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得不巧,朱厚照本是个连早朝都懒得一上的昏君,谁知今日起得出奇地早,这其中八成有沈妃娘娘的功劳,不知何时,沈妃已经伺候完他的更衣洗漱了,我回去之时,正好迎面赶上沈妃恭送朱厚照离开的那一幕。
长春宫外,沈妃身旁站着一众宫女,明明晨曦初上,可沈妃已然打扮得端庄标致,或许昨晚她回去之后便没有再睡,而是直接坐去镜前梳妆打扮了,这便是一个贵妃应有的修养,或许也正因如此,后来沈妃也被赐了封号,称“贤妃娘娘”。
可沈妃此时正恭迎朱厚照离开,朱厚照端坐于轿辇之上,身旁跟着一个太监,这太监穿着与他人不同,我当时便猜到,这太监或许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八虎之首”——刘瑾。
我忽然出现在门口,刘瑾和朱厚照同时看见我,刘瑾先是微微一怔,随后马上面色如常,可朱厚照的眼睛却瞪得老大了。
我欠身行礼,就像一个普通宫女,行礼后,马上回到了了沈妃的身边,就当做没有看见朱厚照一样,可朱厚照的目光却迟迟不收回,好在他也就是拿眼睛看了看,嘴里并没有说什么。
倒是他身旁的刘瑾是个厉害人物,之前就听说,刘瑾奸猾,作为“八虎”之首,把朱厚照玩得是七荤八素的,原以为奸猾小人都是长着一对狐狸眼,四处偷瞄,神色小心翼翼,不想今日与刘瑾正面相见,此人却长得极为正派。
也就是这种长得正派的好人,骗人的时候才有人相信,我的内心又坚信了一个观点:真的大坏人,长得都不会太坏。
估计昨晚上朱厚照在沈妃耳边没少提我,沈妃见我肯定如眼中钉一般,要不是要靠着我腹中的孩子争宠,只怕早将我千刀万剐了。
我没想到的是,下来之后,沈妃却并未责怪于我,依然待我如常,甚至可以说待遇更加丰厚,我的身份虽是她身边的宫女,可她却嘱咐我养好胎,还私底下叫了太医来给我安胎,我之前时常听闻,宫中的太医就像朝廷上的朝臣一样,有“站队”一说,见哪个娘娘得宠了,太医们便要去巴结,若是哪个娘娘想害人了,这些太医们定然不遗余力。
顾夫人算是幸运的,有叶栖凤在身边一直伴着,这才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若是有人蓄意暗害,也还能帮忙防着点,可我就不那么幸运,并非如顾夫人那样,准备万全了才进宫,而是稀里糊涂地踏入了这万劫不复之地。
沈妃给我找的太医姓钱,光是这姓就不是很讨人喜欢,可是他又名“自芳”,这就令人想起那句“芝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贫困而改节”名字是个好名字。
这位叫钱自芳的太医寡言少语,初次来为我诊脉之时便惜语如金,先是把过脉,然后便取出纸张来,大笔一挥,一派草书跃然纸上,光看这字,就有当大夫的风范,我猜那该是安胎药,听闻后宫许多的女人本来健健康康地怀了个娃,就等着欢天喜地地把娃生出来,每天雷打不动地喝安胎药,可谁知后宫女人大多善妒,这安胎药便是动手脚最多的地方,许多人就这样白白流产,事后却浑然不知。
可惜我此前没喝过,也没有机会喝安胎药,否则还能辨别一碗安胎药是否添了不该添的东西在里面,不过看着这位名叫钱自芳的太医,我心中还是有八成信任他的,一来,这是沈妃娘娘找来的,沈妃娘娘眼巴巴地盼着我生出这个孩子,岂会找人害我?就算真想害我,只消往我脖子上来一刀,我这无名小卒便立马归天了,还需要这般大费周章?二来,便是这个太医寡言,一看便是个不有气节的人,这种人最不屑奉承巴结。
连续几日的安胎药,我都照常喝着,虽苦得如动物的胆,可身体没什么异常反应,我便放心了。
一连几日,朱厚照都是在沈妃这里过夜,最欢喜的莫过于长春宫的那些小宫女们,自家娘娘得宠,奴才们自然高兴,可是沈妃却不是这么开心,连续几个晚上,我都看见她独自一人跑出屋子来,依旧如那晚一般,手扶着那棵大树,用袖子掩面哭泣。
我明白她的无奈,这后宫的女人,命运就像风中的草,沈妃这样的气性,是不愿意伺候自己不喜欢的人的,可身为妃子,朱厚照是他一定要喜欢,一定要伺候的人,否则自己在后宫位置不稳,便迟早要受到各种非议,自己或许还受得住,可自己进宫,便是带着家族荣耀进宫来的,若是自己不争气,怎么跟家人交代?
