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浓只觉得肩膀上的力道大的快要碾碎她的骨头了,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保持面不改色,抬头看了一眼搂着她的男人,双眼直直的盯着前面那两人,眼中的嫉妒快要把这片山给烧了。
她突然就很想笑,可她不敢,陈云泽不会现在发作,回去后会让她生不如死。
她不敢有人敢,陈云彻在其他事上愚钝不堪,却唯独在这男女之事上异常机灵,他原先不明白兰朔为何请他来,不过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这样精彩的好戏,错过才真是要抱憾终身。
第29章 去争【三合一】
算计
兰朔带着古音自然的坐到了主位上, 陈云彻抱着侍婢斜卧在了刚刚坐过的桌边,陈云泽也揽着翠浓坐了下来,而古音的视线一直落在翠浓的身上,不曾移开分毫, 眼中是浓浓的关心。
陆云起落在最后, 抬眼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莫名的觉得有些诡异,想笑又觉得这个氛围似乎不太合适, 扯了扯嘴角乖乖的站在了亭子外面,这样“和谐”的场面, 他还是不要去破坏了。
兰朔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往日在陈府赴宴都有陈县令主动找话题,虽也不算太热闹,但也绝不会冷场, 今日这宴,陈云泽本就是存心要气古音,心思都在古音身上, 以前有陈县令在他还能装装样子同兰朔说说话,如今却是完全把兰朔当不存在一般, 恰好平日里最多言的陈云彻今日也不愿意帮忙,三个男人都不说话,女人更不会去开口,场面冷的有些可怕。
兰朔自顾自的饮着茶, 怡然自得, 还有闲心看风景, 牵着古音的手从刚刚坐下来后就一直没有松开过, 古音不在意, 一直望着翠浓,望的眼睛都疼了,就在想要甩手走过去的时候,陈云泽突然笑了一声,推了身边的翠浓一把。
“去,给音音倒茶,以前你一直伺候她,她的喜好你最清楚,今日难得见一面,给她敬杯茶还是应该的。”
翠浓应了声是,麻木的站起来,又麻木的走到古音跟前跪下,手拿过空杯子和茶壶,熟练的倒了杯茶高高举过头顶。
“奴婢请小姐喝茶。”
举过头顶的手一动不动,杯中的水就像面前这个人一样——无波无澜。
古音再也受不了了,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杯子顿到桌子上,同时狠狠地甩开兰朔的手,抓住翠浓的手猛的站了起来,眼底通红一片——
“大人,奴婢有事要同翠浓说,离开片刻!”
她只同兰朔请罪,却看都没看陈云泽一眼,若是之前她还对他有那么几分歉疚的话,如今已经全部化作云烟飘走了。
不等兰朔回话,她抓着翠浓就走了,翠浓全程没有反抗,麻木的被她拖着走。
陈云泽眼中涌起怒火,他最不能接受古音的漠视,可古音现在却越来越不把他当回事,他厌恶这样的感觉,甚至想把她抓回来,可看到被她牵走的翠浓,突然又莫名的平息了下来,拿过桌子上的酒杯灌了一口。
兰朔也在喝茶,只是放在盖碗的瞬间抬头看了一眼亭外,陆云起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慢慢往后退出了众人的视线,然后两个翻转间跟上了两个女人的脚步。
古音一直把翠浓拉到一块茂密的花丛里才停了下来,身边的枝丫有两人高,完美的像间密室,将两个久别重逢的人关在了里面。
两人从孩童时期就相依相伴,如今不过分开月余,再见时两人都是同样的锦衣华服,明明生活都变得更好了,却是相对无言。
认识十几年,古音从未见过如此冷漠的翠浓,她曾给以蕊说过,她们两个很相似,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翠浓,身上找不到丝毫当初认识的模样,整个人如同一潭死水。
“翠……翠浓……”她的声音不知何时沙哑了,她试探着去拉翠浓的手,这次翠浓没有甩开,却也没有给她回应。
她抓着翠浓的手,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翠浓,你……你是不是在怪我?”
