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路,就在前方。
一条路,让自己的兄弟们粉身碎骨,自己功成名就,一如水浒传之宋江,湘军之曾国藩,保不齐自己还得准备好毒酒,送自己的兄弟们上路。
一条路,自己背负千古骂名,欺负少帝年幼,登基称帝,当然自然会有人给自己歌功颂德,天降异象什么的都有可能。
关键是要过自己心里这一关。
其实,刚才自己的本我意识说错了一点,要想骗过别人,就要先骗过自己。
此时此刻的,徐梁已经满脸蓄满了泪水。
感情,由内而外,喷薄而出。
眼眶已经模糊了。
身体颤巍巍的走出了营帐。
跪在账外的将士们,看着徐梁眼眶里含着泪水走出来,面无表情,脚步空虚,险些摔倒。
他们的精神一震。
李邦华心里一惊。
对大明忠诚的臣子,哀叹一声,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忠诚,并不能改变事情的结局。
大明终于要亡了吗?高宏图啊!陛下啊!你们斗什么?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我国朝防备了二百年的武夫,最后还是让武夫乱了国啊!
“徐梁,你个乱臣贼子,不要假惺惺的演戏了,你就是反了!”
有文臣解下了玉带旁挂着的宝剑,就刺向徐梁。有臣子有样学样,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徐梁扔了过去。
徐梁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看向大眼儿一眼。
大眼儿朝着旁边的兄弟暗暗一挥手,一阵弩箭腾飞,那些正在奔跑的文臣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飞舞的石头砸的徐梁头破血流,徐梁却躲都不躲。
“保护陛下!”
将士们用盾牌挡在徐梁面前,徐梁却连躲都不躲,反而大喊着,“不要伤害他们!不要!他们是大明的忠臣啊!”
徐梁一脸的悲伤,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臣子,转身狠狠的给了大眼儿一巴掌。
“混账!这是我大明的忠臣!你怎么能误杀他们!”
“微臣知错!”大眼儿赶忙低下头,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委屈之色。君主舍得骂你,那才是真的信任你。
此时的大眼儿早就将徐梁当成皇帝看待了。
那些活着的大臣,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忠诚,一个个将头紧紧的缩着,像极了鸵鸟。
“这些都是大明最忠臣的臣子,先皇啊,臣不能救下他们,臣有罪!”
“先皇啊,如今山河破碎,东林乱国!我只是一个粗鄙的武夫,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顷刻间,天空中下起了暴雨,死去的将士们的尸体被洗刷的干干净净,鲜血顺着雨水染成了小溪。
徐梁任凭暴雨淋在自己的头上,披头散发的在暴雨中恸哭,哀嚎。
“我大明的百姓不能再陷入困难之中了,先皇啊,你在天有灵,一定要教我怎么办啊!”
“陛下,天降大雨,乃是上天示意您早登大位,一扫污霾之意,臣等恳请陛下早登帝位,以稳军心,以佑黎民,此乃上承天意,下顺黎民之举啊!”
大眼儿带头,将士们跪在地上呐喊起来。
士兵们紧了紧手中刀,感受到冰冷触感的文官们再次大呼着求饶起来。
他们也喊着让徐梁登基好救下他们的命。
徐梁眼眶含泪,扶着帐边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混账,你们给我起来!你们都是大明的臣子,怎么能做这种不忠不义之举啊!”
“陛下,我等都是大明的忠臣义士啊,只是皇帝被害死,您如果不登基即位,这大明的江山就真的被东林党给祸害了啊!”
徐梁的身躯在暴雨中一个趔趄,似乎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情恍惚的说道:“陛下!陛下!他真的被高宏图逼着自焚了吗?这场暴雨莫非是皇帝陛下的哀怨?他在示意让我替他报仇吗?”
阎东山没反应过来,但是程贤反应过来了。
“千真万确!这场暴雨不仅是上天示意您登基,也是皇帝陛下对您最后的嘱托,这个时候能够给他报仇,能够救大明的只有您了。陛下,臣等恳请你登基吧,您乃是我大明最头等的忠臣,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哪怕是背点儿骂名又如何?这万里的锦绣江山,这千千万万的大明百姓更重要!陛下,臣恳请您振作啊!”
你这家伙怎么睁着眼睛说这样的瞎话?
刚才不还说是流言吗?
怎么就千真万确了?
阎东山绷着脸不敢乱动,但是眼神早已出卖了他。他忽然感觉有文化是一件好事儿。死的说成活的。
明明黄袍加身是一件非常不要脸的事情,但是到了程贤嘴里,却成了大大的忠臣!娘啊,当初怎么不好好的读书,不然我也能好好的表现一把了。
不过这就达到徐梁要的效果了。
只见徐梁的表情逐渐变化了,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到现在的冷漠中带着一丝癫狂。
眼眶中的泪水终于蓄不住,一颗一颗的划过脸颊滴落在地。
“啊——————!!”
