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妃时常都会派人盯着皇上的举动,她和宫里太监的关系也极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要得到更多的机会侍寝,那么势必要和宫里的太监处好关系,尤其是刘瑾那一帮人,刘瑾是整个宫里,最容易接近皇上的人,有刘瑾说上一句好话,胜过自己做十万件好事。
也是从太监处得知,那日刘瑾又派人绑了一个民间的女子,本以为又是哪个青楼里的庸脂俗粉,谁知这个女子被带进宫几天,沈妃见了,竟觉这女子不同于她人,若说面貌清秀,长得貌美,宫里有的是这样的人,可这个女子不同,眉目之下,可见傲骨,面色不似寻常宫中女子那般和婉,反倒是透着一股英气。
后宫里面弱不禁风的女人太多,可个个都是批量生产出的美女,这个女子却和后宫的女人不同,倒像是有一种侠女气质,想必刘瑾也是看上了这一点,才命人把她绑了回来,皇上喜欢寻欢作乐,去宠幸各种各样的美女,可那些娇柔的女子见多了,也就厌倦了,反倒是蘅溪这样的,能给他十足的新鲜感。
沈妃看上了这一点,当晚便命宫女送去了欢情酒,果不其然,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等到两人喝完了酒,便在红绡帐中翻云覆雨,这正中了沈妃的心意。
想到这里,沈妃内心一阵苦水翻腾,尖锐的指甲死死抓住身边的扶手,看着面前这些人,吴妃,刘美人,玉浣衣,皇后,哪怕是那些小小的宫女,这些女人,都有着比自己更好的条件,她们能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活着,可沈妃不行。
很早之前,沈妃便知道自己不能怀孕,今生都不会生一个孩子。
她为此庆幸过,也为此伤心过,可现在看来,更多的是伤心,没有孩子,也不可能有孩子的女人,在宫里谈何地位?
蘅溪是一颗很好的棋子,她漂亮,有着不同于后宫女子的风骨,且博学多才,沈妃本想立时把蘅溪召来自己的身边,却又担心引人注目,便先将蘅溪带至了浣衣局,蘅溪必须永远活在自己的阴影底下,可她的气质,容貌,才学,哪一样不强过自己?
沈妃命人毁去了蘅溪的容貌,对于一个绝色之人来说,没有了容貌,便是致命的打击。
一段时间后,沈妃得知了一个好消息,那时她一直希望听到的,浣衣局安排的卧底过来告诉沈妃,蘅溪怀孕了。
可是,一切都毁在了秋日游湖,沈妃带着蘅溪在席间,谁知皇上的眼光半刻不离开蘅溪,这丫头即便是毁去了容貌,依然可能凌驾于自己之上,这么一来,自己身上的宠爱,沈家的荣耀便无从谈起,沈妃以蘅溪不舒服为由,让她先出去。
蘅溪不必在皇上面前多露面,因为很快,她生下了孩子之后,便不会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可是,沈妃没想到吴妃竟然这般放肆,也没想到蘅溪竟会落水,这一落水,一切真相都被知道了,那日皇上看着蘅溪,本来两个人就只见过一面,可是皇上却独独与她说了许久的话,沈妃等人都在房间外等着,吴妃自然是抱怨不断,可那又如何?妃子再强势,也欺不到皇上头上去。
今日拜见皇后,蘅溪没来,即便她受皇上宠爱,可不知为何,皇上没有给她名分。
沈妃看着玉浣衣,吴妃质疑她与何阮有过节,便趁机杀了何阮泄愤,谁知玉浣衣短短几句话便问得吴妃无言以对。
“娘娘,若是臣妾要寻仇,何以不在浣衣局下手,偏要等何姐姐到了万安宫才下手呢?臣妾这不是给自己添堵?”玉浣衣平日里话虽然少,但是关键时刻甚是机灵,颇有小家碧玉的灵秀之气,想必皇上也是看重了这一点。
玉浣衣原名玉满堂,从浣衣局出来的时日并不长,皇上便给她赐了“浣衣”这一封号,可皇上对于重视的女子,却既没有赐位份,也没有赐封号,只是让蘅溪离开了长春宫,和玉浣衣一同居住。
“罢了罢了,何阮之事,大家权当长个教训,后宫的守卫也要加强一些。”皇后道:“各种因果,大家都不明,这件事便暂且按下,莫要闹到皇上那里去,后宫之中,也不许再提这晦气事。”
众位妃子齐声附和,皇后虽然要压下这事,今后都不再提,就当没发生过一样,可沈妃却耿耿于怀,即便是不再提起这件事,但却不能真当做没发生过,照沈妃的思考,估计是这后宫出了什么事,这事恰好被何阮知道了,所以便被杀人灭口。
这只是沈妃的猜想,并没有真实的依据,她起初想过,凶手会不会是皇后的人,可随后便打消了这样的想法,何阮是皇后悄悄安排在刘美人身边的,估计皇后也是想开始在后宫培植势力,随着时间的发展,后宫的女人也只会越来越多,早一些培植势力,便是早一些考虑未来。皇后虽有嫌疑,可是沈妃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皇后会为了什么理由去杀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还是那个想法,当一个根本不重要的人被杀死,理由只能是因为她知道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