她颤着声音问出了这句话,也就是这句话,刚刚落下面前一直漠然的翠浓突然破防了,一直苦苦坚持的伪装也装不下去了,一把甩开了她的手,猛的将她推倒在了地上,眼中如同六月雷雨,转瞬就积起了半池的朦胧。
她死死的咬着下唇,质问的话就在嘴边了,却一直忍着,她不要做没骨气的那个,不要低声下去的去问古音为什么要抛弃她。
然而古音看懂了,即使月余未见,即使翠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她们还是保持着心有灵犀的默契,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瞬间就读懂了翠浓的怨怼,脸上一下染上了悲伤。
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被弄脏了的衣裙,她走到翠浓面前,再次想去拉她的手,翠浓愤怒的又要推开她,却没有古音速度快,她一把抓住了翠浓的手将人往面前一拉,将人牢牢的抱住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要把你一个人留在县令府,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和我一起受苦,想等安顿好了一切再接你出来。”
这是她当初真实的想法,如今看来却更像是狡辩。翠浓不想听这些,一直不停地推搡她,古音本来力气就不敌她,为了不让她把自己推开,算是把全身能用的力气都使上了。
“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陈云泽那个疯子竟然敢对你下手,我以为你在县令府,在县令府至少会比在外面陪我胆战心惊的更好一些,陈云泽他怎么可以,怎么能……对不起,对不起!”此时此刻,一切解释都是徒劳的,她只能抱着翠浓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心中不停地后悔着当初自己的一念之差。
早知如此,当初为何要多此一举的将翠浓留在县令府,若是当时能求个恩典,将翠浓带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就因为她的一念之差,才将她害成了这个样子,是她对不起她!
翠浓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挣扎了,古音感受到了肩膀上传来的湿意,翠浓哭了,而她自己也是一样,早就泪流满面。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说好了一起离开的。”一直沉默不语的翠浓终于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她的指责像是直插进古音的心窝,插的她体无完肤。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所以我来了,来履行我的承诺,我带你走。”
她握着翠浓的肩膀,满面泪花的盯着同样泪流个不停地翠浓,坚定的告诉她:“翠浓,跟我走吧,陈云泽他不是良人,跟我走,虽然我还没想好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可不论如何也比现在好,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我相信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
这就是她这次来找翠浓的目的,她受不了了,一定要带翠浓离开。
翠浓脸上的泪刚擦干又落了下来,她痛苦的摇了摇头:“不,来不及了,大公子不会放过我的。”
“陈云泽他……他对你不好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古音心都在颤抖,内心一阵心虚,翠浓如今的精神状态,哪里能看出个好字。
果然,翠浓苦笑一声,突然低头伸手缓缓的挽起了手臂上的袖子,袖子下,一双伤痕遍布的手臂逐渐显露在了她的面前,古音难以接受的捂住了嘴,惊吓和心疼竟不知道哪个更多些。
此时此刻,已不用过多的话语,那日在兰朔书房在偷听的竟都是可怕的事实。
她不知是怎么颤着手握住了那双手臂,翠浓虽是丫鬟,可也是女孩子,她知道她有多么在乎自己的容貌,也曾努力保护自己的皮肤,而如今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上面布满了蜈蚣一样难看伤痕,纵横交错深浅不一,明显是很多次重复鞭打才造成的。
才一个月啊!她就和翠浓分开了一个月而已,陈云泽究竟是做了什么,怎么能把人伤成这个样子!
“我……我去找他!”古音快疯了,转身就要去找陈云泽。
翠浓一把拽住了她:“你别去了!没用的!”
陈云泽是个变态,他不高兴了就打她,高兴了也打她,喜怒无常,没个定性,偏生她在他的院子里,躲无可躲。
她将袖子放了下来,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在古音的眼里,她笑的比哭还难看。
“对不起”古音今日说了太多的对不起了,可这三个字是那样的无力,昨日乍听闻翠浓被陈云泽强占,浑身伤痕累累,她只觉得心痛,担心,如今真切的看到那些伤痕,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那些伤痕,都是因为她才造成的,若不是她将她丢在县令府,她也不会……
“翠浓,告诉我,我走的这个月你究竟遭遇了什么?”
