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此前信战还有前三的希望,那么眼下,前五都是问题。他们费尽心思,夜以继日地训练,修改战术,调整战术,就是为了拿下最好的成绩。
现在,全被宋绍毁了。
姜昀祺很想卸了他的腿。
骨子里习惯的解决问题方式让姜昀祺此刻极为不耐烦,神色有几秒阴鸷。
姜昀祺闭眼忍了忍——没忍住,他朝宋绍走去。他很希望此刻手里就有一颗子弹,不用太长,足够刺穿手心就好。
宋绍被姜昀祺眼里的冰冷惊吓到了,躯体先一步察觉恐怖与危险的靠近,宋绍紧巴巴后退几步,盯着姜昀祺眼睛:“你、你要干什么?姜昀祺!你这是犯法!刚才不跟你计较,你要是再打我一下,我就报——”
蓦地——
“昀祺。”
裴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没有看任何一个人,他看着姜昀祺,黑眸安抚,语调寻常:“不要冲动。”
姜昀祺没想到裴辙会在这里,蓝眸有一瞬的怔愣,眼睫扑闪,看了裴辙一眼后就垂下,视线落在裴辙脚边,嘴唇抿了抿,小声:“裴哥。”
裴辙走过去摸了摸姜昀祺柔软头发:“这件事不用你来处理,是你们队长的责任。”
黎坤脸色猝然涨红,面对裴辙下意识就开口道歉:“对不起……”
裴辙没看他。
姜昀祺安静了很多,先前充斥的怒意与凶狠藏到了肚皮底下,姜昀祺低头乖乖待在裴辙身边,没动,也没说话。
裴辙低头对姜昀祺说:“昀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姜昀祺抬头看裴辙,裴辙不像是生气或是失望的样子,他伸手想去碰裴辙,裴辙反手握住姜昀祺,掌心包裹,拇指带着点力度揉了揉姜昀祺冰凉手背:“没有的话,我们就走?”
姜昀祺点点头。
裴辙带姜昀祺离开。
裴辙前后出现的时间不长,一分钟也没有。所有人回过神来花了好些时间。
黎坤在裴辙那句话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羞耻与难堪。他上前把门关上,正色看住犹疑不定的宋绍:“宋绍,说清楚,把事情说清楚。无论是打假赛,还是和p11串通,我都希望你说清楚。如果你还想在信战待的话。”
宋绍好像才在黎坤的问话里回过神来,闻言嗤笑:“你以为我稀罕?给老子让开!我早就看你——还有你们不顺眼了!他姜昀祺算什么?云神?我呸!你们舔他,老子不舔!老子比他差哪了?春季赛都是我打过来的,凭什么他来了老子一声不吭就要让出?”
薛鸣淮往前走了几步。
“——还说让我永无出头之日?我倒要看看,今天之后,到底是谁永无出头——啊!”
薛鸣淮冲上去照着宋绍的脸就是一拳!
博宇跃跃欲试,被eric拉住了。
站最后面的夏闵路星岚完全呆了。
黎坤站在原地,表情委顿。姜昀祺大哥说的没错,是他的责任,是他一开始就没把事情处理好,后患无穷。
薛鸣淮没解气,还要再打,黎坤拦下,他对被揍得倒在地上的宋绍说:“我们不会再打你。我知道你肯定有了更好的去处。你走吧。之后复盘出现的任何证据,我们都会提交赛事方,你和p11,一个都逃不了。”
宋绍擦了擦嘴角血迹,轻蔑一笑:“你们找吧”,爬起来意有所指地望着薛鸣淮:“刘至都还在阴沟里呢,你们会找出什么证据来?”
第120章 三分之一
离开竞技场,海啸般的欢呼与尖叫如同被充塞进密闭罐子,嗡嗡作响。解说员兴奋激动的声音在偌大场内环绕,逃逸出竞技场的瞬间变成阵阵突兀高音。
姜昀祺站在外面,心情忽然平静。
出了战队休息室,来往通道人群涌动,一片嘈杂。
巨大的直播屏幕左右悬置在观众席位上空,枪击声持续不停,大家翘首紧盯赛事进程,关注点都在愈渐紧张激烈的对战上,没有人注意裴辙身旁身着信战队服的姜昀祺的离开。
等电梯的时候,裴辙问姜昀祺:“想回房间休息一会吗?”