这一日,沈妃要去向夏皇后请安,竟破天荒地叫上了我,之前沈妃请安,从未带我去过,沈妃娘娘也常说,让我不要四处乱跑,若是惹了麻烦上神就不好了,是以自从那天去小径看桂花之后,我规规矩矩,每日接受钱自芳为我诊脉,再未踏出过长春宫一步,谁知今日,沈妃竟要我同她见夏皇后,这是吹的哪门子风?
我第一反应,当然是马上拒绝:“娘娘,奴婢就是个不存在的人,怎能出去见人呢?”
沈妃却摇头:“我此番这般安排,必有我的用意。”
沈妃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人,我也就姑且信了,戴上面纱遮住脸,随着她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皇后娘娘的宫室自然是比沈妃的华丽得多,沈妃所居长春宫,最为别出心裁的地方莫过于满屋子古董,据说沈妃父亲从前是从商的,就爱倒腾些这类玩意儿,可是照沈妃娘娘的性格,她自己却未必喜欢这些东西,只是因为思念父亲,所以才一直收集这些古董,若是排除了满屋子的古董,沈妃娘娘可真算得上是清简朴素了。
我随着沈妃娘娘进了坤宁宫,光是在外看见的雕梁画栋便是不俗,宫内地面上铺着一层地毯,绣着两只凤凰,可见华贵万千,屋内布置摆放有序,布置上并无出格之处,也并无一丝杂尘,可见坤宁宫的宫女们平日定然是用心打扫的。
夏皇后就坐在屋子正中央的凤椅之上,头戴凤冠,身穿红色凤袍,衣饰华丽,刺绣精美,年龄约莫同沈妃娘娘差不多,不算十足的美貌,却面有富贵之相,能够做皇后的,大抵都是这样有福泽之人,朱厚照15岁便即位了,是以他的嫔妃们年纪都不大,可尽管如此,这些宫里的女人熬着熬着,也就一个个熬得老谋深算,满脸皱纹。
除了皇后,其中有一位妃子已经落座,这个妃子光是坐着,也看得出身材修长挺拔,气质出众,她先是看着沈妃,可后来目光却不由得投在了我的身上,毕竟宫女戴面纱,这在宫里可是头一次见。
见了皇后娘娘,自是要行大礼的,沈妃娘娘行妃子的礼仪,我则尽一个宫女的礼仪,礼毕,夏皇后让我们起身,且给沈妃赐座,夏皇后也是个好奇心极重的女人,见我脸戴面纱,便也忍不住问我这面纱的来由。
沈妃的说辞和对朱厚照的说辞一样,我在干活时伤了脸,怕吓着人,便戴上这面纱了。
那已然落座的宫女却笑了:“沈妃姐姐近日来得了个丫头,据说这丫头的美貌不输给我们这些做妃子的,却成天用个面纱掩面,这说的,可不就是这位妹妹?”
那个妃子说着,眼里露出不善的笑意来,一看便知道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她一双凤眼极为出神,丹唇时时含笑,性子又张扬,这样的女子最会讨男人的喜欢。
沈妃自是有大家闺秀的矜持,似乎并不想与这人一般见识,便捂嘴而笑:“听闻前阵子妹妹病了,却不想消息还是这么灵通。”
那妃子眼神一斜,在旁人看来自是一番风情:“这天气入秋了,谁不得染个风寒?只是妹妹这宫女声势也太大了些,闹得六宫人尽皆知,我想清静半刻都不行呢。”
却是皇后笑了:“吴妃妹妹这话倒是言重了,沈妃妹妹岂会是这般张扬之人?”
