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那最高的山坡上,看着t天边的白云,数着棉花团一样的飘过一朵一朵,又看着远处的路,远远的远远地,她听说会有火车经过。
扯了扯嘴角,自己伸出来胳膊,上面画了两个正字,十天了。
十天了,还没有来。
她多聪明啊。
心里面荒凉的一片,她觉得自己应该去打个电话,应该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十天了,还不来呢,十天的时间,不紧不慢的可以两个来回了。
她给的时间,已经到了。
起身,去打电话,没有打给王红叶,而是给了伸伸。
伸伸耳边是鞭炮声,一声一声的催人耳朵,周围一片的喧嚣,刘江穿着一身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伸伸回头看一眼,看他脸上带着笑。
那样的笑,他好多年没有看到过了,自从他妈去世以后。
现在,他觉得很好的。
宛如阿姨也在笑,举着酒杯敬酒。
他扭身,飞一般的跑去接电话,谁会来找他呢?
心里面隐隐猜测,有金黄色银杏叶飘落,踩在脚下,印出来心里的纹路,一丝一丝的期待,瞬间结成蜘蛛网,把人紧紧包裹在温暖里面。
气喘吁吁,奔到跟前的时候,在街道那里站着,电话线从小小的窗口里面蜿蜒出来。
“喂,刘伸伸。”
欠欠的语气,一定有欠欠的表情,他想,这时候,她的表情一定是斜斜的支着腿,嘴角要勾不勾的翘起来。
“嗯,是我。”
“哦,没什么事情,就是问一下你最近很好?”
“嗯,很好。”就是觉得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些期待,再也没有早上起来去上学,看到内院走出来得人,不会那么积极的踩着那么点儿,在外院的门口等那么一个人。
偶尔会晚上的时候爬上屋顶,看着天上的星空,不自觉的看院子里面,看着那个花台,搭理的很好,只是,再也没有那个人了,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弯着腰趴在那里看,一会儿浇水,一会儿换盆了,忙来忙去的一头的汗,长头发挡着脸,手上都是泥巴,要人从后面帮她把头发绑起来,永远学不会提前把头发绑起来。
西爱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觉得你们都很好,不太想说话了,她觉得有一点的伤心。
我不在了,你们都不找,我在跟不在你们都无所谓。
她不喜欢这种,这种不被重视的感觉。
像是存在跟不存在,都是无所谓。
话音像是从天边,随手扯了一朵云下来,勉强把心里的窟窿塞起来,“那就好,我挂了。”
“等等——西爱——”
他知道她下一秒要挂电话,这是她的样子,她都知道。
所以他第一次,要她等一等,“西爱,我去找你吧。”
西爱一瞬间就笑了,“真的吗?”
“真的吗?刘伸伸。”虽然是问,但是十分的肯定,十二分的快乐。
这是她来这里以后,最快乐的事情,没有之一。
“你开心吗?”伸伸笑了笑,男孩子这个年纪,干净秀气的像是绿色的树,立在那里秀秀气气的。
扫过那十月的明媚的光,把一切透析。
他觉得很快乐。
“你来的时候给我带肉松吃,还有红烧肉,如果有牛肉干就更好了,如果能再来一点手撕肉也可以,风干鸡也不错,酱牛肉就更好了……”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分,便补上一句,“当然,你人来就好了,没有这些也算了,我都可以。”
她的要求已经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面去了。
自己都可怜自己那种。
她已经确定了,家里没有出事儿,但是不来接她,那可能就是,所有人都要她在这里。
在这样的鬼地方。
她回不去了。
晚饭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吃饭。
现在更混不吝了,有肉就吃一口,没有就喝口汤。
随便好了,她死不死的无所谓。
拥着被子,这里的十月份,很冷,冷的人脚暖不过来。
她看着没有拆开的包裹,是晚上刚送来的,已经检查过了,立马据说是好吃好喝好用的。
