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到唐母的病房的时候,唐初露已经在那里。
她穿着白大褂,看上去窈窕又纤细,整个背影却都是僵直的,脆弱得好像随时都能碎掉。
裴朔年的脚步慢了下来,就这么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唐初露的背影,再也移不动分毫。
他现在能够这么安静地注视着她的机会很少,每一次都让他贪婪地耗尽每分每秒,不愿意浪费一丁点可以看着她的时间。
裴朔年知道,以唐初露的性格,这种时候,能够让她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消化完那些悲伤的情绪才能够过去安慰她,否则只是打乱她的节奏。
唐初露一直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很多时候都习惯自己一个人消化情绪,而不是依赖他人排解忧伤。
所以他也愿意尊重她,只在远处陪着她就好。
唐初露站在病床旁边,看着目前唐母苍白的脸色,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本来以为只要好好调养就没事,但没有想到她的肾已经恶化到这个阶段。
刚才只是第一次发病,才真正确定了这个病症,她的肾衰竭已经到了一种无法挽回的地步,需要尽快换肾。
可是国内有那么多需要换肾的病人,各种各样的肾病层不出穷,也有很多病人比她更急迫,排了很久的队依然没有等到合适的肾源。
万一唐母没有那个幸运呢?
唐初露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很理智,到了这个时候,她脑子里面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各种各样需要处理的情况。
比如说她该怎么去寻找合适的肾源,手术应该要安排在什么时候,怎么安抚唐母的情绪,怎么告诉妹妹这个消息,怎么处理好之后家庭的关系?
她像是忘记了怎么去悲伤,只能够强迫自己不断地去想这些事情,转移注意力。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僵硬地站在病床旁边,起码站了半个多小时。
裴朔年也就这么在她身后陪着她。
等到他实在看不下去,才缓缓地走到唐初露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不要太担心,会好的。”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到了面前的女人。
唐初露往后走了几步,觉得他的气息有些扰乱自己的思绪,冷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的情况?”
她转过身来,无比冷漠地看着裴朔年,语气带着一丝指责,“她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裴朔年看着她后退的动作,心里有些受伤,但还是抬起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当时在参加比赛,工作上压力也很大,我不想让你太累……”
“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唐初露有些受不了地推开他,眼睛通红,“她是我亲妈,你有什么权利擅作主张隐瞒她的病情?”
裴朔年张了张嘴,喉咙里面像是被人堵住了一样,有些发生困难。
被心爱的人误解很痛,他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我只是觉得我能够处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故意隐瞒你,只是想让你轻松一些,我也没有想到病情会恶化得这样快……”
“所以你这样隐瞒还是为了我好?”唐初露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她觉得面前的人好陌生,好让她失望,“裴朔年,你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内科医生,一个好的医生,是可以凭自己的主观情绪,用这么不严谨的态度对待病人的吗?”
她不断地掉着眼泪,裴朔年竟然看得一阵心慌。
她的眼泪好像滴到了他心里,滴得他有些心痛。
他手忙脚乱地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他看着面前日思夜想的人,忽然鬼使神差地捧着她的脸,想把她的泪水都亲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