原来这个媚眼如丝的妃子便是吴妃,我虽未见过,可听人所说,吴妃也是个不好伺候的主,性子张扬,心眼也不怎么好,最喜欢的便是无风起浪,一次在长春宫,便有宫女称其为“狐狸精”,虽然宫女太监私底下都这般称呼惯了,可说到底也还是不敢给沈妃娘娘知道。
吴妃轻蔑地笑了一声:“不张扬?不张扬会弄得六宫皆知?倒不知沈妃这个宫女究竟是何等的花容月貌,摘下面纱来给我瞧瞧好不好?”
吴妃这么说,碍于身份我自是不能拒绝,倒是沈妃救了我一命:“算了吧,不过是个宫女罢了,也能劳烦吴妃妹妹这么兴师动众?这宫里最近不还有别的风声?”
说曹操,曹操到,只听得外头太监的声音郎朗:“玉浣衣到!”
吴妃脸色陡然寒了下来,也不笑了,声音登时变得阴阳怪气:“这玉浣衣,来得倒是时候。”
还是夏皇后大度:“此次让所有妃子们前来请安,便是让大家都见见这位玉浣衣,这位玉浣衣是皇上新纳的妃嫔,还不曾给位份,可这玉浣衣形容貌美,皇上喜欢得紧,前几日皇上可日日要去她的宫中呢。”
玉浣衣?我心中一惊,莫非……
来人果真是玉满堂,如今的玉满堂,再不似当初那个楚楚可怜,浑身破败的瘦弱女子了,来面见夏皇后,她虽神色怯然,却仍不掩风姿,穿上了比在浣衣局好十倍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甚为明艳,若单论相貌,绝对在今日众位之上,看着玉满堂缓缓走进,步履优雅,我忽然想到了我脸上的上,心中顿时一阵刺痛。
向皇后行礼后,夏皇后同样给玉满堂赐座,她虽未得封号,可说到底还是朱厚照的妃嫔,我估计以朱厚照在后宫里藏着的娇艳美人不少,可玉满堂能够得到承认,见于天日,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仿佛就是那么一个瞬间,玉满堂也往我这里看了一眼,不知她还可否认得戴上面纱的我,还是如朱厚照那般,与我相识不过一场旧梦,转头之后说忘就忘。
玉满堂落座,吴妃又抓准时机跋扈起来:“玉浣衣,人倒是娇艳了,可不过也就是陛下随口封的一个虚名罢了,真不知你这小妮子,如何将皇上迷得七荤八素的……”
吴妃还未说完,皇后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皇后长相本就极有威仪,被这般一瞪,吴妃还是收敛了一些,又另寻说辞调侃玉满堂。
玉满堂的风度却与沈妃娘娘相似,不争辩,不发怒,就这么听着吴妃说着,有时不过微微一笑,我看着她,竟觉得她有些可怜,她人微言轻,反驳吴妃自然是不敢的,若是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指不定日后要惹来什么祸事,只得低声下气地听着吴妃这般羞辱于她。
在浣衣局的时候,有我替她出面,反正当时也是豁出性命去的,可如今她成了朱厚照的枕边人,我成了沈妃的宫女,若论身份,我是护不得她了,而决意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我,也没了当初那种执意寻死的勇气。
而此时,还来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何阮。
当日我将我的玉镯给了何阮,后来她被朱厚照带走了,可如今再见她,却是和另一位妃子一起来,这位妃子带着何阮走进了屋,她言行举止中规中矩,何阮显然也是被她调教过的,然而我并未太过注意这个妃子是何许人,只见何阮手上的玉镯明晃晃甚是抢眼。
想起何阮曾欺负玉满堂,我心中不禁浮起一阵怒意来。
这回,却是沈妃娘娘先说话了:“刘美人今日这身打扮好素净。”
这妃子原是刘美人,这个刘美人本是庶出,在这些达官贵人家里出身的妃子眼中,自然是矮了一截,不必说,庶女出身能进宫,且是在朱厚照继位之后进宫,定然是朱厚照用什么手段抢过来的。
我一眼便看出这个刘美人是个聪明人,在众位嫔妃之中,独独穿了一身缟素的衣裳,饰物也不甚出彩,若是在儒家的观念之中,这人势必是懂得“中庸之道”的,毫不逾矩,却又不过分朴素,失了面子,在某些人看来,这是自卑,可在某些人看来,这是智慧。
眼见人多起来了,吴妃的嘴又开始停不住了,大概是见刘美人次数多了,也失去了新鲜劲儿,倒是何阮是个新人,十分吸引吴妃的兴趣,吴妃转眼又如变脸一般笑逐颜开:“哎呀呀,比起沈妃姐姐那蒙面宫女和这个玉浣衣,还是刘妹妹你最低调了,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啊,也是新来的宫女?”
