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见到来人,愣了片刻,赶紧小跑到跟前,意外道:“姥姥您怎么过来?怎么过来的?要来怎么不让我树哥他们提前过来知会一声,我好过去接您过来。”
“振儿你有心了,我临时决定要来的,走走动动,对我这把老骨头也有好处。”周母抓着林振的手,轻轻拍着,暖心的说道。
林振一想就知道周母并不是临时决定要来,否则怎么会这么一早就到了?老人家腿脚不好,就算路不远,也要走上不短的时间。
并不多说,搀着周母的胳膊道:“快进屋吧。”
说完又看向林峰:“三爷爷,您也进屋。”
又对周显说:“舅,进屋吧。”
这才注意到周显手里的东西,赶紧过去接到手上,说道:“我拿着。等会你们要去哪啊,我去找辆车,带着这么多东西,手拎着也不方便。”
“振儿,找什么车啊。这不是就有一辆马车,怎么我们还不能坐么?”
林振的脸一下就拉了下来:“娘,这马车是别人的,您还真不能坐。”
周氏还要说什么,不过被周显拦了下来。他说:“不用找车。这些东西是拿来给你暖屋的。我们一早听说了你盖了新房子,我这当舅的,早该过来看看的。”
“这我怎么能收你们东西。你们能来,我就很开心了。”林振推辞着,“等你们走的时候,给你们带上回去。哪有我这晚辈还要你们东西的道理。”
边说边让他们进屋去谈。
周母问:“振儿啊,家里是来客人了?”
“嗯,是。”林振说,“几个来个秀容学绣工的女娃,要在这里住下的。”
周母道:“那我们就不进去了,东西给你放下,就去你爹院里了。你进去招待人,不用管我们。”
说罢又对几人说:“走吧。”
刚要走,周氏不干了,扯着嗓子喊:“娘,不能就这么走了啊,话都还没说呢。”
周母瞪了周氏一眼:“我没话要说。过来就是给振儿暖屋的,没别的事。”
周氏还想说什么,不过周母直接转身就走,也不管她在后边怎么龇牙咧嘴。
林振小跑到前面,说:“姥姥您好不容易过来,就进去坐一会呗。您吃过早饭了么?要不……等会我再去接您过来?”
林振见周母没停下的意思,一直在劝着。
周母看在眼中,说:“没事,孩子。我还有事找你爹呢,你先回去吧。”
周显也劝。
拉扯了一会,林振还是没把周母留下。只是周氏还在叫嚷:“林振,你先回去好好管管你媳妇吧,就她这样,还不得我们前脚进去,后脚她就把我们赶出来?”
林振脸一僵:“秀容不会的。”
“怎么不会?你没听到她刚才是怎么骂我的?啊?我是谁啊,我是你亲娘。她就差指着我鼻子骂我了,你看不着嘛!”
周氏又快跳起来脚了。
林振无奈,这愚孝软糯的性子让他无从反驳。
只是周母在前边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回过身气冲冲的对周氏喊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周大妮你是真不要脸的么?别说别人,你就说有你这么当人娘,当人婆婆的么?我要是你,我都没脸站振儿跟前,你臊不臊得慌,啊?”
“还一个劲儿的叫叫嚷嚷的,怎么,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周大妮是个什么货,非得让人都过来看你笑话么!”
周氏不忿:“娘,我可是你亲闺女,你怎么……”
怎么你不向着自己闺女的么?刚还数落她是怎么当人娘的,自己还不是一样……
周母要是知道周氏的这想法,肯定会被气的吐一口老血。怎么自己就带出来这么一个四六不懂的。
听周氏的抱怨,周母直接冷声回道:“我倒希望没你这么个闺女。”
“别说在杏花村,就是在家里,你看看你弟妹们,有一个是待见你的么?好吃懒做,腚比秤砣沉,你怎么好意思的。”
一席话说的周氏的脸一会红一会黑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周显打了圆场,道:“振儿,你回去忙你的就行了。等会我们要是不走,就过来蹭你一顿饭,舅我可是吃得多,多做点。”
林振立马回应了一声。
又听周显对周母说:“咱们先走吧。娘你和林叔先走,我劝劝我姐。”
周母懒得再搭理周氏,跟林峰向林福家走去。
周氏鼻孔喘着粗气,道:“我哪做错了?怎么着,我说句话都不对了呗。”
周显无奈,也不跟她多哔哔,漠然说道:“你走不走?”
