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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折腾这面膜什么的,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应该也是想要供奉的了?
  楚归心头微哂,一消失十来天的,真当已经把他给忘了,原来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别人的眼。
  只是讨好太后毕竟是阳谋,总挑不出他什么错儿来,当下也答的爽快:是啊 ,太后与皇后都是那样的美貌,我既然有回春的手段,自然要奉献出来博贵人一笑,真得了她们欢心了,给个方便,找人一事岂不是简单多了?
  是么?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这为人子的不够孝心,也罢,反正我也闲得无事,就跟你们一块去凑个热闹。萧祈说完,定定的看着人,等待着他的反应。
  楚归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接着棉布迅速滑过两下,被丢弃到了身侧的盆中。
  原来,终究是有了怀疑么,所以一直躲着不见,现在又打算贴身监视?
  有淡淡的酸涩翻涌,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异状,楚归微微歪了头,说道:好啊,正好也让王爷给我们的舞剧提点提点,那卯时见?
  嗯
  萧祈没再多停留,转身回了书房。
  刚一落座,无名通传阮纪行觐见,这位玄机阁主匆匆走了进来,略略施个礼,主上交代查的人,有消息了。
  萧祈一时没敢开口,心中急切的想要知道,可又害怕知道,若结果真如他所料,他该拿小归怎么办?
  前所未有的纠结横亘在胸中,甚至隐隐扯着发痛,他将书桌上的锦囊捏在手里,无意识的摩挲着。
  对小归下手他自然做不到,可如果明知他的目的,却这样放任人一步一步靠近目标,最后不管是折损了哪一个,恐怕都不是他能承受的。
  良久,他终于定了心神,深吸口气,说吧。
  阮纪行:楚婉,溯元七年生人,年二十九,籍贯云州兆阳府,十六岁时随人私奔至上都,后被那个男人卖入青楼沦落风尘,十九岁得名花宴魁首声名大噪,二十二岁盘下如意楼做了管事。
  父楚云,母方氏,有同胞的一兄一弟,胞兄楚英,胞弟楚杰。其父楚云有弟妹五人,排行老三的叫做楚诚,妻何氏,有一儿一女,女孩名叫楚媛,男孩楚归。
  两人是嫡亲的堂姐弟?
  是。
  他们的亲族呢?听上去是很大的一家人。
  阮纪行梳理了一会儿,一五一十的汇报:确实是很大的一家人,他们在雅山脚下自成一条村落,耕种为主,狩猎为辅,族长是二人的祖父楚顺,祖母张氏,全族至少有百十人以上,溯元二十三年春末,合族遭遇强贼袭击,除在上都的楚婉之外,一夜尽殁。楚归也在亡者名单上。
  手掌蓦然一紧,萧祈:强贼?哪儿来的强贼?可以狩猎为生的山民多有彪悍,再加上百来十的数量,什么样的强贼可以做到一夜尽殁?
  阮纪行:奇就奇在这里,这么大股的恶贼兆阳府官志中没有丝毫的记录,是我派了人在当地多方探访才得出的结论,这伙强贼来无影去无踪,据说那一年接连犯了三起灭族惨案,搞得民愤积怨,人心惶惶,后来还是州卫万丰宝率兵出击方才剿灭的。
  溯元二十三年,父皇驾崩那一年?
  是,先帝于十月崩逝,年末的时候皇上登基,隔年就改年号为坤元了。阮纪行说完,看着自家主子面色阴晴不定,犹豫衡量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另有一桩,我翻看官志,才发现这兆阳府官场之人,太半命途多舛,不过十年时间,从当年的州牧至兆阳府尹,再到里长亭长,尽已意外身亡,说是意外,可又好像情理之中,若不是现下拉长了时间统一看去,单论其中一个,绝对得不出这样的结果。王爷,我受您吩咐追着野鬼那么些年,这等手段
  没再继续说了,可是言下之意已明,他怀疑这些意外都是人造的意外,只不过查无实据罢了。
  萧祈掌心微疼,竟是捏的太重,狼牙尖穿透了锦囊,扎在了皮肉上。
  他将冒出头的狼牙怼了回去,原样放好,站起身开始在室内踱步。
  阮纪行只是就事论事,亦可推断出一二,照他对楚归的了解,更是笃定了七八分之多,那就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家伙,说是进宫找人,恐怕,找的是仇人吧。
  想想那天楚归失神的举动,萧祈猛的停步转头:剿匪的是万丰宝,那当年的州牧就是蒋钦?