何阮走了两步,到了刘美人前面,刘美人脸上的笑忽然僵住了,可何阮毫无察觉,面对着吴妃,屈身行礼道:“奴婢是何阮,前阵子才伺候过皇上的,皇上觉得奴婢有意思,便让刘姐姐教导奴婢宫中礼仪,皇上还说,今后要封奴婢为淑女呢。”
她这话一说,满屋子的人都各怀心事,可作为后宫的女人们,情绪却是万万不能表露出来的,皇后仍是面不改色,笑道:“那何阮妹妹可要跟着刘美人好好学习了,刘美人入宫时日不久,可礼仪却是极尽周到的。”
何阮面露喜色,只当皇后在夸奖自己,便也道:“是,奴婢定将皇后娘娘的话牢记在心。”
吴妃本是目光游移,一双微翘的凤眼似是又在捕捉什么话题,忽而一看便看见了何阮手上的玉镯,立时便打开了话匣子:“何阮妹妹人长得美,说话好听,手上的镯子也不错。”
玉满堂和我一道看向了那镯子,她略微皱了皱眉头。
吴妃说话夹枪带棒,含沙射影,那句“人长得美,说话好听”,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吴妃话中有话,摆明了看不起何阮,可何阮丝毫不知,仍旧走进一步,靠近吴妃,早不把身后的刘美人当一回事,何阮伸出手来,给吴妃细细打量那玉镯。
“吴妃娘娘,这可是家人留给我的,相传这玉乃是上好的南阳玉,我也是带在身上,就仿佛家人时时在身边。”何阮说得动情,我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可是木已成舟,当初也是我自己将镯子给她的,现在还能怨谁呢?
皇后给刘美人赐座,刘美人毕恭毕敬地谢过,反倒是何阮似乎第一次见这等新鲜场面,夏皇后面前,竟似一个市井女子一般轻佻。
见众人落座,皇后便道:“今日众位姐妹都在这里,除了见见新来的玉浣衣,再来就是八月十五,皇上要携众位妃子去玉明湖游船赏秋,除了妃嫔之外,还有一些朝臣也会伴随皇上,届时众位姐妹可都要到场才是。”
本以为吴妃要说什么,谁知看她话都到嘴边了,却生生被何阮抢了去:“皇后娘娘说得一点不错,皇上的脸,我们怎可不赏呢?”
皇后笑道:“正是,何妹妹说得不错。”
吴妃生生咽下了自己要说的话,却是一脸的不甘心,道:“何阮妹妹快人快语,怪不得皇上喜欢妹妹呢。”
“哎呀,妹妹再得宠,怎会比得上姐姐呢?姐姐你说是不是?”何阮嬉笑道。
沉默已久的沈妃娘娘也说道:“妹妹这般可爱伶俐,看来是刘美人调教得好。”
沈妃娘娘这句话厉害,才一说出口,刘美人脸色顿时就白了,连忙道:“娘娘过谦了,哪里是臣妾的功劳?”
这些嫔妃们你一言我一语,个个话里带刺,唯独玉满堂一人坐在最边上,不过是带着微笑看着这些女人们,自己却一言不发,良久,夏皇后才道:“众位姐妹今日来得早,想必也累了,此刻便各自回宫歇息去吧。”
在坤宁宫中,碍于夏皇后威仪,众位嫔妃自是个个端正,不敢目无规矩,可出了坤宁宫便不同了,我和沈妃娘娘才走两步,沈妃娘娘正要上轿,却被何阮拦住了。
何阮没位份,口气却不小:“沈妃娘娘,听闻前几日皇上都是在您那里,得皇上如此专宠,沈妃娘娘可真是福泽深厚之人啊。”
我看见何阮,腹中忽然一阵疼痛,今日喝安胎药的时候早过了,可因为来面见皇后娘娘,便耽搁了,之前一直不觉身上难受,可现下却一阵浑身无力,只觉恶心想吐,这种时候,我自是不想和何阮打交道的,只望沈妃娘娘快些打发了她,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妹妹说笑了,皇上本就是雨露均沾,后宫女子皆是福泽深厚之人,又何来专宠之说呢?”
