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瞧病的是村里一个五六十的郎中。
听说他医术高超, 可以城里那些读了几年书的医生好多了,一般人还不给他瞧呢。
也是崔婆子心疼她,这才花了大价钱把那郎中从家里拉来。
两块钱加半斤肉,在村里可值钱得很呢。
正在外面挑水泥的崔世杰, 听到信儿就赶紧跑了回来。
寸步不离地守在祝桐桐的床边,崔世杰不停地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开水,上面飘着几片人参闻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他叔?俺儿媳咋样了?”揪着手里的帕子, 崔婆子比崔世杰还紧张,一双眼直瞅着她搭在肚子上的手。
祝桐桐从醒来之后就不停摩挲着肚子,偶尔拍两下胸口,好像喉咙里也不是很舒服。
唔, 这可都是怀孕的征兆啊?
崔婆子想起自己当年怀儿子的时候, 也是正做着家务就晕了,头两个月还止不住地想吐,吃啥都犯恶心……
莫不是有了?
想到这, 崔婆子不禁抖了下眉毛。
捻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 郎中眯着眼睛摸了好一会,这才蜘蛛吐丝般地对崔婆子说道:“你儿媳啊,身体好得很呢。我摸她的脉啊, 搏动有力如水珠落盘,是……”
“是怀孕了吗?”崔婆子接了一句。
“是上火了, ”郎中瞥了她一眼, 指了指崔世杰碗里飘着的人参片, “这参哪能当饭吃?都是给将死之人吊魂用的。”
手从祝桐桐的手腕上抬起来, 郎中的目光又转移到了墙边堆放的竹筐,里面的人参一根接着一根,看得他绿豆小眼都睁成了蚕豆大眼。
从板凳上站起来,末了郎中还嫉妒地嘀咕了一句:“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确认不是怀孕,崔婆子和老崔的情绪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倒是祝桐桐松了一口气,把手从肚子上抬了起来。
只要她身体没事就行。想到这,崔世杰同样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把面儿上的人参撇出来,好不容易晾凉的水已经变成了淡黄色,“我再给你倒碗水吧,多喝点水,败败火。”
揉了揉祝桐桐的手背,崔世杰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他手心里的温度少说也有五六十度,刚才端着碗那么久,多半是被水烫到了。
祝桐桐看得清楚,崔世杰撩开门帘的时候,他的手指肚都是殷红色的,似是要起水泡的样子。
真是的,一碗水哪有那么重要,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手。
祝桐桐虽然在埋怨,但心里更多的还是涌起了一阵暖。
老两口在旁边都看在眼里,可却是更糊涂了。
俩人也不像是感情不好的样子啊,儿子都回来两个月了,咋肚子还没什么动静?
对视一眼,俩人谁都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前一后地从里屋出来,看了眼在舀水的儿子,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将盖在腿上的被子拉高了一点,祝桐桐又在脑海里把系统给叫了出来。
“不是说有喜吗?你骗我!”
系统饶有意味地摆摆手,“我说是有喜,可没说你是怀孕呀。”
“不是怀……”祝桐桐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绷紧。
系统当然说的不是怀孕,肯定是钱!又是花不完的钱!
——
那伙施工队不愧是在城里干过的,不仅干活速度快,还根本不用人操心。
这一天,本该在旁边盯着的崔婆子在村里到处转悠,只留下老崔捧着一本书有模有样地在树下坐了一下午。
祝桐桐说的那个位置,很快就被他们挖出了一个快两米深的坑。工人们一遍遍地把挖出来的土担出去,遇上崔婆子还会夸她两句。
“你媳妇要在家里挖井真对!你看这土,下面藏着的水多半还好水哩!”
施工队去过的地方多,什么样的土他们没见过?
这地下面的东西怎么样,光是看土就能够看出个一二三来。
崔婆子勾勾嘴角,已经没了他们来时对媳妇的那套关心。双手交叉叠在胸前,上午从屋里出来的失落还写在脸上。
这婆婆可真是奇怪,自己的儿媳没病怎就不高兴了?
晚上,是崔世杰做得饭,祝桐桐这身子需要养着。下地去趟厕所,崔世杰都得在外面守着怕她晕倒,可别说让她做饭了。
掺了面粉的窝窝头蒸出来都比别人家的香,过年没吃完的肉在切下一块和红薯叶子炒炒,也是一盘菜,土豆片掺上点焖子炖煮十几分钟,出锅前再加一点海带,味道也是香得很呢。
来者是客,按照规矩,做好的饭第一个就要给来家里干活的工人。
端着瓷盆里的菜,两三斤的份量够他们下饭了。
“娘呢?这咋还没回来?”披着衣服出来,祝桐桐看了眼大门外问了一句。
她这么一提,崔世杰也跟着反应过来。
对啊,娘晌午这么一出去,都快一天了。现在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吃饭,她能跑哪去?