众位妃子一一出坤宁宫时,沈妃想到这句话,浑身上下陡然一寒,顿时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当时皇后是为何选中了何阮?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是何阮,沈妃从一个小太监那里得知,何阮手上戴着一个玉镯,那玉镯很是名贵,第一眼便很能吸引人。
沈妃觉得脚步越来越重,身边的宫女让她上轿,她也只当没听见,一个人神情恍惚地往前走去,走了一段,宫女们纷纷跟在后面,念叨着今天娘娘是犯了什么魔怔,谁知才走过了坤宁宫转角处,便看见蘅溪在面前。
蘅溪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雪白颀长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翠色晕染的玉镯。
若是在这大路上说话,未免有些怠慢了沈妃,蘅溪便与沈妃到了长春宫附近的桂花小径中的凉亭里坐着。
今日再见蘅溪,已和她做宫女的时候大不相同,她仍旧戴着面纱,却没有再穿宫女服制,瞧她被毁了容貌,在浣衣局受尽冷眼,怀了孩子颇为不易,在长春宫的时候也老老实实做一个宫女,沈妃本以为她是个百依百顺的人,谁知才离开长春宫,便立马犹如换了一个人。
凉亭中早就煮好了一壶桂花茶,清香味很是扑鼻,蘅溪不言语,先是摆出了一副精致茶具来,
倒了热水,细长的手指拈起小巧的杯子转了一转,涮了杯后将水倒入旁边的桂花丛中,随后才往杯中缓缓倒上了刚煮好的桂花茶。
“今年的桂花开得极好,香味很是浓郁,蘅溪便擅自取了一些桂花来泡茶,还望娘娘不要见怪才是。”她声音轻柔,沈妃听着却是如万箭穿心一般。
秋日游湖后,那晚上蘅溪便被接到了皇上的寝宫中,皇上承诺把蘅溪接出去,是以她留在长春宫的时间也不多了,蘅溪最后在长春宫的那一晚,沈妃踌躇再三,终于还是拿起了房间里的剪刀,趁着蘅溪在房熟睡,举起剪刀来,准备立刻结果了她。
沈妃才抬起手,背后忽然有谁抓住了她,手指苍白而冰凉,却力道十足,沈妃回头,惊异道:“是你?”
黑夜里,那人摇摇头,仿佛是示意沈妃不要说话,若是吵醒了蘅溪,只怕还要滋事。
沈妃和那人悄声退出蘅溪的房内,来到长春宫主殿,那人苍白的脸,在夜里的烛火下,显得更加削瘦。
“钱自芳,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自芳不过是个太医,一个小小太医,如何在这深夜中,偷偷跑进了长春宫而不被人发觉,这一点沈妃暂时不去想,反正这大内之中,高手如云,说不定钱自芳正是这么一个默默无名又身怀绝技的人。
钱自芳却是微微咧嘴一笑,眼神却深邃而沉静:“娘娘要杀人灭口,未免过于冲动了,她死在长春宫,娘娘便是第一个难辞其咎的。”
“本宫杀了她,立刻便处理了就是,她没有名分,后宫里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伪装成宫女,偷偷抬走便是了。”
钱自芳却摇摇头:“她虽无名分,可现在皇上正宠爱于她,再说了,今日之事并非无人看到。”
“你的意思,是除了你我,还有他人?”沈妃眉头微微一蹙。
钱自芳声音变得小了一些:“近日来,宫内进了刺客,时常在长春宫附近窥伺,娘娘难道毫无所觉?”
钱自芳这么一说,沈妃当时便觉得背后发凉,谁这么胆大,连日来在长春宫附近打探,却无人察觉。
钱自芳眼睛微微一眯:“臣会把这些不干净的老鼠揪出来,但娘娘这几日还是动作小点为好。”
他转身便要离开,想到不能处决蘅溪,又想到一个小小太医都能这般威胁自己,沈妃便觉得自己陷入了深渊之中,再无力爬出,就在秋日游湖之前,自己都还能够掌控着整个大局,谁知现在,局势陡变,蘅溪不再是宫女,她这样的条件和气性,定然是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命了。
沈妃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阴沉的声音来:“钱太医,你记住,你还是我的人,你的命,是我给你的。”
钱自芳披上了黑色的斗篷,转头看了看沈妃,似是点了头,沈妃只看到他那一半的侧脸,另一半侧脸就像他的人,高深莫测。
而现在,面前的蘅溪也是如此,蘅溪倒着茶,眼睛里面含着笑意,就像一只长毛猫咪,沈妃幼时被猫抓伤过,她不喜欢猫,这样捉摸不透的动物,也不是一个大家闺秀应该喜欢的,反倒是吴妃爱猫爱得紧,光是在她的宫室中,便养了两只白猫。
“你已不是我的宫女了,无需为我这般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