翠浓苦笑:“有意思吗?知道了又如何,如今我已经失身大公子,回不了头了。”
古音心痛不已,抓着她的手:“不,不会的,我去求他,他若是不同意,我就去求兰朔,反正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你跟我走!”
翠浓还是一个劲的摇头,她已经认命了:“小姐,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卖身契在陈府,大少爷怕我跑了,特意告诉县令大人可以用我的卖身契要挟你,所以县令大人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的。”
又是陈云泽,又是陈云泽!古音不明白,他怎么能这么坏,不是说喜欢她吗?那为什么要伤害她身边的人?让她难过这就是他的喜欢吗?
古音抓着她的手,浑身被无助感包裹着,她明明泪流满面,却突然觉得想笑,她以为脱离了县令府就会摆脱陈县令的控制,她以为她终有一天可以去过自己的安稳人生,却原来她什么都做不了,自己的命运无力掌控,还害了身边的人,都是她的错!
她一把抱住了翠浓,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怎么收也收不住,饶是伺候了她十几年的翠浓也吓了一跳,从未见过她如此失礼的大哭,像是要把从出生到现在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她心中也跟有细针插过一样,终于抬手回抱住了古音,同她一起哭了起来。
不远处偷听的陆云起都受这悲伤气氛的感染了,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稍稍站远了些,给这两位命苦的小姐妹留一些颜面。
半响后翠浓趴在古音肩上,带着哭腔说到:“小姐,别哭了,我本以为你是不要我了,所以才会伤心,甚至怨恨,如今知道你没有不要我,这样就好了,我不怪你,你也不用管我,翠浓只要小姐开心快乐就好,只要你好了,翠浓才会开心快乐。”
古音哭的整个人都在抽抽了,翠浓越是这样说,她就对她越是内疚,也更加坚定要救她出县令府的心,她不可能看着她继续在那个鬼地方受苦的!
误会解开,两姐妹正在互诉衷肠,有脚步声传了进来,那刚刚被陈云彻揽在怀里的女人摇曳着腰肢走了进来,看到两人脸上泪痕未消,发丝微乱,没了刚刚在陈云彻怀里的乖巧可爱,不客气的冷嗤了一声,打破了这里的和谐。
“都是伺候人的,怎么两位还背着主子爷们哭起来了,难不成是觉得伺候爷们委屈了两位不成,那不若让给我,我替你们去伺候如何?”
好好的聊天被人打断,说的话还如此不堪入耳,饶是古音这般好性子也忍不住黑了脸,翠浓更是不必说,从头到尾都没给她好脸色,比刚刚见面的时候还要冷上三分。
“徐筎娘,你来做什么?”
那名唤徐筎娘的女子妖艳的勾了下头发,对着两人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明明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像是在勾栏院里混迹多年:“我可不想来,是几位爷觉得你们出来的太久了,让我来叫你们,若是哭够了就快些回去吧,别扫了爷们的兴致。”
还不忘吐槽一句:“真是晦气。”
说完又扭着腰走了,翠浓对着她的背影不轻不重的叫了声“狐狸精”。
古音愣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会对这女子有这么大的怒气,她出府的时候府上还没这女子,想来应该是陈云彻这一月收的,想到陈云彻房中人,她突然想到一个人来,拉着翠浓小心的问了句:“你在府中这月,可曾见过恋歌?她……”她真的被陈云泽送给陈云彻了吗?
听到恋歌的名字,翠浓整个人僵了一下,半响才点点头:“见过。”
“那她……还好吗?”古音只敢这样委婉的问,她怕听到什么噩耗。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翠浓眼中染上一抹悲伤,有些刺痛的闭了下眼睛才转头对着她缓缓说到:“她死了。”
什……什么?古音蓦的瞪大了双眼,脸上全是惊吓和不解。
“怎么会?她不是……不是被陈云泽送给陈云彻了吗?是……是陈云彻吗?”她惊吓太大了,口齿都有些不清,胡言乱语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翠浓摇了摇头,想到那个仅有几面之缘的贞烈女子:“不是二少爷,是她自己受不了被大少爷送人,跳池子自尽了,我见她的最后一面,就是她被抬着出县令府,浑身淤泥,甚至连一件干净的衣服都没人给她换。”
古音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用手掩面缓缓的蹲到了地上,遮住了自己痛苦的神色,双肩却不停地抖动。
都怪她,都是因为她,若不是她,陈云泽也不会把恋歌送给陈云彻,恋歌也不会死!她记得她今年才刚刚满二十啊!