  皇兄登基后将蒋钦调到了身边,还从一州州牧直升了九卿之一,他当时也觉得有些诧异,那样偏远州县的官,怎么突然得了这际遇的,后来才知他曾是江淮仁的门客,被举荐任职的。
  还有那万丰宝,当日寿宴上,小归死盯着的方向就是他吧,想来也很是可疑,那伙强贼接连犯下灭族惨案,官府害怕担责没有记录还算有可能,可他一个武官,剿匪的功臣,不但不上报,反而掩盖自己的功绩,这也未免太说不过去,其中必有猫腻。
  蒋钦已死,还就死在自己眼前,下一个呢?万丰宝、江淮仁、甚至还有皇兄,这幕后之人,到底是哪一个?
  萧祈沉声吩咐:加大力度接着查,我要知道楚族被谁灭的口,又是因为什么被灭的。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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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同行
  时近傍晚, 气温骤降,风刀扑面还夹了些小雪,楚归披着件白缎棉袍从温暖如春的大殿中走了出来。
  上了王辇, 萧祈就手递过一盏热茶,他嘴上道个谢,双手接了,忽然脸上一只大手拂过,将刚才沾染的几朵雪花抹了去。
  指头触碰的感觉很轻, 压向他心中的滋味却重, 因为这种并不刻意, 自然而然的动作, 无不散发着珍视的意味,是他前世今生骨子里最最渴求的那一种温柔。
  触手可及却又不能任自己沉溺, 他不自然的微微扭了头, 捧着茶盏饮上一口, 缓缓压下这一刻的悸动。
  萧祈似无所觉的与他闲话道:今日未曾带妆,你无需上台么?
  楚归回个笑脸:嗯,歌舞剧呢,以唱为主, 我五音不全的,只能退居幕后了。
  也好, 那就陪我一同做个看客吧。
  不了,她们头一次上阵, 未免忙中出错,我还是在后台指挥帮衬的好。楚归垂目回绝,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又从坐塌旁抱过一个小巧的手炉, 用指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精致的扣坠。
  空气安静了好一阵,萧祈往后靠向椅背,似乎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盯着人半个后脑勺问道:小归,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是不愿承认么?那两天,真的都忘了?
  楚归有些无可奈何,不明白他为何又突然提起这茬。
  这件事他确实理亏,可也并不是故意耍赖,他真是半个字也不记得了,现在想起来,多半也是跟人开玩笑闹着玩的,再说了,如今两人的身份局面,拿什么心情去认?
  萧祈没等到回答,好像也在意料之中,自顾自开口说道:不管你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不认我,你知道为何我守了这么多年,就因为你的一句话?
  楚归对这个确实有些好奇,按照年岁来算,当初相遇时这人不过十四五岁,虽说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可仅仅一个救命之恩,短短两天的相处,在连相互面目都没见过的情况下,哪里来那么深刻的情感?或者,只是道德感作祟,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之类?
  转脸向身旁人看去,萧祈已合上了眼,似乎陷在了回忆中,楚归也乘势明目张胆的盯着人打量,欣赏那俊朗的侧颜。就听人突然说道:
  我并不是母后亲生的,生母是她身边的侍女,名叫闾薇,生我时难产去世了。
  楚归瞳孔一震,万没想到这人的身世还有这样的曲折,嘴里不由反问:可天下人都说你和皇帝一母同胞你,
  没说完,自己也觉得问了句废话,这位的花名不也传诵天下么,可实际上呢,说不准还是个大龄的童男子。
  可见传闻有多不靠谱。
  萧祈又道: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我也不知道中间是什么缘由,甚至,我都没敢去问。
  那他们不知道你知道这事儿?话有点绕口,主要楚归也觉得有些离奇,这种涉及到血脉血缘的大事情,怎么可能不相互说清楚,上次进宫看见那母慈子孝,兄弟情深的做派统统都是演技不成?可萧祈提起江玩时,眼中的孺慕却又做不得假,哎,天家的亲情果真难以琢磨啊。
  萧祈没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停了好一会儿,方才幽幽的说道:我想我应该只是个意外,从小就不受欢迎的存在。
  随着这句话的吐露,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幼时的种种,同为帝后的儿子,大他五岁的兄长仿佛骄阳当空,而他,是只配活在阴影中的小透明,因为但凡他显露出一点半点超越的势头,迎接他的,必然就是数不尽的意外。
  母后虽然从未短过他的衣食,可基本也没怎么管过他,一直以来都是宫人照顾长大,甚至因着他的不受宠,私下也不会给他半点好脸色看。
  皇兄从来一幅礼貌客套的模样,表面兄友弟恭的,实际高高在上从没把他放在眼里,就连父皇与宗正大人,也永远只有冷漠与叱责。
  直到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也彻底明白了,这个天下明面上虽然姓萧,可实际上却是姓江的,他挂着江家的名儿却没流着江家的血,对姓江的来说,甚至比其他几个皇子更有威胁一些,他的意外,不出意外都是两个舅舅的手笔了。
  唯有平庸方可活命。
  那一刻,他心如死灰,甚至想就此放弃所有努力,无知无觉做个行尸走肉的胆小鬼罢了。
  可没容他颓废太久,转折就此出现。
  为了保命进柳营学习轻功,没想到却差点送命,在他最最绝望的时刻,老天却将这个人送到了身边,明明比他还小几岁,明明可以丢下他不管自己逃命,明明已经伤到几乎不能动弹,可浑身浴血仍不放弃的要死拦在他身前。
  他觉得,他的心再次被点燃了,被这坚韧无匹的劲头点燃了,这样孤独无助的一个孩子,却能坦然的直面死亡,意志从未丝毫动摇,挣着半条残命将他们两个救了出来,那他往日经历的困境又算的了什么?那些冷眼与嘲讽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看没看见面目都无所谓,他活了下来,而这个人却因此陷入重度昏迷的时候,他偷偷牵起人的手背落下了虔诚的一吻,那一刻,承诺就已刻进了骨子里。
  他只想这个人能永远留在他身边,因为他知道,即便是必死的绝境,也绝不会被这个人抛弃。
  回忆很漫长,可念头不过转瞬之间,萧祈睁开眼向楚归望去,这人可能永远也不知道,那一刹那的光辉照亮了他整个世界,是比救命之恩更让他念念难忘的,可是现在,却要他以如此苦涩的方式再次体会这坚韧么?
