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话最难听的女修名唤林月,比陆音早一些来仙元宫,也是宫中仙侍。
此刻林月更冷笑:“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来上清界攀附大修,使尽手段罢了。连区区魅修都不肯放过,也不嫌幽冥界的魅修肮脏污秽。”
陆音反而微微一笑:“不遭人嫉是庸才,若她真不算什么,也值得你拿来说一说,议论一番?阿灼区区七载,就炼成幻羽之瞳,试问上清界有哪一位修士瞳术修炼得比她快?”
林月微微一堵,这个话题自然是避而不谈,旋即冷哼:“有人堂而皇之操纵杀人邪术,勾结幽冥界少主,还好意思这般狂气。我若是她,和下流凶残之辈为伍,只怕也不好意思见人的。”
陆音也掐断她话口:“可方才容灭杀人时,也没见林师姐义正言辞出来阻止,或者事后跳出来骂他两句,可别说你来不及。我知道了,我瞧见林师姐面色含春,看着那位幽冥界少主,看得不知晓多入迷。师姐定然是喜欢上他了,想不到师姐这么多情——”
林月为之气结,抽出佩剑,指着陆音:“你住口陆音,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如此辱我!”
其实林月之前眼见容灭霸道强势,又容貌俊美,心里也微微动了动。可她绝不似陆音说得面容含春,花痴一般看着容灭。
似林月这般上清界女修,也不过是心里想一想,生怕别人知晓。
可越是这样,林月攻击沈灼言辞就越尖锐,恨不得将沈灼踩到泥地里去。
陆音这次连眉毛也不肯挑了,只微笑说道:“仙主要见阿灼,嘱咐我领她前去。林师姐,你是要阻止我吗?”
林月自然不敢。
陆音便领着沈灼离去。
沈灼心生一抹说不出的感动,可又为了陆音担心:“阿音,你,你初来乍到,为了我得罪仙元宫其他侍从。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你为难?”
陆音摇头:“这你就不要在意了,这里修士大都欺软怕硬。就算我事事顺从,只怕他们也是变本加厉。阿灼,你跟我都是下界俗修出身,自然知晓这些。”
沈灼嗯了一声,又轻轻叹了口气。
陆音也学着她叹了口气:“你别唉声叹气了,阿灼,你变了。若是从前,你会自己跳出来,将她们气死。当年你就是这般替我说话,说不遭人嫉是庸才,你们不过嫉妒阿音出色罢了。我们这些下界俗修,到这里里就必须要经历讥讽和白眼。有时候,自己也会生出动摇。阿灼,你可不许这样。”
沈灼心里一暖,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她刚才没说话,是为了陆音着想。她若怼回去,陆音必会帮腔。陆音才来仙元居,沈灼不愿意让陆音随便得罪人。
自己离开之后,陆音怎么办?陆音还是想要留在上清界,想博一份前程。所以为了陆音,她才愿意忍下来。换做沈灼自己,她并不介意自己再得罪谁。
就算是纪雪君身边仙侍,沈灼也不介意开嘲讽。
不过这些话,她也没必要对陆音说。
当朋友是将对方放在心里了,不必要将每一份好都说出来。
两人向前走了一段路,然后前方就是李悲风所修行的铜心宝殿。
若无仙主李悲风法旨召唤,其他修士不可擅入。
李悲风要见的是沈灼,那么陆音自然止步。
沈灼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心里也禁不住升起几分忐忑。
这一任仙主李悲风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是个善于谋略之辈。
沈灼从前身份卑微,自然连被召唤资格都没有。
及她入内,便看着李悲风跪坐在法殿中一处蒲团之上,正自闭目凝神。
李悲风伸手一指,使得沈灼也在另一张蒲团上跪坐。
这位上清界仙主,看着也不像特别有架子,沈灼却屏住呼吸,油然生出一抹紧张。
她垂头:“还盼仙主见怜,驱除我身上魂煞。”
容灭手段残忍,竟将沈灼足踝上缠着的凝音铃炼成法器。此等法器就像生根一般,蜿蜒没入沈灼血脉之中,使得沈灼不可摆脱。
李悲风乃是上清界仙主,想来有些法子。
就算他不愿意帮自己,沈灼也彰显了自己的态度。
李悲风缓缓说道:“上清界自有手段炼化此物,只不过换做别的大修,也是会元气大伤。而你身子孱弱,只恐会就此陨落。”
说到底,还是沈灼身子太虚了些。
李悲风对她施以教导:“此物虽邪,然而只要持身者正,未尝不是对怨灵一种安抚。你以善心渡之,天长日久,也许便会消去这魂煞的凶戾之性。到时候再将其驱除,便会容易得多。”
仙主这鸡汤虽不大有用,总归给了沈灼一抹希望。
李悲风秉性温和,说话口气也并不像是其他上清界大修那般高高在上。无论这副姿态是不是装出来的,总是让人舒坦一些。
故而沈灼大起胆子:“如今弟子留在上清界也多有不便,既然内丹已失,便想离开上清界。还盼仙主成全!”
