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吵的是什么啊,荀肆被他们吵的脑子嗡嗡响,终于忍不住说道:“停!”
两个孩子这才发觉荀肆在,忙收了声乖乖立着。
荀肆指了指修年:“你,去背书。”
又指修玉:“你,去习武。”
修年修玉互看一眼,两个瓷玉娃娃各退一步。修年拿起书,修玉起了势。
荀肆却说:“再远点儿!”
二人又互看一眼,各退一步。修年拿起书,修玉起了势。
荀肆却说:“再远点儿!”
…
“今儿你二人不得与对方说话,有事只能用手比划。听见没?”荀肆眼睛一立,两个小娃娃得了令,心道这有何难?左右互相看着不顺眼。
荀肆见他们静了,又扭头回屋睡去了。
太傅今儿告了假,俩小人儿在永和宫内,抬头不见低头见。起初还不觉得,到了午后便觉出难受了。你比方说,二人打了个照面,说话不说?亦或修年要用修玉的东西,修玉想请教修年问题,说话不说?二人比比划划许久,都不知对方在讲什么,急的直冒汗。到了傍晚受不住了,去找荀肆。
修年说:“母后,儿臣知错了。以后再不与皇弟吵了。”
修玉说:“母后,儿臣知错了。往后再不与皇兄吵了。”
兄弟和睦,甚好。荀肆点点头:“那成吧,明儿一早你俩缓缓,修年习武,修玉背书。”
“是,母后。”
这俩瓷娃娃,真是讨喜。荀肆一人捏了一把:“该用饭了。”言毕打了个喷嚏,鼻涕虫蜿蜒向下,忙用帕子去堵:“罢了罢了,母后染了风寒。不与你们一起用饭了。你们自己吃。”
千里马将荀肆为修年修玉劝架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云澹听,云澹哼一声:“别说,这猪脑子也有好使的时候。”
“那可不?这么劝架还是头一回见。”千里马说完压低了声音:“惠安宫的叶子黄了。”
“黄了就黄了,你压低声音做什么?”云澹抬头看他,而后说道:“明儿去看看。”
“妥嘞。”
第34章 舍东舍西水生(十五) 臣妾给您充盈……
云澹偏爱惠安宫的银杏。
今年银杏黄的早, 飘飘洒洒落下,落在屋顶上、廊檐下、地面上, 把惠安宫染成一片金黄。
银杏树下一把木椅,云澹坐在木椅上赏叶。从前还在王府之时,每年叶子黄时母亲都会带他来这里给皇祖母请安,而后坐在银杏树下喝茶,一喝就是小半日;再往后,父皇登了基,也是与母亲住在这里。母后离宫后,父皇问他要不要搬去别的宫殿, 他摇摇头:“不去。这里离母后近。”
与思乔成亲还是住在这儿。宫名换了几回,宫还是这个宫。
云澹是在思乔薨逝后才猛然发觉,住在惠安宫的皇后没有一个能留下。皇祖母去了庵里终日与青灯古佛相伴, 母亲出了宫寄情山水, 思乔干脆薨了。
这会儿叶子落的美, 云澹猛的想起陇原的一座古刹中亦有这样一棵老树。于是对守在门口的千里马说道:“去请皇后来赏叶。”
“得嘞。”千里马撒腿就跑, 不出片刻就将荀肆从被窝里请了出来。
荀肆混混沌沌进了门儿,被眼前的金黄亮到了眼。用帕子抹了吧鼻涕:“哎呀, 好看!”鼻头红了, 整个人像一块儿刚出锅的枣糕,中间点缀一颗红枣。
云澹忍不住笑出声, 问道:“怎么了?你坐这儿说话。”
“许是那天夜里驯马受了风寒。”荀肆一屁股坐在木椅上,身子靠在椅背上,仰头去看那叶子翩然落下, 好看。
“费了力气驯马,还染了风寒,结果赛马还输了…世上最可怜的人, 非我荀肆莫属了…”俨然快哭出来了。
云澹将她头顶那两片叶子拿掉,手去抬她下巴,见她鼻翼两侧破了皮,说道:“你轻点擦鼻子。”说着话见那鼻涕虫又爬了出来,忙松开手,在她衣袖上抹了抹:“你最好快些养好,不然过几日朕去逛青楼可不带你。”
?