  他真的愿以诚相待,也唯愿君心似我心,可以得到同等的回报。
  当日进柳营,是为了学轻功保命。我实在太笨了,所以经常会突然的掉下假山,突然的沉到湖里,突然的摔到阶下,各种各样的突然,几年前知道真想后才明白,是因为什么发生的突然。
  这也是我花名遍天下的原因,呵,字无为,王号为安,你明白了么?无为则安,这些人一早就将我的命运安排好了,我若安安分分做个纨绔,活命与富贵都不难,可若是想要活的像个人我
  话到这里已经是剖肝沥胆,萧祈满含希冀的问道:小归,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抱怨,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个中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因由。
  所以,你进宫是要找谁?除了你和楚婉,一族尽殁,到底谁是你的仇家,江淮仁还是万丰宝?或者是我皇兄?你若是连实话都不愿和我说,那我要怎么做才能护得了你?
  楚归低着头,死死的克制住自己的眼风,生怕一眼望到那片赤忱,会让自己骤然失控,把一切都暴露个干净。
  他真的没想到萧祈会敏锐至此,又会坦荡至此。
  这十几天不见应该是对自己的过往做了详细的调查,所剩的三个仇寇居然都能猜的出来,可惜,不是哪一个的问题,根本三个都是,这已经算是天下皆敌的地步了。
  可也许是车内太过舒适温暖,又也许身旁这人目光太过灼热,烫化了心中的坚冰,被人一口道破来历的楚归,震惊过后是少有的心神动摇。
  一直以来抗在身上的压力与疲累似乎统统爆发,让他真想就此依靠在旁边这个宽阔的肩膀上,真想有人替他一起分担,让他能歇息一段就好啊。
  片刻后,他又突然察觉了这不合时宜的软弱,楚归暗暗告诫自己,和他如实交代了又有何用呢?万丰宝和江淮仁还好说,一个毫无关系,一个甚至可能有仇,但萧祉又怎么说?难道还能奢望人家放下兄弟情义,帮自己报仇?
  以他王爷的身份,真要是做出这样的事来,也就跟谋反没什么区别了吧,那可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背负乱臣贼子的罪名,与所有亲人彻底反目才能做到的。
  区区一个救命之恩,能让对方做出这样的选择么?
  就算能,自己忍心让他经历这样的惨痛么?
  反之,若他不是选择帮助自己,那必然就会阻挠了,最有可能的是,像上次那样,怕自己去南永送死便锁链加身,好吃好喝的被软禁一辈子。
  马蹄得得声中,楚归终于捋清了思路,快要把手炉捏成铁块的劲头松懈了些,声音与车外的空气一般冷:你派人查我?不是因为上次认出我二姐了?
  是,我见过婉娘几回,那日在车上认出来的。我没想要怎么样,我就真的是想帮你。
  帮我?帮我杀掉你哥成么?楚归微微转脸,斜着眼朝萧祈看去。
  萧祈心头剧震,真真的是我皇兄?他为什么做这么莫名其妙的事?小归,你一定是弄错了,他一生下来就应有尽有,再尊贵不过的一个人,绝不会做这么无聊的勾当,让人去到云州那么偏远一个小山村杀人。你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我吩咐玄机阁再从头仔细打探。
  果然吧,牵扯到兄弟身上,他便万万不肯信的,楚归突然噗嗤一声,眼角都带满了笑意,嗔道:同你开玩笑呢,还当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