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千辰看到,梼杌用着最敬爱的兄长的皮囊做着穷凶极恶的嘴脸,让她心中岩浆沸腾,难以抑制的悲哀和愤怒就那样喷发出来。
“你住嘴!当年对我哥哥下手之时,可有念过他也有我这么一个妹妹给他报仇?梼杌!就算你今天不说,你也难逃一死!我姬氏一族才不怕区区上古凶兽的报复,你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了!”
红着眼的纪千辰看起来很可怕,走火入魔一样失去理智,神色癫狂。
无双对于纪千辰的身份一点都不惊奇,不在意也不顾忌。在她眼中只有顾繁伊最让她在意,其他人只是无关人士,只要不危害顾繁伊,她全都不会在意。现在梼杌才是最该提防的那一个。她将白练拉紧,看着梼杌肌肤上灼灼燃烧的星纹,有一丝冷笑掠过嘴角。
无耻之徒,还敢在她面前放肆!那忽然收紧的白练几乎让梼杌喘不过来气,他眯起眼不去关注无双那一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面孔,转而去激纪千辰。
“呲!”梼杌冷笑,“下手就是下手,本座还考虑后果?滑天下之大稽。这副身躯,今天就是我死,也要化为灰烬,看你能奈我何?哈哈哈哈哈!”
纪千辰不再与他争论,转身看向顾繁伊和羽公子:“无双,楼主她?”
带着淡漠的眼神瞟了一下,无双摇了摇头,半空中有水珠震动。
“我等在此,都是无能为力。但是楼主一定会无事,现在只是时间的问题。千辰,四楼可能还有更加棘手之事,你现在上楼看看。我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妖怪来了!”
纪千辰被无双惊得眼皮一跳:“……比你如何?”
“有过之,无不及。”
“楼主?”
“可以一战,不分伯仲。”
纪千辰心中又揪了起来,喉咙噎得难受。怎么也没想到,如今屋漏偏逢连阴雨,劫楼被打得措手不及!看着顾繁伊和羽公子垂下的头颅,她不得不再次转过头看向梼杌。玉琢一般的手指,芊芊乱舞,转眼就完成了一套复杂难辨的手势。这如花绽放一般的美丽,但也是最狠毒,最可怕。这是让梼杌最生不如死的一个咒诀。
啊!梼杌凄惨的嚎叫出来,痛的几乎失去意识。他觉得自己刚晕过去又被痛醒,刚醒来又要疼得晕死,全身的银色火焰烤尽所有汗液,流不出一滴汗,一滴泪。他现在只觉得自己不仅热的就要炸了,还觉得星纹所过之处,就像用沾着盐水的刀刃割开,千刀万剐。
好想扒了身上这身皮!痛!
颤抖着双手,纪千辰咬紧颤抖的嘴唇,闭上眼。目睹亲生兄长在自己面前被施以酷刑,她怎么可能不哀痛?这是纪千星用了近千年的身体,是她最敬爱的兄长,是她最亲最思念的人啊!百年不见,再见已不是那人。所谓生死相隔,所谓阴阳两分,就是如此。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这咒诀威力不是纪千辰能够驾驭的,短短几个呼吸就让纪千辰吃不消。谁都不知道,这个咒诀是为了释放天劫的威力而已,星纹不过是姬氏用来克制下凡的天劫的阵势。所以他们姬氏不是可以下凡不被任何执法神发现,而是他们用最可怕最痛苦的方式,把自己当作一个容器!
所有天劫都背负在身,当被释放出来,怎么能不被那冲击痛死过去?
要知道,她身上的痛楚不比梼杌身上轻半分,但是她死死咬紧牙根,不让自己**出来。
此时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她要把那个麻烦解决掉!
梼杌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但是那些星纹一点都没有消失,星纹此时就像是一道枷锁,狠狠地约束住他的所有行为。此时更是抽尽他全身力气,让他不得不昏迷过去。梼杌也受不了了,如今能够昏迷也是正合他意。
“梼杌已经昏迷,无双尽可放心,我等最好在此守候楼主醒来。”
纪千辰话音刚落,就已经盘坐在地上,脸色苍白,闭目调息。无双一眼就看出来,纪千辰刚刚耗费的可不止是法术,看来为了使用仙术,受了很重的反噬。
无双没有回应,也没有放弃任何对于周围环境的警惕。眯起眼睛,她看向了楼上之处,一点点霜花从楼顶蔓延出来。
“不速之客,如何不现身?”