“我也不知道,我出去找找吧。”把蒸好的窝窝也端出来送到工人跟前,崔世杰顺手拿了一个塞到祝桐桐怀里,“你先吃点饭。”
这窝头还热乎着呢,用手一捏,这蓬松的手感可跟棒子面蒸出来的不太一样,里面的面粉肯定加了不少。
“还是我去吧。”
祝桐桐拉住崔世杰的袖子,把那只窝头又塞到他手里,说:“我都在床上躺了一天了,正好出去透透气。”
崔世杰拗不过她,只好放她出门转转。替她掖了掖衣领,他还是不放心地再三叮嘱:“小心点,头晕就赶紧叫人,村里人都能听到。”
“放心吧。”
正是饭点,家家户户的院子都传出做菜的动静,不同的香味在村口里飘荡,引得不少人家的狗都在吠叫。
不用挨家挨户地上门去找,系统主动就把崔婆子的位置给指了出来:村长家。
崔婆子平时毒舌得很,村里人招惹的不是一户两户了。虽然之前也跟村长他媳妇拌过几句嘴,但村长大度,全不放在心上,这时候,也只有他们家能收留崔婆子了。
祝桐桐刚走到门口,还没闻到从院里传出的菜香,就先听到了那断断续续的哭叫声。
不用想,肯定是崔婆子没跑了。
“郭婶儿,”推开院门,祝桐桐客气地问好道,“俺娘是不是在你家呢?”
正在厨房里炒菜的村长媳妇一听声音,放下手里的菜铲就迎了出来。
指了指屋里,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唉,你可把你娘拉走吧,眼瞅着隔俺家快哭一天了。”
崔婆子晌午从崔家出来,也找了能说上话的几个老姐妹聊天,可没聊几句人家就听不进去了,赶紧找了个由头溜之大吉。
所以啊,就在村长家一坐坐一天,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
临进门前,村长媳妇又赶紧拉住了祝桐桐,嘱咐道:“你可小心点,你娘一直在念叨你,八成又想挑你的不是。”
还能挑什么?无非就是自己不生孩子这事儿呗。
祝桐桐这心里早就做好准备了。
拉着帘子的手停了一下,祝桐桐闭着眼做了个深呼吸,这才低头走了进去。
“娘,咱家饭都做好了,回去吃饭吧!”
看到祝桐桐来,村长像是看到了希望,愁苦的表情一扫而光。
倒是坐在板凳上背对着她的崔婆子,听到祝桐桐的声音,崔婆子一下就收起了哭声,扭头看了她一眼,幽幽地回了个“不。”
说是哭了一天,可这眼睛不红不肿的也看不出来啊,她手里的纸也干净得很,没有一点湿润,只是被她糟糟地团在手里。
唔,看来不只有小孩子会雷声大、雨点小这一招。
停顿了一下,崔婆子像是想起了啥,赶紧又接了一句:“人家家有娃抱多热闹,咱家啥也没冷飕飕的,还不如在别人家呆着。”
崔婆子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和村长对视了一眼,他的脸上也写满了尴尬。
要说着有孙子的家,怎么数都数不到村长头上啊。
村长老两口结婚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更别说孙子了。
也不知道崔婆子这话是在讽刺自己,还是在讽刺好心帮她的村长。
“咱家没娃,但有工人啊。”祝桐桐话头一转,直接躲过了暗示,“十几个大老爷们呢,这村里,谁都没咱家热闹。”
崔婆子:……
“走吧,娘。”试着拉了拉崔婆子的袖子,祝桐桐强装着笑脸催促道。
崔婆子用力一甩,阴沉着脸又变回成了之前的恶婆婆,“说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这家呆着还有啥意思!”
压抑了几个月的毒舌还是没忍住爆了出来。
祝桐桐为这个家赚了不少的钱,这两个月崔婆子对她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凭谁都说崔婆子是洗干净了心肠,把祝桐桐当亲闺女。
但钱也不是万能的,在子嗣儿孙的问题上,根本起不到啥作用。
村里不比城市,在这个年代,十七八的姑娘出嫁、二十岁就生了俩娃的比比皆是。像祝桐桐这样马上都二十三了还没一个孩子的,真是不常见。
进门几年还生不出来,就算赚得钱再多,崔婆子也会耿耿于怀,发不发火的只是个时机问题而已。
祝桐桐被她的话喊得愣住了,之前见识过她的毒舌,唯独这一句最刻毒。
“哎,”拉了一把崔婆子的袖子,村长好心好意地提醒道,“这话咋能瞎说呢?!”