上清界地位尊崇,要进来不容易,可也不是说退就能退。
但凡叛出上清界的修士,则必要废去内丹,毁去一身修为。不过这桩规矩,对于沈灼而言已经是既定事实。
李悲风凝视着眼前女修,忽而轻轻叹了口气:“阿灼,你是七年前入上清界,短短七载,你修行幻羽之瞳已经练成碧色,天资自是不俗。雪元如此毁你根基,终究让你难受了。其实下界俗修和我等上清界弟子本无差别,只是多年来积习难改,令人头疼。我便算是上清界仙主,也有约束不周之处。。”
“如今,我也试图提拔俗修中出色弟子,亲自点拨。陆音那孩子,资质就是极好,她与你交情也是极好。只盼以后,上清界能化去这些偏见。”
李悲风显然说的是套话,不过曾经沈灼确实还有那么点儿利用价值。
仙主显然对她还算关注,说不定还准备栽培她这位俗修。
她最初是为了萧雪元而来,可渐渐的也想以俗修身份争口气。这些努力,就被萧雪元随随便便抹去了。
沈灼忽而鼻子一酸,难过之情又涌上心头!
“世事如此,造化弄人,你若要走,只能说因果如此,不可强求。只是你修行的幻羽之瞳,乃是上清界秘术,绝不可外传,这你是知晓的。”
李悲风微微沉吟,似在思索些什么。
沈灼点点头,似她们这些弟子修行幻羽之瞳时,身躯之上皆被种下禁制。如若她们将秘技外传,则必定被禁制反噬。这些手段,想来李悲风也是知晓。
李悲风沉声:“你虽种下禁制,可世间邪修手段层出不穷,会通过你身上真气锻炼痕迹,窥测我上清界秘术。我这里有一颗清髓丹,历经七七四十九日,便能剔出身躯中杂质,易筋伐髓,使得身躯健康如初。当然你练功痕迹,自然也被清除掉。”
简而言之,就是一键恢复出厂状态。
平心而论,这对沈灼如今身体倒也有些好处。萧雪元将她内丹挖去,她不止修为被毁,更伤及根基。以后她的身躯,只怕连普通人也不如。
若以清髓丹重塑,倒是确实能令身躯温养如初。只是这种强效一键出场丹药,自然有些副作用。
李悲风也没避讳这副作用:“可惜这颗药丹每日午夜必定发作一次,疼痛非常,一共要受那七七四十九之苦,非一般修士可承受。你若不愿,我再思索别法。”
沈灼立马飞快说道:“我愿意!”
她并不想在上清界多呆,有此机会,沈灼自然是要死死攥住。再者李悲风日理万机,说什么思索别的法子,只怕仙主忙不过来。到时候自己连见李悲风一面也不容易,难道还能催催他?