荀肆一双眼睁大,看向他:“臣妾没听错吧?皇上要去逛青楼?”
“是啊…宫里入了夜后一片死寂,去青楼听听曲儿多好。”云澹沉着眼说道。
荀肆吸了吸鼻子:“那感情好,臣妾陪着您。您若是看上哪个女子,臣妾给您把门。若想带回宫里,臣妾就把那女子当做丫头收进来。别看臣妾平日里不懂事,到了紧要关头,那可是真真儿的明事理…”
云澹仔细听荀肆说话,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眉一挑,问她:“感情你去青楼是想为朕充盈后宫?”
妈耶。
荀肆忙摆手:“那不能。给皇上充盈后宫不得从王公贵族里挑吗?哪能去青楼呢!但咱这后宫属实不够充盈,要么臣妾寻思寻思,给皇上选个秀?”
…云澹看她一眼,没有做声。
这会儿帝王不讲话,荀肆在一边琢磨开了,这是选呢还是不选呢?您倒是给句痛快话呦?帝王之心不可测诶!一边寻思一边打量这惠安宫,这几日脑子不好用,这会儿才想起这惠安宫是之前彩月轻舟说起的,历来皇后都住的寝宫。别说,真是比永和宫大。还有这样一棵银杏树。这样好的惠安宫却不叫自己住,这厮显然是在敷衍自己。
云澹见她眼睛溜溜的转,左顾右盼,便问她:“怎么了?”
荀肆嘻嘻一笑:“没事。”而后起身:“皇上,臣妾鼻子堵的头晕脑胀。要么臣妾先退下?”
“叶子不好看?”云澹见她对这景致似乎不欢喜,直截了当问她。
“好看好看。”
“那你急着走?”
?
荀肆见他神色不睦,忙坐回椅子。适才惹到他了?从头回想了一遍,是从说选秀开始不对劲的。于是忙倾身上前:“皇上,臣妾想了想,选秀之事您不必担忧。历来后宫都要选秀,不能到了咱们这儿规矩就改了。您不必担忧天下百姓骂您色令智昏,有臣妾在,臣妾将此事办的妥妥的。”言罢还拍了拍胸脯,表了衷心。
再看他脸色,眼睛低垂,嘴角紧抿,比适才还要难看。
得嘞,今儿可不能再说了,多说多错。堆在木椅里,时不时抽一下鼻子。
云澹偏过头看她,见她鼻涕又出来了,便问她:“为何不宣太医?”
啊?荀肆愣了愣:“就是染了风寒,这也要宣太医?不必了不必了。”
“回去歇吧!”云澹摆摆手:“千里马送皇后吧!”
出了惠安宫,千里马长舒一口气,适才又是怎么回事?主子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他正思忖着,听到皇后哑着嗓子唤他:“千公公…”
千里马忙弯身:“您吩咐~”
“适才本宫与皇上说起选秀一事,皇上不说选也不说不选。你跟在皇上身边久了,帮本宫揣摩一下圣意,皇上到底想不想选秀?”
“老奴不敢揣测圣意…”千里马可不想掺和这俩人的事儿,这俩人一个赛着一个精,又各怀鬼胎,自己在后宫混了这么些年,可别掉了脑袋。但忍不住又想捣乱,于是装作牙齿咬着,嘴唇一开一合嗡嗡一句:“哪有皇上不爱选秀的?嘿嘿。”
荀肆直觉有诈,再看那千里马,嘴角哆嗦一下,果然是在逗自己玩呢!自己才不上你个大太监的当!
