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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雨又做梦了。
  梦境中,她站在一片山体塌方的地方,剜心锥骨般伤心不已,仿佛她有一个很喜欢的人被埋在里面。
  可天晓得,她一个单身狗哪来的对象。
  大概是一个人太久了。
  正确的说法是,她早已经不是人了。
  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现代文明社会来到这么一个……另类奇葩的原始森林里变成众多神奇物种中的一员。
  奇幻大片都没她身处的世界神奇。
  这里没有日月,没有白昼、黑夜,没有春夏秋冬一年四季。
  四季常温,大概二十多度,空气常年潮湿,时常阴雨绵绵下起来没完没了,像一层轻纱笼罩在昏暗的森林里。树木生长似乎已经脱离光合作用的限制,没有阳光普照,依旧长得茂密繁盛,把天空都遮掩住了。
  照明不用想,视物全靠夜视及植物发出来的微弱光芒。
  动物也发光,但是发光的动物……有毒,还伴随着致命。
  包括她!又毒又致命,如今已经是这片森林里的一霸!
  她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这片森林里的一霸竟然是她这样的……一大片花雾。
  她不知道自己是属于植物还是动物,蒲公英种子形状,飞起来的时候仿佛一大片火红鲜艳的红雾。
  她能飘浮在空中、能做短途飞行、能遁土、能钻树,但凡有个米粒大的小孔,她都能钻过去。她能够聚成手指大小的一片超大形胖花瓣,也能散成无数的米粒大小甚至比虻蚊还小的细微花瓣。
  她有眼耳口鼻,视觉、嗅觉比起当人时发达得多。她能知道对面山头有什么,听到声音、闻到味道,就能在脑海中形成画面,比蝙蝠的超声波大脑还神奇。
  她好像天生知道怎么修炼,一路从一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小虫子一直修炼成大片的红雾,直到凝聚成人形,重现她曾经是一个人时的模样。
  可……当虫子久了,变成人以后,很多习性、喜好,跟她以前读书、工作的时候……她有过工作的时候吗?隐约记得好像开过公司,当个大老板,或许有过吧。她记得自己有一间超豪华的办公室,但又不确定是不是她的,毕竟那复古式的中式装修风格就不是她的菜!
  话题扯远了!
  如今的她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不过这里也没有阳光、干燥的地方。
  她喜欢生吃新鲜的……呃……这个说起来有点恶心,但味道是真的挺好,且,即使她想钻木取火烤熟吃,抓把草都能拧出水的地方,休想!
  她的巢穴在一株枯死的老树下的树洞里。
  她住进来的时候,老树还很繁茂,是这片林子里的一霸,路过的动物经常被它的树藤卷中,再被树须扎进去吸干血、最后化成腐泥,真为滋养老树的营养。
  后来,老树成为滋养她的营养。
  具体过程便是她钻在老树的树根,宛若病害般一点点地蚕食吸干了它。
  没有日月轮转,没有计时的钟表,她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到底生存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在这里活到什么时候,她的日常就是吃吃睡睡,再不时搬个家,到别的地方转转。
  她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头,走过了大片不一样的森林、峡谷、河流,见过很多奇葩新奇的物种,遇到过很多危险,但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人。
  直到,此刻!现在!
  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裂开了巨大的口子,耀眼的光芒宛若拨开浓云的阳光般洒落下来,那光芒中有几道芝麻大点的影子在晃动,同时伴随着打雷般的声音,以及各种连阳光都掩遮不住的光芒,之后……高空坠物!
  她的面前不远处,出现沉重坠落在森林里的声响,大树的树枝被撞断无数,惊起无数飞鸟。
  树下,厚厚的落叶、腐枝烂木头堆里,躺着一个人形生物。
  这人,穿着衣服,但……跟她约摸是同一个品种?