她既然这么说了,李悲风顿时化出清髓丹让沈灼服下。
那药丹入口,带来一股温热之意。
李悲风旋即凝神,手书一封,写下一贴逐修贴。
如此一来,沈灼便被上清界开革,顺利辞职。那贴上有上清界仙主法力,做不了假。
此贴飞到了沈灼跟前,化入沈灼眉心。
上清界弟子眉心皆被种入契约,如今这契约顿时也断开,使得沈灼得了自由身。
李悲风为人虽不算多好,总归可以沟通,难怪是他当上清界仙主。
李悲风想了想,又提醒:“雪元心高气傲,不知收敛性情,并不愿意别人拒绝他。你离去之事,大可低调一些。有时候人想要一样东西,并不是因为喜爱,而是因为自尊。”
李仙主还是个严谨的心理学家,沈灼都有些佩服他了。
李悲风替她安排:“你要离去之事,暂且不必告诉他。这次下山游历,我让阿音沿途照拂。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你便不再回来。你看如何?”
沈灼立马附和:“多谢仙主,仙主想得极是周到,我怎会不愿意?”
第12章 琢磨出一点儿对方想要面基的调……
待沈灼离开了李悲风的房间,一道身影顿时映入了沈灼眼帘,使得沈灼脑子轰然一炸。
那道身影清丽动人,仿佛喝露水长大的仙女,当真秀美之极。
纪雪君就像真正的仙子,出现在这人世间,仿佛连衣角也沾不上一片尘埃。
沈灼的丹就是被纪雪君夺走,滋养了纪雪君的功体。奇妙的是,似乎没有人觉得她有什么不对。
换做旁人夺丹,差一点的会对沈灼心虚,强一点的会理直气壮对沈灼开嘲讽。
可这么做的人,绝不会是纪雪君。纪雪君怎么会做出这等反派行为?
她面色温和,看着沈灼时候,面颊之上更浮起了一缕纡尊降贵的亲切笑容。
纪雪君的眉宇间,总是浮起悲天悯人之色。
她对着沈灼说道:“阿灼,谢谢你的丹,我已经好多了。”
沈灼一下子就红了眼,唇瓣轻轻颤抖。她蓦然手掌握紧成拳,却克制自己不要扑上去。
在上清界发怒,吃亏的是自己。
纪雪君心地善良,自然不会动自己一根手指头。可她身边婢女,却会看不过去,会替纪雪君教训人。
纪雪君欣赏着沈灼面颊上怒意,却忽而轻轻叹了口气:“可我没想到,师弟会为了我这么做。若我那时知晓他会那么做,必定会加以阻止,我并不知晓他会待你那么狠。”
那时候纪雪君确实没吩咐萧雪元。
纪雪君眉宇间神色也浮起了一抹无奈:“我以为师弟必定着紧你,也没想到他会为了我这样子待你。阿灼,你要什么补偿,但说无妨。”
她的婢女流萤在一边开嘲讽:“仙子何必操心,阿灼这份牺牲,必能从圣子身上讨回来。清音殿一向很穷,里面也没有一个圣子,只怕给不起阿灼想要的。”
言下之意,沈灼给丹竟成了讨好萧雪元的手段。
上清界上上下下,没一个人觉得纪雪君有亏欠沈灼。
沈灼让自己握紧的手掌放松,手指头一根根的松开。
吵架不是这么吵的——
她手指头漫不经心绕了头发,又轻轻松开。
“纪仙子又不是故意的,怎能要纪仙子的补偿——”
说到了这儿,沈灼又叹了口气:“只是还盼纪仙子爱惜自己,不要明知不敌,却为了圣子前去挑战。否则下一次受伤,不知道纪仙子哪里去挖丹?”
流萤顿时呵斥:“沈灼,你好生无礼!”
纪雪君轻轻一挥手,阻止流萤说话:“阿灼,圣子实力事关上清界未来,你岂可如此狭隘?你当真以为,我那种种举动是出于寻常女子争风?我之心思,你自然不会明白。”
纪雪君总是这个样子,她总是那样儿的高高在上,一副你难以理解我的层次模样。仿佛她多跟沈灼说一句话,就是对沈灼的莫大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