从北京来的,样样俱全。
她没有拆开,就放在那里,直到夜深人静,院子里没有人了。
她自己擦了擦眼泪,站起来,拎着那一包东西,缓缓地走出去。
拎着驼着腰,面无表情的扔在了垃圾桶里面去。
然后眨眨眼,把最后一点泪水咽下去。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张西爱的人生,不需要这些。”
不需要你们给的这些。
我要回去,不是要你们邮寄这些东西。
既然不能接我回去,那我就——再也不回去了。
其实孩子,从小你们疼到大的,她不在乎别人,张建国也好,黄梅如也好,她无所谓,如何对她她都没有什么感觉,爸妈就是可以打秋风的存在。
但是北京的家,真的是她的家,她所热爱的所珍惜的,都在那里。
自尊心不允许她认为这是放弃。
西爱特别的骄傲,骄傲到与日月星辰同高。
她现在的心里,有了怨。
但是她不愿意要任何人知道,她只埋在心里面,夜深人静的时候才翻出来清理一下,就着这月色,一点一点的酿成苦,然后从嘴巴里面,一口喷出来,去你大爷的。
我什么也不稀罕。
我张西爱,我优秀到如此地步的张西爱,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地,都是最好的,都是最完美的人生。
所以说她这样的人,内心太强大了。
格桑花看了很久,看她慢慢的把眼泪的擦干,然后一步一步,跟钢枪一样的甩着手走人,自己去把包裹拿出来,打开里面,全是一瓶瓶的肉,都是做好的,腌制好的能放很久很久的肉,上面贴着纸条,要吃多久,怎么吃,一天吃几块。
仔仔细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倔强的人,总会某一瞬间软弱下去,再也支撑不住,然后一个人慢慢的告诉自己,继续走不要弯腰。
第51章 那个死丫头
她有点理解西爱这个孩子了,家里人太疼爱了,据说是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孩子,全家一定是捧在手心里面的。
所以这个孩子,娇惯的很。
西爱吃东西依旧是不来劲,勉强活着的那种,她胃口变得很小,但是精神气儿好了一点,依旧是没朋友,保育员跟老师也不喜欢她。
太刺挠了。
只有格桑花跟她说话,平日里带着她一起。
“西爱,肉为什么不吃?”
西爱撑着下巴,她瘦了很多,本来就不是很结实的人,现在看着更瘦弱了。
格桑花拍打着衣服站起来,晾在绳子上,西爱看了一眼,眯着眼睛对着阳光,看着她微笑,看着她站在那里那一双红活圆实的手,一点一点把衣服拉开,“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是因为不来接你生气了吧?觉得他们不要你了吗?”
这一下戳中西爱的肺管子了,她的心里面忽的一下子腾起来一包□□,瞬间炸开,把五脏六腑都震得难受,皮肤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每一个细胞都说不出来的感觉。
一些事情,一点心情,不愿意要任何人知道。
不需要任何人懂。
幼年时期的很多东西,需要在成年后,经历很多事情,走过很多路,度过漫长岁月自己才会慢慢懂得。
尤其是执拗的人。
她瞪大了眼睛,依然那么勇敢,看着格桑花,里面带着一丝丝的水光,却从来不眨眼睛,“不是,是我自己要在这里,我之前说要走,是骗你们的,他们要我会去,我不要回去了。”
是我,我自己不愿意回去的。
不是因为,没有人来接。
不是因为,没有人爱。
那样的眼神,格桑花不敢再说下去。
匆忙低下头,拿起来衣服继续挂,“对,很多人喜欢你,我就很喜欢你。”
大家都不喜欢这个孩子,可是格桑花喜欢,她喜欢任何一个孩子,但是最疼爱的,是西爱。
这个孩子,很不一样,她懂她。
这么漂亮的一个孩子,跟白天鹅一样的,格桑花想着,大概是白天鹅外面染了黑色的墨水,沉浸在黑暗之中。
所以大家都看不到里面,只以为是黑。
看不到原来的白。
西爱每日坐在土坡上,看着远处,那里会有火车经过。
她在等伸伸。
伸伸说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