在场的人们听到了徐梁的巨吼。
徐梁的脸涨得通红,一转头冲回了自己的营帐,随后从营帐里面传出了更加剧烈的嘶吼声。
“高宏图!!我要你偿命!!”
“陛下!陛下啊!!”
“高宏图!我要诛你九族!!”
“啊——————!!”
这样的嘶吼声伴随着剧烈的摔打声,好像是什么日常用品被徐梁摔在地上的声音。
方书琦逐渐低下了头,嘴角逐渐勾起一丝明悟般的微笑。
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
如此高明的一场戏啊!谁说将军是个只知道专权的武夫?他分明是个演技高超的政治家啊!
他不仅骗过了所有人,还骗过了自己。
大眼儿转过头对着控制着李邦华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控制着李邦华的两名暗桩会意,一块破布塞到了李邦华的嘴里,然后将李邦华的眼睛蒙住,将他带走了。
随着李邦华的离开,帐篷里面没了声音。
帐外的寒风呼呼的刮着,可是却没人感觉冷,人们只感觉到了满身心的火热的感觉,那种无比舒适的感觉。
他们期待着,期待着看到徐梁走出来的那一刻。
也期待听到那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帐帘被掀开了,徐梁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眼圈是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手里握着上了刀鞘的战刀。
他站在帐篷外,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们。
“你们贪图富贵,要我做皇帝,既然尊我为帝,你们可愿听我的号令?”
“当然愿……”
阎东山和大眼儿等人,一听这话,激动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唯陛下之命是从!”
程贤一脸欣慰的跟上了一句。
“唯陛下之命是从!!”
从此自己不仅是徐梁的岳父,自己还是新明朝的从龙功臣。
这群人齐声大喝,脸上满是近乎疯狂的喜悦,眼中充斥着浓烈的欲望。
徐梁强行按耐住心中快要爆发的狂喜,保持着一张冰山一般的脸。
“那好,把他们都放了。”
徐梁指向了被士兵用刀架住脖子的文官们。
士兵们立刻遵命退下,那群文官们有的一下子瘫在地上,眼神空洞,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有的不停地磕头感谢徐梁,有的比较识时务,直接喊上了陛下万岁。
徐梁又看向了阎东山等人。
“程先生和方大人随我进来。”
“方先生,随我进来,你们,继续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站起来!”
徐梁转身进了帐篷。
人们纷纷愣住,然后看向了方书琦和程贤。
方书琦深吸了一口气,面带微笑的走进了徐梁的帐篷。
阎东山等武将面面相觑,不知道徐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愿意称帝,但是命令在,他们不敢乱动,只能继续跪着吹凉风。
帐篷里此时此刻只有徐梁和方书琦两个人。
“方先生,陛下不幸罹难,我欲为陛下报仇,不得不称帝以安军心,方先生有何策教我?”
徐梁走上前扶着方书琦打算带他坐下:“方才那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叫他们跪着反省一下,方先生不要在意,咱们商量一下该如何破城杀掉高宏图吧!”
徐梁笑着看向方书琦
方书琦一把握住了徐梁的手。
“将军,你成长了。臣很欣慰。臣替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感到欣慰。”
徐梁顿了一下,面不改色的笑道:“方先生说笑了,我早已成年长大,成家立业,连孩子都有了,怎么能不长大呢?”
“不不不,我的意思不是这个,将军,我是说,你已经成长到了可以把我和满朝诸公骗到如此境况的地步了,你已经深谙为帝王之精髓,你足以称帝了,将军,在下真的为你感到高兴。”
方书琦撇开了徐梁的手,后退几步跪在了地上。身体忍不住的颤抖。
此时他的内心无比的矛盾,开心的是他,难过的也是他。他为了自己的理想,出卖了自己的忠诚!后世乱臣贼子的骂名无论如何也洗不掉了。
“前朝佞臣方书琦,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梁忙蹲下身子扶起了李公:“方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我……我只是想为陛下报仇而已!”
“是吗?”
李公一脸惊诧地看着徐梁:“陛下为陛下报仇?报的是谁的仇?陛下,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要对微臣掩饰到什么时候呢?都这个地步了,还有掩饰的必要吗?这里,只有我三个人啊!”
方书琦瞪着眼睛。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继续骗在下吗?”
徐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深深的疲惫。
“方先生,你说你是何必呢?”
徐梁直接席地而坐坐在了方书琦的身前,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是陪我一路走来最好的兄弟,你的长辈是为大明陪葬最忠诚的臣子,我不想让你跟我一起背这个骂名!这个伤害我自己来背就可以了。”
“伤害?谁会伤微臣?”
方书琦摇了摇头:“这普天之下,除了陛下,还有谁能伤害微臣?”
“书琦!”
徐梁板着一张脸:“事已至此,就不要闹情绪了好吗?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你们还是我,都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方书琦沉默了一会儿。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指的是?”
“称帝之心,什么时候有的?”
“从我镇守居庸关,却反而死在牢狱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徐梁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现在,他不想演戏了。
“我的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这锦绣山河也只有我能拯救!其他人,都不足为信!哪怕他的心是好的,他也办不了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