周氏一脸的不忿,想说不走,还没跟刘氏那小贱人掰扯完呢。但是现在三个人有五个都不待见她了,而且还想着不能被休,只能收敛。
现在她又在怪:早知道就不能自己过来,都没人拉着自己,怎么就跟刘氏那小贱人又吵起来了。
林振目送几人离开,然后才转身回去。
车夫看了一场戏,见林振灰头土脸的模样,感慨一声:“不容易啊,老哥。”
林振苦笑,也不想现在进去面对刘氏,索性靠在马车边,跟车夫谈起了天。
他说:“我啊,这一辈子就差有个好娘了。要是我娘不这样,我现在的日子肯定要舒坦的多。”
“现在呢,家也分了,亲也断了。守着我自个的这个家其实也挺好,但还是免不了找上门的吵闹。我就这么夹在中间,里外都不是人。”
车夫安静听着,没插话。直到林振只剩下叹气了,才开口说道:“我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但是有句话我还是想说,你媳妇是个不错的人,能感觉的出来。你娘呢,我刚才也看到了,确实不是省油的灯。”
说着话,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你也别不爱听,我也就是看你人是个老实人,才愿意跟你多说两句。就从刚才那点片段看啊,你这分家断亲的事,做的挺对的。要不然,你媳妇得受大亏。”
林振想说,已经受过很多年的亏了。但是这些话,他还是不太愿意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
刚才那么说,也只是心里太难受。现在平静一些之后,也就没那么脑热了。
车夫也懂,也不追问,只是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的?覆水难收!已经走到这个家业了,想回头肯定是回不了头了。瓷碗摔碎了,是粘不上的。好好过你现在的日子吧。”
“受教了。”林振沉声说道。
他不想多说,所以两人就沉默了。两个男人就这么静静坐着,无需交流。
屋内,王文萱迷迷瞪瞪的起身,弹出来脑袋,问:“怎么啦?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骂人。”
刘氏还在外面生着闷气,听到王文萱的声音,脸上挂起笑,说道:“没事没事,王小姐你接着睡。”
王文萱揉了揉眼睛,狐疑的看着刘氏,从她眼角明明看到些流泪后的痕迹,但她刻意掩饰自己自然不能追问。只是被吵醒也没了什么睡意。干脆下了床,道:“睡不着了。”
出了屋,在刘氏旁边坐下,倒上一杯水,浅浅抿了一口,然后说道:“刘姨您喊我文萱就可以,不要总王小姐王小姐的叫,太生分了。”
“好。”刘氏应道,却见突然起身,说,“诶呀,我忘了去帮她们收拾屋子了。王小……文萱你自己坐会哈。”
那声王小姐在王文萱的秀眉微蹙下立刻改了口。
王文萱说:“不用的刘姨,你让她们自己忙就可以。”
“没事的,一会就好。”刘氏笑道,“等会我过去把小婉叫起床。这孩子,都嫁了人还总这么赖床。也就是承翎不嫌,不然啊,早被赶回娘家了。”
王文萱听了只咯咯咯的笑,她说:“小婉姐姐这是与众不同。这么好的姑娘,又漂亮,谁舍得赶走啊?”
“她哪有那么好。”刘氏摆着手,心里却是高兴的很。
毕竟夸的是林小婉。
“有的,有的。”王文萱连连说着,眉飞色舞的模样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好,好。”刘氏开怀笑着,“我先去忙,等会就让你的小婉姐姐来陪你。”
王文萱百无聊赖的看着房顶发呆,耳朵里时而传出刘氏和三个徒弟交谈的声音,她在想,生活在这样地方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好的绣工呢?
让她爱不释手。
刚好听到三人中有人问刘氏,便侧着耳朵听。
只听刘氏说道:“我是跟我娘学的。我娘呢,是在王府里学的绣技。她有天分,又知道努力,也得她师傅的喜爱。所以很多手艺都传给了她。她命苦,后来遇上我爹。等我长大一些了,就跟着她学。”
说起自己的娘,刘氏便陷入了向往的神思。她歪着头,边在脑海中想着关于王秋叶绣活的一切,然后给三个人复述着。
听的三人都十分崇拜她娘,最后忍不住问刘氏:“王姥姥这么厉害,为什么您会住在这小小的村子中啊?而且听刚才外面的吵闹,似乎……”
后边的话没说,但刘氏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苦笑着,然后说道:“我刚才说了,我娘她命苦。在王府里本来是很好的,但是后来主人家出了变故。她就再次沦落到人牙子手中了……哦,在进王府以前,我娘就是在人牙子的手里。”
“后来啊……是被我爹买回去的。也算是散尽了家财,好在是我娘她绣活好,不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