姜昀祺仰面望裴辙,与面对宋绍时的狠厉截然不同,是很依赖的神情。仔细观察了好一会裴辙的面部表情,没有找到一丁点的生气或是类似于意外的失望,姜昀祺点了两下头,乖乖道:“好。”
裴辙知道他在想什么。
比起比赛的不如意,姜昀祺更在乎自己的反应,但裴辙不希望姜昀祺这样。
裴辙说:“昀祺,你不开心裴哥也不开心,你生气裴哥也会生气,你想揍那位队友的时候,裴哥也只比你多了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理智。所以,不要去想裴哥会怎么想,裴哥只会想你。”
裴辙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并没有多慎重,眼底有笑意,最后一句是凑近姜昀祺耳边说的,十足宠溺中又带着点轻浮爱意。
效果是显著的。
姜昀祺脸红得彻底,眼睫扑朔好几下,心情忽地被打乱。
不是不好的打乱,是有些晕乎乎的打乱,气鼓鼓硬邦邦的气势一下软了,软得都能揉面团了。
姜昀祺靠近裴辙,低头去看自己被牵着的手,来回晃了晃。
裴辙注视姜昀祺的变化,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将小家伙牵进去,抬手按下十层。
电梯很宽敞,左右站着两男两女,正在热烈讨论比赛,见姜昀祺裴辙进来,一时也没多看,只是各自往一起凑了凑,让出一边空间。
“……m-g冠军差不多锁定了吧?不过要是sed能拿下世赛,大满贯啊!去年冬季赛至今,这速度,赶得上信战了!就是信战可惜了……”
红发女孩背朝姜昀祺和裴辙,低头刷微博,身旁的女孩凑过去一起看:“信战也太邪门了!第一场没进二轮圈可以说运气不好,这最后一场还是没进……云神最后不是拿的三级盔,怎么晏雨一枪就爆了?还是我看错了?”
半脑袋粉红泡泡的姜昀祺眼睁睁看着裴辙给自己的泡泡眨眼被戳破,低头沉默了会。
裴辙摸了摸姜昀祺头发,也有些无奈。
站红发女孩面前的高个男生疑惑瞅着姜昀祺侧面,不是很确定,一边打量一边回女孩:“等赛后复盘吧……我还是很看好信战的。”
另一位男生附和之前女孩说的:“就是!第一场状态就不好。第五场的时候我还指望他们原地翻盘争一把,结果还是被p11追着打。要我说,老牌战队就是牛逼——”
正在嘚不嘚不停的男生一边胳膊肘突然被碰了下,高个男生眼神示意姜昀祺方向,他认出那就是信战在役选手云神,赶紧提醒。
说话男生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云神——”
姜昀祺往前走了两步,戳下一层按键,回头对裴辙说:“我不想回去。”
裴辙从姜昀祺语气中察觉一丝撒娇和任性,心下略微放心,弯唇笑了笑,拉人到身前:“好。”
他们离开酒店的时候,恰好第五场比赛结束,整幢大楼好像烟花陡然蹿升腾的一声炸开,刹那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姜昀祺头也不回,拉着裴辙走进车水马龙的雨后街道。
入目所及,圣诞氛围到达了极致。可十二月的巴黎总是下雨,这样的节日,天空依然没有放出整片晴朗,隔三差五小雨淅沥。
裴辙问他中午想吃什么,姜昀祺说什么都好。
没了粉红泡泡的姜昀祺一个人走前面,两手揣兜,走得心无旁骛,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过一家名为喜剧的披萨餐厅,裴辙像是找到什么宝藏,指着餐厅问:“昀祺吃披萨吗?”
姜昀祺愣住,回过神来忍不住笑:“裴哥你不吃醋啦?”