翠浓看着她的样子,望着远方面无表情的安慰了她一句:“小姐你不用如此伤心,这是恋歌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好女不侍二夫,恋歌用死保住了自己的贞洁,至少还有脸面转世重来,若是有一天大少爷要把我送给谁,我也会这么做的,到时候小姐你不用为我伤心,记得替我找块干净的地方就好,我不想像恋歌一样,被扔到肮脏的乱葬岗,任凭尸体被野狼野狗吞食,一个人在污糟的地方发烂发臭。”
“别说了!”古音受不了了,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要疯了:“求你,翠浓你别说了!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把你留在陈云泽那个变态身边的,不会的,不会的!”
古音这十多年一直清心寡欲的过着,以为再恐怖的事情都已经经历过了,万万没想到她所经历的不过是一个开始,世事竟比她想像的更加艰难。
两人又哭了好一会翠浓才帮她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的对她说:“好了,不要再哭了,眼睛都哭红了,一会还要回去,我看那位兰大人待你不错,你别惹他生气。”
古音不好向她解释自己和兰朔根本没什么关系,翠浓如今已经这样难了,她不想她再为自己担心,只能点点头,两人互相收拾了一番往回走。
陆云起已经赶在她们前面回来了,看到两人还点了点头。
古音想拉着翠浓往自己的位置走,从陈云泽身边路过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抓住了翠浓。
“音音,你把我的人借出去那么久,也该还回来了吧!”
古音眼神发狠的瞪着他,一想到翠浓身上那些伤痕,就恨的牙痒痒,恨不得扒了他的皮,生啖他的肉。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爱的疯魔了,却原来从头到尾就是个变态!
陈云泽觉得有些奇怪,她这样愤恨的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他看着竟然不觉得伤心,甚至有些欣慰,至少,她不再是无动于衷,不再对他视若无物了不是吗?
“陈大公子,我同翠浓几时未见了,有很多话想同她说,还请公子行个方便,让翠浓随我到驿馆住两日。”
驿馆如今是兰朔说了算,按照常理她要带人回驿馆,至少要先通允兰朔,可她顾不得了,一想到回去翠浓可能又要遭受那些非人的折磨,她就心疼,害怕,兰朔若是不满,就等回了驿馆再去请罪吧!
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陈云泽这次没能让她如愿,他使劲拽了一把,将翠浓从她手里抢了出来抱在怀里:“音音,你这个要求恕我不能满足了,我如今离不得翠浓,你在驿馆兰大人肯定也有派人伺候你,你也不缺翠浓这一个奴才,若你真是顾念主仆之情,不如多回县令府看看她,不止是她,咱们府上老小可都想你回去呢,毕竟也算是你的半个娘家不是!”
古音真的抑制不住的怒气,他说出来的话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笑,县令府除了他有谁想让她回去,她若是真的自己跑回县令府,当天晚上就会被陈县令打死好给兰朔一个交代。
说曹操曹操就在叫她,兰朔从刚刚她回来就一直在看她,此刻看她握紧了拳头,那么小小嫩嫩的一小团,没看出威胁只让人怜惜。
“古音,回来坐下。”他唤了她。
古音看着翠浓不说话,她想带翠浓一起过去,翠浓却在陈云泽的怀里朝她摇了摇头,看着翠浓破碎的笑容,明明那么痛苦却还在安慰她,她就心痛难忍。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座位的,兰朔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还有惨白的面色,有些不悦,亲自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了她的面前命令道:“喝了!”
他声音有些严厉,早知道带她来会让她这么伤心,就不折腾这一趟了,管那丫鬟要死要活干什么?
古音颤颤巍巍的端起那杯热茶喝了一口,有些烫她舌尖都麻了,可这样她才有了些活过来的感觉。
不待她喝完,陆云起突然走了进来,附在兰朔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待他退开后,兰朔放下手中的茶,抓着古音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