  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正常情况下,早骨头、内脏都摔碎,死透了。
  她面前的这人,还在喘气,不仅在喘气,还在强撑着想要爬起来。
  是个女人,头发还挺长,齐腰长发,发质相当的好,跟刚做完头发出来似的。
  说是同类,则是因为这女人的手、背、脖子都是伤口,但伤口下那模糊的血肉中全是她本体模样的小虫子在拼命地修复她的伤体,跟她处理受伤情况是一模一样。
  这女人摔在这里,头顶上还有小黑点直直地飞过来。
  这情况,怎么看怎么不像友军。
  她化成一片红雾裹住那受伤的女人,迅速把她拖走。
  她想,此刻自己带走女人的情形,肯定很像西游记里妖怪掳唐僧,如果把红雾变成黑雾就更像了。
  逃命这种活计,她是干熟了的。
  她在各种山洞、树洞、地下溶洞里兜兜绕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逃到哪了,追兵嘛……早没影了。
  那女人含糊地嘀咕了句她没听清楚的话,晕过去了。
  她在一个没有积水的山洞里停下,放下那女人,开始检查。
  这女人穿着身不明材质的衣服,布料有点蚕丝的质感,但非常结实。款式像道袍但又有不同,跟电视剧里的改良版道袍挺像,月白色的道袍衬着金色的滚边,还有暗纹绣线,做工一等一的精良。
  从这身衣服就能看出,这女人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她拨开她女人遮住脸的头发看去,皮肤好到让人羡慕嫉妒,五官脸型的比例搭配刚好,显得精致立体,长相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从各个角度都好看。
  人的眼缘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又或许是同性相斥,特别是对着比自己好看的同性,天生排斥,总之,这女人长得让人有点不爽,但又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好看,于是多看两眼,之后又觉得她长得挺面善。
  她或许是一个人太久了?
  这女人跟面善半点都不沾边,长相气质上,显得有些冷。
  那是从骨子里沁出来的冷感,哪怕是重伤昏迷了,都有种不好相处冷冰冰的感觉。
  这女人身上,除了手里有把剑,右手无名指上有一枚钻戒,以及一身衣服,身上再没其它任何物品。那戒指,是她很熟悉的一个珠宝品牌,她似乎曾经戴过这款,绝对不可能认错。
  这……非常奇怪。
  柳雨坐在旁边等着她女人身上的伤口愈合,醒来。
  这女人的伤看起来可怕,实际上……轻伤。
  她曾经被野兽咬去半边身子,只逃出另外半边,照样活下来了。
  没过多久,那女人醒了,睁开眼,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也不说话,脸上更没有半点表情,瞧着……跟鬼似的吓人。
  柳雨觉得自己不能怂,于是摆出冷脸回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同类么?”她说出来,便觉失言。瞧这女人的衣服就知道肯定是混得风生水起,肯定是见过同类的,但自己没有。
  那女人仍盯着她,不说话。
  柳雨与那女人对视,然后发现……丫居然走神了!她问:“我这么大一个活人,这么没存在感的么?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她把自己所会的语言,都讲了遍,包括那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不知道哪个山沟沟里的语言。
  那女人点头,用山沟沟里的语言回了她一句能听懂。
  柳雨呆滞两秒,心说:“山沟沟里的语言是族语?”她是不是上辈子挂了,投胎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成为这么一个奇怪的种族?这女人手上的戒指,说明两个世界是相通的吧?
  她问道:“我的名字叫柳雨,你呢?”
  那女人回答了声:“张汐颜。”她的声音很轻,很低,透着股冷感,但清冽冽的极为好听。
  张汐颜?张?章?樟?哪个樟?这名字起得,风格怎么那么像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她问:“哪个张?”
  张汐颜回道:“弓长张,潮汐的汐,颜色的颜。”
  弓长张!汉字!哎哟我去!柳雨顿时来了精神,她挪到张汐颜的身边,用普通话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张汐颜用普通话回道:“不周山,鬼巫峡。”她抬眼看了眼柳雨,继续说:“在人间地界,有黄泉井,白天为阳,夜里为阴,又称阴阳井。夜里子夜时分,开启黄泉井,入黄泉,过冥河,渡鬼山,过鬼国,便到了这里,鬼巫峡,鬼国和巫族交界的地方。”
  柳雨眨眨眼,理了半天,问:“你的意思是我死了,死后,到了阴间……到了这么个死后世界,变成了这么个……”她怎么死的?怎么就没半点印象了?
  她强自稳住,问:“我……还能回去吗?”
  张汐颜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柳雨读懂了她的表情:不能。
  张汐颜缓缓起身,又缓缓的,慢慢地说出句:“已经不是人了,回不去了。”她的视线再次落在柳雨身上,眼神极为复杂,似有无数的情绪在翻滚。
  过了几秒钟,她抬起手,将落在地上的剑吸到手里握住,朝外走去。
  柳雨喊她“喂”,说:“救命之恩,你连个谢字都没有就走了吗?”
  张汐颜说了句:“谢谢。”化成一片雾蛊加快速度往外去。
  柳雨在这里不知道待了多久,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活人,看情况还是在现代文明社会待过的同乡,且对这里的情形还很熟,怎么都比自己两眼一抹黑在这里瞎晃荡地强。
  她赶紧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