无双轻灵悦耳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回荡,更是让这鬼市劫楼,增添了一丝诡异起来。
霜花颤动着,天花板也因为这一句话,房梁颤抖着落下很多灰尘。震动停下来,四周更加安静,劫楼之外的寒风呼号之音,和那些妖鬼哀嚎之声全都消失在耳际。在无双看不到的劫楼之外,从劫楼之顶开始,冰花蔓延开来。
不过一瞬间,五楼就已经全部被冻结,再往下蔓延,往下延伸,寒气漫进楼阁之中,木制地板和门窗都攀上了冰。一点都不曾放过,自上而下的凝结,直到最后一层一楼之处。
天呐,这样的大手笔,怎么是劫楼能惹得起的妖鬼?他们到底是招惹了谁?
此时,远远看去,劫楼就像是被套上了白色的冰罩子,失去所有烟火之气,鬼市妖鬼所见,具是震惊。劫楼居然被冰封了!鬼市至高之处的劫楼,都被完全冻结,他们呢?他们也会被那个不知名的大妖鬼给毁灭吧?
他们此时才真正开始意识到,鬼市此时落入了一个寒冰地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劫楼被冰封,楼主居然至此还未出现制止。是不是她也不能打败这个妖鬼?还是说,楼主那样强大的存在,也不过是见面秒杀?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无数的妖鬼纷纷开始往鬼河中跳,也不去管那些饿痨一样的水鬼。如今还怕什么水鬼?妖鬼本就是机缘巧合而生,活着有多么不易,他们早就知道。都是死,能赌一把从鬼河九死一生,总比在鬼市里面等死的好!如今,只有逃跑才能让他们掩藏心里所有的慌乱。
冰封的劫楼依旧是鬼市最高的建筑,那阵阵散发的寒气却让人一点都不敢靠近。可怕的寒气瞬间蔓延到附近的楼阁之上,那里面的没有逃出来的妖鬼都化成了冰雕!嚎叫着,逃窜着,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些冰雕触之即碎,那他们被冰冻住之后是不是也会碎成渣?
更别提那些本来就准备逃跑的妖鬼,都挤在一起,混在街道上。此时恨不得长了八条腿,一定要逃离鬼市中心。而被派往各地的劫楼使,也早就看到了劫楼的冰封状态,此时与那些正在逃跑的妖鬼潮流背道而驰。
拥挤的街道,哀惧的妖鬼,让鬼市已经乱成一团。镇压?已经无用了!
他们焦急的吼着,让那些妖鬼让开,可是那也已经被惊吓到的妖鬼怎么会理会?那些妖鬼甚至有的都没看清那一身标志性的红袍,有的甚至往他们怀里撞。妈蛋!不给你们一点教训,你们就当劫楼使可以踩得石头了?
劫楼使纷纷拿出黑色的长鞭,啪的一声摔出一个鞭花,在这吵吵嚷嚷的街道之间就像点了一个炮仗一般,让众妖鬼更加惊慌失措。
有的甚至喊出来:“那个大妖杀过来了!”
“啊!我被妖火打中了,好痛!”那里是妖火?那是被鞭子带起的小石子打在脸上而已!
“不是……不是……是劫楼使!他们不准走啊!”
一众妖鬼不仅更加惊慌,还争相踩踏,无辜的妖崽子在妖鬼之间被挟裹着,有的都吓得哭不出声了。
“尔等不可惊慌,劫楼使只是急着赶回劫楼,只要让出一条道,我等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劫楼使中站出一个来,声音低沉,但是那声音一出来,妖鬼们一下子就安静了,缩手缩脚,不再靠近劫楼使,而这番话也恰好安抚了那些严重透露着惊惧的他们。
无声沉默,妖鬼静静打开一个通道,分开的潮流就像利剑划开的瀑布,刚刚分开就又合上,街道上偶有的窃窃私语,也被一些眼疾手快的妖鬼赶快捂住。他们只是普通的妖鬼,不是那些能上天入地的劫楼使,不能跟那个几乎能毁灭鬼市的大妖相抗衡,他们只能逃离。
鬼市与他们来说,原本是家乡,如今背井离乡,如何能不悲哀?
从此,天涯一方,四海为家,他们苟延残喘,可能再也回不到这个地方了吧?
妖鬼们沉默地目送着一群红袍劫楼使,渐渐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街道尽头。鬼市存,劫楼立。劫楼灭,鬼市焉存?
冰色风雪也蔓延到了鬼市中心的街道。寒冷逼近,血色红袍的一群劫楼使迈进了白色天地之间,如一团火焰,燃烧殆尽,至死方休。这些妖鬼有些不明白,但是他们此时又有一点明白。劫楼使同为妖鬼,为什么能这样为了劫楼付出?为了他们的主人?还是为了鬼市的劫楼?
劫楼是他们的天!天都塌了,他们怎么不能去顶?
冰封劫楼而已,再把它化开就是了!
有妖鬼入侵,把他打走就是了!
妖鬼跑了,他们再把妖鬼找回来就是了!
不畏不惧,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