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有些炫目,那人就站在梨花树下,一袭蓝衫如画,依旧是初见时温润如玉的模样。
谢琦微微一笑,温声道:“许久不见,温姑娘别来无恙否?”
“五公子……”温酒眼中湿润一片,险些要落下泪来。
多少次自责愧疚,若是她当时能再快一些,谢琦何至于葬身长宁江,尸骨无存。
谢家众人仁义,从来问过“为什么谢琦了,你还活着?”这样的话。
可温酒自己却时常扪心自问,若是换成自己先反应过来,是不是这样无怨无悔的为了他舍弃自己的性命。
答案是:无解。
谢琦朝她走了过来,少年清瘦,面白如玉没有什么血色,却笑着同她说:“温姑娘,我没事。”
温酒走向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往前栽去。
身侧的谢珩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阿酒,小心些。”
少年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只是将目光从他身上,转到了谢琦身上,许久,一言不发。
谢琦站在两人面前,看着两人,微微张开了双臂,缓缓说:“我回来了。”
温酒有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身侧的谢珩却快她一把,上去就拥住了谢琦,“小五。”
谢琦愣了一下,微微笑道:“长兄。”
这两人兄弟情深,抱着就不撒手了,站在一旁的温酒反倒显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倒是几步开外的四公子,悄悄的抹了一把眼角,见温酒看向他,又悻悻的把袖子放下了,走过来,低声同她道:“你也别怪长兄抢了你的位置,从前小五就是最招人疼的,我刚在千金换见着他的时候,抱住都不敢撒手,生怕又是做梦……”
温酒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你说在哪里找到五公子的?”
“千金换啊!就你们北街那个千金换”谢万金也在外面喝了一晚上的酒,倒现在还是满身酒气,俯身同她低声耳语“小五被他们当做那什么卖,你看他瘦的,都快皮包骨了,这些时日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温酒仰头看天,努力的想要把开药夺眶而出的泪水倒回去。
千金换那地方,她再清楚不过,贫寒人家流离失所已经十分可怜。
可谢琦是谢氏名门的公子,从小锦衣玉食,连家门都没出过,竟被人当做货物一般买卖。
她心痛的难以言说,当场去砸了千金换的心都有了。
“还好。”两步开始的谢琦温声开口,离了谢珩的拥抱,转而看向她,“能活着见到你、你们,已经很好了。”
仰天看天的温酒,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温姑娘,你……你哭啊……”谢琦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走到温酒面前,有些无措的,递了一方锦帕给她,“我这些时日过的挺好的,吃饱穿暖,从未挨冻受饿过。对了,我从从南到北,还见过许许多多从前从没见过的风景。同我在书里看到的都不一样,我那时候想,若是有一天,能同你一起去看,就好了。”
温酒红着眼,去接他手中的锦帕,泪水完全模糊了视线,却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
瘦骨嶙峋,初夏暖风习习,谢琦身上一片凉意。
可他说:我过的很好。
温酒一直都不喜欢哭,眼睛是最无用的东西,哭多了还会影响财运。
可她这会儿却把那些话全都忘了,握着谢琦的手哭的昏天黑地,险些缓不过气来。
少年衣袖都被她哭湿了,哄也不知道怎么哄。
谢珩和谢万金都没见过温酒这模样,少夫人平时在生意场上,那是大杀四方,从来都只有别人哭的份,何曾见过她哭成这样过。
“早知道应该先让阿酒缓一缓,哭成这样,都把小五吓着了。”四公子揉了揉脸,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戳了戳谢珩的手臂,“长兄……要不,你先去哄哄?”
谢珩垂眸,敛去眸中万千情绪,上前摸了摸温酒的脑袋,“别哭了,小心破财。”
温酒正哽咽着,忍不住顿了顿,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谢珩,“我赚了那么多银子,破点财怎么了?我破的起!”
谢琦眸色微动,却什么也没说。
谢万金:“……阿酒,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啊。你不是说,谁让你破财,你就要谁的命吗?”
温酒抬起自己的袖子,抹了一把脸,嗓音含糊不清的说:“四哥,你能不说话吗?”
“我尽量。”谢万金默默的,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谢珩递了一方锦帕过去,“把眼泪擦擦。”
不远处谢小六和小七往这边冲过来,人没到,嗓门却已经已经嚎起来了,“五哥!!!”
这两人两个小的简直喊得惊天动地。
温酒有些慌乱,本来是想拿锦帕的,结果伸手拉了谢珩的袖子就抹了一把。
她擦完之后才看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对方。
谢珩一双琥珀眸里光华万千,低声道:“擦就擦了,你慌什么?”
“我……”温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一天,着实让人脑子转不过弯来。
不过片刻间,两个小的已经往谢琦身上扑了,大概是知道他身体不好,也不敢太放肆,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腿就开始嚎哭。
谢小七:“五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给你留了好多糖人和画本子,还很有很多很多书,都是你从前爱看的,我都把那些书背下来了,等你回来,就同长兄一般每天给你讲故事……”
谢小六平时要比同胞弟弟稳重许多,此时也哭的找不到北,“我就知道五哥不会死的,我们还要一起扎风筝,你还没出门去看过花灯呢,我们、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一起做过!五哥,我总是梦见你,你这次别走了好不好?”
从来都稳重如泰山的谢老夫人匆匆赶至,站在一直思念的孙儿面前,竟无语泪凝咽。
谢玉成被谢三夫人拉着,一块挤到跟前,把谢琦围了个水泄不通。
温酒和谢珩,全都被挤到了后头。
不远处侍女飞奔而来,“将军,宫里传旨,让您即刻进宫。”
谢珩转身看了那大一家子一眼,转而看向欲言又止的温酒,低声道:“我去去就回,不必担心。”
温酒不假思索道:“长兄,我送你出去。”
她想趁着这一段路,提醒谢珩,杨皇后再不好,那也是老皇帝的妻子,臣子再有手段也比不过枕边人两句枕边风。
话声刚落。
就听见那两个小的嚎破了嗓子,“五哥!你怎么了五哥!快醒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