赶紧瞅了瞅窗户外面,他也怕正在做饭的媳妇听见。
“咋是瞎说!”崔婆子一下不愿意了,声音瞬间高了个八度,“我儿子身体这么好,在军队这几年是锻炼过的,肯定是她身子有毛病啊,这么多年都没动静。”
祝桐桐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本来就吃了人参上火,被她这么一气,脸瞬间涨得通红。
“我那是不想生!凭啥结婚就要立刻生娃,凭啥不生娃就是错?”
祝桐桐巾帼不让须眉,几嗓子喊出来的气势一点都不比崔婆子差,仗着个子比她高一点,扬起下巴的时候更是彻底俯视着她。
崔婆子说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看在崔世杰的面子上,平常已经是客客气气了,这直接蹬鼻子上脸得骂自己,她可受不了。
“不生就是有病!”
“你放……瞎说!”
“好啊,你敢骂我?反了是不是?”
“谁骂你了!别血口喷人!”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骂的声音越来越大,隔着篱笆别家的人都纷纷从屋里探出头来瞧个热闹。
跟家里人聊天哪有听两个女人骂街有意思?
端着碗、夹着筷子循着声就摸到了村长家门口。靠着门、撑着篱笆,村长家活脱脱就是个唱戏的台子。
一边是十村八店有名的毒舌妇,一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媳妇,这场戏,绝对是好戏连台!
听到外面好像有说话的动静,崔婆子一下子来了兴致。
她最擅长的就是当着人多的面骂街,不把对方骂个狗血喷头决不罢休!
祝桐桐还是自己的儿媳妇吗?显然已经不是了,不把她骂服,今天她还就真的不罢休了!
揪着祝桐桐的袖子,崔婆子使劲地把她往外面拽,收起了刚才哭泣的嘴脸,倒又变回了之前那个骁勇善战的长舌妇,“来来来!出来说,你让大伙都来评评理!”
祝桐桐学着刚才她动作甩开,理直气壮道:“说就说!我不怕你!”
掀开那个门帘,崔婆子嚣张霸气的嘴脸一下子变得更盛,这几天人参酒喝多了,中气足得很,这大冷天的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冷。
村民的爱热闹没让她失望,门口聚了几十个人,这些观众足够了。
“谁家媳妇进门几年没生娃的?来来来,举个手给这个铁母鸡看看!”崔婆子真把自己当演员了,冲着外面的人叫嚷道。
擦了擦手里的水,村长媳妇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赶紧把手藏在了围裙下面。
全场寂静,自顾自地扒拉着碗里的汤和手里的窝头,就算真有那么两个,也没想要举手给她看。
毕竟是看热闹,谁想自己变成热闹啊。
等了几秒,崔婆子得意洋洋道:“看见了没,全村就你这一个下不出蛋的铁母鸡,还有脸跟我吵?”
祝桐桐被崔婆子噎得说不出话,攥紧了拳头,真是忍着没有抡到她的脸上去。
孩子在村里是个敏感的话题,只要有孩子,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可以原谅一切,但没有孩子,就像是没有根的大树,看起来表面风光罢了。
就像祝桐桐这样能赚钱的媳妇,也要受崔婆子的气,谁又能怎么办呢?
“让开,都让开。”推开挤在村长家门口的人,崔世杰和老崔一前一后地挤进了院子。
几分钟前就有人跑到家里说崔婆子又找麻烦,崔世杰父子俩放下碗就赶紧跑了过来。
真是丢大人了。
平常在家里吵也就算了,今天竟然闹到别人家来,父子俩的脸真是没地方放。
老崔拉扯着崔婆子的袖子,崔世杰拽着祝桐桐,两个人都想把她们从风口浪尖拉下来。
“回去吧,回去再说。”老崔苦口婆心道。
相比拽着自己的老崔,自己儿子可是把那只铁母鸡抱得紧哩!
崔婆子怎么可能会咽得下这口气?上去一把揪住祝桐桐的衣裳,一用力,硬是给衣裳撕出了一道口子。
大口地喘着粗气,崔婆子还没有要罢休的意思:“我告诉你俩说,今天这个家,我和这个铁母鸡只能回去一个,你们自个选吧!”
崔世杰看了眼红了眼的母亲,又看看怀里娇弱的妻,只回了一句:“那我和爹带桐桐回去了,您自个看着办吧。”
崔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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