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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白纳闷地回过头,用裴翊递来的折扇挡住脸,好奇的目光悄悄打量着青楼里头,乌楠木制雕梁,淮东丝绣鸟雀屏风,还有动辄几百两的云酿液,不愧是有钱人一掷千金的地儿。
  透着折扇,她悄悄瞟了眼旁边眯眼抿酒的裴翊,瞧着一身正经人扮相,倒是没想到,背地里也是混迹这种地方的。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裴翊转过身来,生得并不张扬的桃花眸熠熠弯起,留下多情笑意,“小师妹莫误会我了,这也是我第一次来此处呢。”
  “当然当然。”钟白讪笑点头。
  心里翻了个白眼。
  信他个鬼话。
  方才那老鸨见他时张口闭口的“裴公子”,这能是第一次来?
  不一会,右侧雅厢似来了客人,并不遮掩的谈话声透过屏风传来。
  “苏兄也是慕名而来看依依姑娘的?”
  “呵,我是来看看这娘们有什么姿色,诱得张元炀那老家伙夜夜流连,连苏云息都不去看了。”
  是那日在苏云息门外辱骂的男人声音。
  钟白竖起耳朵。
  “你要是急用钱,不如把苏云息卖给张腾,他对你妹妹可是深情得很呐!”
  那人嘲弄一声,“你懂什么,他瞧得上苏云息,不就是因为得不到,且先吊着他的胃口,日后自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
  说话间,前头幕帘后走出个丫鬟打扮的姑娘,那姑娘欠身道,“实在抱歉,今日依依姑娘身体抱恙,恐怕不能表演了,还望各位公子海涵依依姑娘,改日姑娘定来给各位致歉。”
  此话一出,下方顿时溢出埋怨失望之声。
  雅厢里,裴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缓缓撑起身子,“真是不巧,我当今日能叫小师妹见到旧人呢,看来今日是有缘无份了。”
  “师兄是想叫我见依依姑娘?”
  “嗯。小师妹可以猜猜……是哪位旧人。”裴翊微微颔首,微撩的眼角含着深不可测的笑意。
  “依依……”钟白皱眉,她认识的姑娘不多,除了飞云峰上的师姐,下了山之后有过接触的女子,数起来也不会超过一只手掌,若是这么想,那就不剩几个人了。
  钟白拧着眉心纠结了会,忽然面色一滞,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裴翊,对上那人笑吟吟地视线,肯定了她的意思。
  怎会是她?
  未见得人,等裴翊将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便不再流连,起了身子准备离开。
  钟白举着折扇紧随其后。
  只才踏出屏风一脚,她的身子就陡然一僵。
  斜侧方的绿植花盆之后,男人屈膝正坐,只一抹浅月色锦袍,穿在他身上便显得惊为天人。
  那张万里挑一的脸!
  俨然就是。
  赵既怀!
  钟白只觉得脑袋嗡得一声,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赵既怀:只要我够不要脸,怀疑自己的就是别人(恢复日更日更,爱你!!
  第43章 衣冠禽兽
  晴天霹雳对头砍下,钟白被砸得里外皆焦,瞠目结舌。
  前头裴翊注意到了钟白并未跟上,停下脚步询问,“怎么了?”
  钟白艰难地牵了牵嘴角,咬牙呵道,“没事,只是忽然觉得……这儿还挺有趣的。裴翊师兄,咱们再坐会儿吧。”
  那人展开折扇,流光顾盼,温润弯唇,“那就再坐一会儿吧。”
  于是两人又折回雅厢。
  裴翊未再坐到方才窗边软榻上,而是撩袍屈膝,盘坐于钟白身侧。
  他单手撩起赘袍,烫壶置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不见生疏。
  而钟白整个人的眼珠子就吊在了斜对面的男人身上。
  只见那处雅厢被屏风遮挡的里头似还坐了几人,虽看不清容貌,只是身上衣着华饰都不普通,几人围坐在地上矮桌,桌上潦倒数几坛酒樽。隐隐还能听到里头娇吟颤笑声。
  呵!
  昨晚还亲她呢!
  早上还要她负责呢!!
  这会就来青楼风流快活了!
  钟白恨得直咬银牙,半晌磨着牙齿吐出两个字,“我呸!”
  “嗯?”
  裴翊正说起掌门宅心仁厚,时常下山施救难民,这会怔了下,犹豫地压低了声音,“小师妹是对掌门……有什么不满吗?”
  钟白回过神来,连忙摆手,“啊?不、不,我没什么不满的,师傅他吹牛一向可以的。”
  ……
  说话时,楼馆中的舞娘徐徐而上,听周遭雅厢里的男人谈话,这批舞娘是这馆子里的招牌,舞姿妖娆入水蛇缠人,媚眼如丝慑人心魂。
  钟白倒品不出来这些女子的舞艺如何高超,只知道她们身上布料轻薄如丝,辗转起舞时,春光泄露一室。
  舞得好不好不重要,毕竟下头看舞的客人本身也不是为了来赏舞的,重要的是舞动是若隐若现流露的旖旎。
  舞罢,掌声雷动。
  掩在屏风之后的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斜侧方雅厢里的男人,矮台上舞娘妖娆扭动时,这男人的目光竟然一刻未停,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
  钟白顺着那视线望去,脸颊腾地一下变得通红。
  赵既怀这衣冠禽兽,那直勾勾的目光竟然直直盯着人家的胸口!