裴辙措辞严谨,很有外交官风度:“今天不吃。”
姜昀祺没有计较裴辙的“只限今天”。
一场比赛、一次荣誉能带来满足感,饱餐一顿某种程度上也能。
姜昀祺后来吃到撑,靠在椅背上呆呆盯着不小心窜进来,一路啄面包屑的鸽子,青灰色羽毛光亮洁净,姜昀祺看了很久,就有些羡慕。
“裴哥你看它什么都不管,也不怕被人踩,只知道啄啊啄、啄啊啄。”
姜昀祺说了会话就趴在桌沿,继续歪着脑袋瞧地上勤勤恳恳觅食的鸽子。
裴辙知道姜昀祺现在什么都没整理好,一边情绪混乱,思绪芜杂,另一边注意力分散,漫无边际。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好一会,姜昀祺拿出来只看了一眼就关了机。
裴辙问他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姜昀祺还是不想回去。
午后天空彻底放晴,气温却降了些。杜乐丽公园边上光秃秃的树干枝丫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地面由于上午下了雨,一直没干,泥土潮湿,一脚下去一个浅浅印子。
姜昀祺穿得不是很多,身上还是信战队服,找了长椅坐下的时候,姜昀祺擤了擤鼻子,弯身往裴辙怀里钻。
裴辙脱下大衣将人裹住,姜昀祺埋进去深吸口气,傻兮兮说了句“裴哥好好闻”就歪头歪脑半躺在裴辙大腿上。
睡着醒来仿佛一瞬间的事。
眼前还是潮湿的泥地,黑色的树干,整齐的枝丫,再远,层层云翳堆叠的灰蓝天际下,方尖碑笔直伫立着。行人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耳边热乎乎的,裴辙的手掌将他一边耳朵完全包裹。
姜昀祺没有起来,依旧趴在裴辙膝上望着视野里的一切。
其间裴辙接了个电话,姜昀祺装睡,裴辙手掌只离开了几秒就回来了,姜昀祺悄悄抿嘴笑。
应该是宋姨打来的。
姜昀祺听裴辙简短地说:“睡着了。心情不好。下周再回去。”
之后裴玥接了电话。
裴辙说把话重复了一遍,只是多了一个“姐”开头。
姜昀祺觉得很好笑,嘴角咧开,然后裴辙就知道他醒了。
睡着的时候一直是半身躺在裴辙怀里,姜昀祺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麻了,没走两步又抽筋,一条小腿颠啊颠,表情扭曲了好久。
后来两人在傍晚的公园拍了一张合照。
那会姜昀祺的表情还没从酥麻的抽筋中缓过来,蔫头耷脑,相比之下,裴辙身形挺拔,笑得倜傥英俊。
姜昀祺想念宋姨做的饭,大半年没吃,想在巴黎找个中餐馆抚慰下,哪想并不十分好吃,心情又低落。
裴辙就带他去蒙帕纳斯大楼看日落和夜景。还是天气原因,日落蒙着层纱,像海上倒影,过分朦胧了。不过夜景确实好看,璀璨光华。好像日夜一下被颠倒,白日里的灰蒙蒙暗沉沉通通消失不见,高空俯视,无数个霓虹灯影车流带来静谧的热闹。
顶层是露天空台,四围有玻璃幕墙。
姜昀祺兴冲冲跑上去拍照,一分钟后就被呼呼大风和好几个喷嚏吓得一路退到楼梯口。
后来还是裴辙拿着他的手机上去完成了夜景拍摄任务。
回去的时候心情好像好了那么点。
最后冠军是m-g,姜昀祺远远就看到酒店外举着应援牌兴高采烈的m-g粉丝。手机关机,所以他不知道信战目前什么情况。不过可以肯定,圣诞晚宴应该不会有信战选手参加了。
进入酒店的时候,姜昀祺仰头望着上方显示屏不断滚动播放的m-g队长格雷手举冠军奖杯的那刻。
耀眼夺目,是每一位职业电竞选手的梦想。
酒店气氛火热异常,盛大的圣诞晚宴正在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