荀肆回到永和宫,瘫倒在床上。
这会儿又觉百无聊赖,鼻涕又与她作对,一个劲儿的流,索性拿了两个帕子塞住鼻孔,张开嘴喘气儿。
脑子混混沌沌,什么出宫不出宫,这会儿已然没力气想了,这会儿就想找两根葱通通鼻孔。还有那厮,说要给他选秀,他那是什么神情。哼,放眼天下哪个英雄不爱美人?别说英雄了,就连自己都爱美人。他可倒好,说要给他选秀,竟然撂脸子。
她在永和宫骂云澹之时,云澹打了个喷嚏。
揉揉鼻子站起身:“回吧,不早了。一会儿云珞到了。”
千里马忙为他披上衣裳,口中念叨着:“这会儿天儿见凉了,每年这会儿都得病一场,可得注意了。适才皇后在您身边流鼻涕,可把奴才担忧坏了。”
“就她那小样儿,还能将病气过给朕不成?”就算要过病气,也该是那天亲她那口后过。思及此,又想起她眼睛闭的死死的不敢喘气儿的怂样儿,笑出声。适才的不悦散了。
主子愈发厉害了,主子眼下能自己逗乐自己了,再过些日子,主子恐怕就跟那缺心眼儿的荀肆一样了。千里马跟在后头神游。
云澹到了永明殿之时,云珞已候在那多时。见到云澹忙请安。
云澹摆摆手:“别见外。”经过他身旁问他:“你皇嫂给你那把象牙梳好用吗?”
云珞愣了愣,不待他讲话,云澹接着说道:“你皇嫂没出息。朕瞪她两眼她什么都招了。你们叔嫂二人也是令朕开了眼界,一个敢偷,一个敢拿。”全然不提自己还有老祖宗的菩提手串的事儿,自然更不会提荀肆那一包袱老祖宗的家底儿。
云珞脸红站在那不知该如何接云澹的话。云澹看他一眼道:“朕的意思是,你皇嫂这人什么样儿你也见识过了,别被她带坏了。”
“是。”云珞想起荀肆那晶亮亮的眼睛,有如天上月明。
“宅子看了吗?”云澹问他。
云珞摇头:“还没来得及看。”
“没看好之前可先回王府住。王府也空了好些年,但一直有人看管,可随时住。”
“好。”
无论云澹说什么,云珞都说好。要保命之人,自然挑不得。
“想上何职?”
“臣弟甫入京,什么都不懂。皇兄安排闲职即可。”
“先看宅子吧,上职一事不必。你也好好思量一番。”
“谢皇上。”
“这是京城闺女的名册,你拿去看。若是看上哪家女子,先寻个机会远远看一眼,别回头抬个母夜叉进门,有苦说不出。”
云珞觉得云澹这话略为心酸,兴许是娶皇嫂前未相看。花轿抬回个肉乎乎的胖娃娃,胖娃娃倒没什么不好,只是京城人都知晓皇上偏爱柔若无骨的女子。
云珞觉得皇嫂好。一颗玲珑剔透心,比旁人强。他随皇祖父远居山中,前些年也不乏有女子对老祖宗自荐枕席。那姿态难看的紧,皇嫂脸上永远不会有那样的姿态。
才见荀肆一回,就全然信了荀肆。
兄弟二人都不再言语,云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病了。
他每年都会病一回。许是年少时那场大病伤了根基,每年到了深秋之时,身子都要溃那么一回。今年这病来的早了点儿。
云澹想起荀肆微凉的柔软的嘴唇,许是真被那胖墩儿过上病气了。
摆了摆手要云珞退了,自己则靠在椅背上休憩。千里马进来见他睡了,手探到额头上,滚烫。
忙命小太监去宣太医,自己则在一旁为他热敷散热。云澹幽幽问一句:“发热了。”
千里马忙应声:“是。”
“去把荀肆抬来。”
“去抬皇后?”千里马以为自己听错了,多问了一嘴。
“对。她过给朕病气,自然也要让她跟朕一起养病。一会儿让太医先给她把脉。”
怎么还有点共患难的意思了?千里马纳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