  “师妹,喝茶。”
  钟白猛地抬手拍向桌子,桌沿才倒满的茶杯被这掌风一震,歪倒掉下,幸而裴翊手疾眼快替她接住了茶杯,可茶杯里滚烫的茶水还是泼洒上了衣裙。
  开水透过夏季轻薄的纱裙渗进皮肤,灼热之感瞬间激得钟白惊呼了一声。
  “别动。”裴翊瞬间坐直了身子,分明自己手上也泼了滚烫茶水却浑然未觉,只拿起桌旁手帕递来,拧眉担忧道,“可有烫到?”
  钟白接过手帕,郁郁擦拭腿上裙摆,心间本就苦闷,这会更是盈满了委屈。
  她瘪了瘪嘴,鼻腔里一股酸楚便难以抑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倏然滑落。
  裴翊赫然愣住,原的姑娘家都如此娇弱?叫一杯茶水烫了就要掉眼泪的?
  见钟白红着鼻头委屈落泪,裴翊手足无措地捏了捏指尖,竟头一回有些嘴笨,“小、小师妹,你别哭了,不疼的……”
  “赵公子,此番下得江南可还携带了其他家眷啊?”
  男人勾唇,“张老爷挂心,确带了家中妻儿一同来江南赏玩。”
  为首肥肉横生的老爷眼中闪过几许艳羡,“赵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孩子了,可真叫人羡慕啊,不像我,一把年纪了,家里那位还生不出一个儿子。”
  “张老爷莫急躁,该来的都会来的。”赵既怀垂眸带过,目光转向提步走向雅厢的瘦削男子。
  “哟豁巧了嘛张老爷,在这儿都能碰上您。”那男子面上挂着谄笑,又说时回头一指,“方才路过,瞧见那雅厢里竟有个外头女子,你瞧瞧这年头,连女子都能上青楼来消遣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闻声,男人视线便顺着苏谐所指方向一瞥。
  下一瞬,神情陡然凝固。
  钟白穿得一身浅紫色流苏莹纱裙,午后慵懒光束落进窗子里,在女子白皙透莹的皮肤上落下轻盈色调。她正慌乱低头擦拭衣裙上水渍,下一瞬便有另只手从雅厢里头伸来,那人被墙沿遮挡望不真切,但那握着手帕的指节粗长,显然不是女子。
  赵既怀沉了脸,还未有所动作,便见得那雅厢里的男人忽然起了身。
  走到门口的屏风处时,那人抬眼望来,轻佻目光状似无意,微微弯起的眼角却分明是含了几分挑衅的。
  赵既怀陡然寒了眸,紧抿的唇绷作一条直线,漆黑的瞳孔里翻滚着怒意。
  “咦,这位是?”已然在雅厢里落座的苏谐盯着赵既怀好奇问起。
  “这位是京城来的赵公子,方才我的马车受惊,便是赵公子路过出手搭救,这一谈才知赵公子此行是来江南寻木材供货商的,这会遇到了我,可不是缘分嘛!”
  “京城来的!”苏谐脸上神情恍然变换了几道,面上松弛的褶子都笑了出来,“赵公子,在下苏谐,如今经营了木材加工场,生意还算过得去,赵公子若是需要,可来寻我协商……”
  赵既怀沉着脸收回目光,声音淡淡“嗯”了声,视线都没有扫过苏谐身上一下。
  这主动提及的邀请叫人无声无息掐灭了,苏谐的脸色变了变。
  拉上屏风后,裴翊的心情似乎较方才愉悦了许多,他展开折扇,慵懒往后靠上软垫,桃花眸子轻飘飘落在钟白身上。
  “师妹与大师兄怎会忽然下了江南?”
  钟白走到了窗边掸着裙子让阳光晒干水渍,一边心不在焉回答,“受人所托,来办事了。”
  熹微阳光落在流苏莹紫纱上,折射起淡淡光线。
  裴翊定定望去,略微出了神。
  雅厢外男女嬉戏惊呼一声,裴翊回过神来,沉吟片刻,忽然提起旧事,“先前太子殿下受袭一事,师妹可知?”
  钟白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不瞒师妹所说,朝廷派去调查的人回报,有村民在飞云峰脚下目睹了浑身伤痕累累的人影,这便说明,太子殿下是在飞云峰遇害的。”
  “飞云峰?”钟白顿了下,正色道,“这事我有所耳闻,大师兄说,或是飞云峰上野兽撕咬所致。”
  “野兽?”一声轻笑从他嗓子里溢出。
  “你笑什么?”钟白蹙眉。
  “是,太子被送回京城时,确实有浑身撕咬迹象,可师妹以为,野兽懂的使用刀剑挑断人的手筋?”
  “挑断了手筋?!”
  钟白骇然。
  她只知沈煜川受了重伤,竟不知还被挑断了手筋,这种手法必然不是野兽能做到的。那是谁对沈煜川要如此痛下杀手……
  几巡茶水来回,屏风之外娇吟微喘之声逐渐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