般见妖便斩,不分青红皂白,同遇人便杀有何区别?”
“惟儿,你莫要再求他了!”苌菁似是来了脾气,轻轻地握住了我的肩膀,“大不了和他拼了,我还不信咱仨打不过他一个!”
云螭虽说不似他那般激烈,却亦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一股灵力隐隐的自他周身上下泛起。
“我不!”身子扭动了一下,我以灵力将他们俩都弹开几丈,眼含泪水地直视着清尹宿阳,“你若想伤他们,便杀了我罢!”
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我见他始终这个态度,心里一冷,不知是甚么动力驱使着我,我竟心一横往前一抹便只感觉一股腥甜涌上了喉头,跟着便眼前一黑,就甚么也不知道了,在完全失去意识前眼前是清尹宿阳那张焦急到失了平素样子的脸。
“惟儿,惟儿!”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听到了苌菁的声音。
用力地眼开眼睛,迎入眼帘的果真是他那张好看的脸,充满了焦急,很憔悴很苍白。
“我,我还活着?”疑惑地坐了起来,按理说以清尹宿阳的那把奇剑直接刎了脖子,我理应此刻都到了地府了。
一把把我搂进了怀里,苌菁用力地抱着我,道:“我的小仙女,你可吓死我了,你可吓死我了!”
“云螭!”自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我看到了正面挂泪痕望着我苦笑的云螭,“宿,宿阳呢!”
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发现独独没有清尹宿阳的身影,我很怕在我自刎后他会把小籽妖都杀掉。
“都,都没事儿,籽露他们也没事儿!”用力地握了握我的肩膀,苌菁很认真地回答着我,“最近,最近这一个月我们都是在轮流守着你,都,都挺累的,现在在旁的屋儿休息!”
想要下床却发现身体有些异样,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那一条巨大无比猩红色的长长蛇尾正掩在被下。
“我,我露出本相了!”
端着一只碗坐到了床边,云螭笑道:“嗯,有人告诉我,若是你醒了便把这个喝了!”
“什么东西?”疑惑地接了过来,我将碗放到了鼻子下面闻了闻,这股味道再熟悉不过了,“这,这是醍醐汤?这里是什么地方?”将汤一饮而尽后,我问道。
拿走了空碗,云螭和苌菁分别坐在我两侧,一人握着我一只手。
云螭先开口道:“那天,你突然就自刎在宿阳的剑下,我们简直吓疯了,无论用什么方法血就是不断的自你伤口涌出来,又瞬间变成百花,我们便一路带着你上了岸,为了能在你止血,宿阳一直以自己的灵气往你身体里注,但,你仍旧没了心跳和呼吸!”
说到这里,他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仿佛这些都是他不愿意回忆的。
苌菁见他说不下去了,便接着说道:“就在我们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你的挎包中掉出一个粉盒,当我将它捡起来的时候,就‘噗’的一声飞出很多漂亮的粉末,跟着我们就被带到了这里,但,你的,你的眼瞳都,都散了......”
他亦说不下去了,我只得再次把目光投给云螭。
重重地叹了口气,云螭抹掉脸上的泪水,道:“宿阳吓坏了,他像着了魔一般将灵气注入你体内,我们亲眼看着他耗尽所有的真气,就在他倒下去的一瞬间,你突然全身都迸出了金光,变成现在这样,心跳和呼吸亦都有了!”
“那,那宿阳人呢?”听到这里,我都不知自己的眼泪是何时流下来的,一颗一颗的往下砸,直砸得身上盖着的棉被被泪水浸湿了好大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