果不其然,何阮将矛头指向了我:“听闻娘娘近日来得了一位宫女,宫中上下对娘娘这宫女皆好奇。”说罢,何阮将目光转向了我,从她凌厉的眼神中, 我看出她知道是我。
沈妃摇头:“这个宫女干活时受伤,怕她的容貌吓着妹妹,妹妹还是不要看了。”
何阮跟吴妃第一次见面便十分张扬,怎会惧怕沈妃?她不顾沈妃所说,便要上前来掀我的面纱,我本能地往后推了推,却不想这一退,头脑中晕眩一片,竟然倒下身去,之后只听得沈妃娘娘呼唤我,命人将我抬上轿去,隐隐约约看见何阮整个人呆站在一边,不明所以。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长春宫了,睁开眼,看见的第一张脸便是钱自芳的,钱自芳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医术却精湛,一般来说,发生这种事情,很多人一醒来,孩子便没了,可好在钱自芳医术精湛,我命也大,孩子保住了。
钱自芳语气冷淡道:“今后莫要站这么久,累着了,对身子不好。”
他说话的声音就像带着湿气,冷淡而低沉,就如同从一个暗不见天日的深渊中爬出来的一样,可我听得出他的真心诚意来。
他替我诊完脉,便独自收拾了药箱子,离开之时,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我,他这一眼,令我心存疑惑,难不成我们曾经认识?可我实在想不起来,我之前在哪里见过他。
在宫里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想到宫外的那些事情,竟然已经仿佛隔世的梦魇一般,根本不像发生在前几个月,而是发生在上辈子。
钱自芳走了,沈妃娘娘急匆匆地进来瞧我,她向来行走缓慢,每走一步似乎都要经过慎重的考虑,可这般急促,却是我第一次见,我知道,她不过是担心“她的孩子”。
我看着沈妃娘娘,说道:“娘娘,我没事。”
“你方才那下,可吓坏我了,本来今日带你去,便是要带你去看看那玉浣衣,可是你在浣衣局相熟之人,谁知……”说道这里,沈妃娘娘便忍不住哽咽起来,再说不下去了。
我握着她的手,估计她在外等候许久了,吹了秋风,双手都是冰凉的。
“沈妃娘娘,玉浣衣的确是我在浣衣局相熟之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沈妃用手中的帕子擦着眼泪:“没什么不妥,不过是听闻皇上竟然给了一个浣衣局女子封号,称期‘玉浣衣’,便觉得这个女子并非如我想象得那么简单,她也在浣衣局里待过一段时日,我不明底细,便想让你去看看。”
这倒是沈妃娘娘多虑了,我也只得安慰她道:“玉浣衣人很好,对娘娘您不会构成威胁的。”
沈妃一双眼睛蒙了水雾,看着我道:“今后你还是细细养着的好,这个孩子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果真如果所料,沈妃这般心心念念,想的还是这个孩子,不是我这个丑女,沈妃虽说带着我去,只是想让我看看玉浣衣是否就是当时我在浣衣局认识的玉满堂,可我却知道,沈妃不过是久不得宠,想拉着我去,好让人家注意到她罢了。
而我却心生疑惑,明明是沈妃说好不张扬我们两人的事,可不知何时,沈妃收了个蒙面宫女的事竟搞得人尽皆知,短短两日,吴妃竟已来长春宫拜访了三次,每次都是寻了不同的理由,要么是下棋,要么是品茶,毫无疑问,肯定是沈妃暗自放出了风声,可吴妃真正来了,沈妃又将我藏起来,绝不给吴妃见到我。
看着沈妃,我再一次确信了我内心的观点,真正心思复杂的人,看上去都像好人。
沈妃,未必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