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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时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你还好吗?”
  尹秀眉哭声顿住, 猛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红通通的杏眸抬起, 就见身前站着一个儒雅斯文的男人。
  “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伸手, 递给她一方手帕:“擦一擦, 你还是笑起来更美。”
  “……”
  ****
  知青点那边, 没有人关心尹秀眉跑哪儿去了。
  大家起初以为姜糖说笑的,毕竟胡寡妇不好惹,要她把到了手里的东西再吐出来, 真比登天还难。
  可姜糖没开玩笑,她真是这么想的。
  尹秀眉和郑红梅两人,一个敢送,一个敢接,那他们凭啥不敢去收债啊。
  必须敢。
  天大地大,都不如吃饭大。
  这个月忙来忙去,除了身体锻炼得比刚开始时结实,实则还是有些营养不良。生产队下发的粮食拢共就40来斤,脱壳后顶多留下25斤大米,加之男知青们劳动量大,胃口也大,吃得太少影响上工时的状态。
  无形中分到女知青手里的就又少了一部分。
  这种情况下,姜糖绝对不能容忍有人打粮食的主意。
  她甚至在想,要不要单独做饭的事,虽说她会做的种类不多,但学一学总不至于饿死吧。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里停留了一瞬,便被按下去了。
  甭管怎么样,最近肯定不方便提出来。
  虽说因为尹秀眉的骚操作,大家愤怒着共同的愤怒,暂时拧成了一股绳,但这股气什么时候散,谁也不知道。
  她若是第一个提出单独做饭,无异是出头鸟,没准就成了破坏大家团结的那个存在。
  没闹矛盾时还好,谁都不会多想,万一哪天有了龃龉,这旧账翻起来可就不那么舒坦了。
  因小失大,不划算啊。
  姜糖先去了大队部,将拜师的事说了,陈红军拿着烟杆沉默了一会,目露欣赏道:“师傅愿意教,那你就好好学,别丢咱们光明大队的脸,只是——”
  势必要影响到村里的活儿。
  有些刺头,比如林大柱,估计会逮着这事做文章,到时候他不好太偏袒姜丫头。
  但是,有师父带着学手艺,又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这必须得支持啊。
  这年月手艺人吃香,不轻易收徒的。有些名义上是徒弟,实则就是打下手的免费小工,大师傅教不教,教多少,全看心情。
  有的又送烟,又送酒,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教呢。
  对于姜糖去一趟农机站,竟能被赵师傅瞧上收为徒弟,陈红军止不住的骄傲,他看着姜糖,目光慈祥:“没事,这是好事。赵师傅本事大,你能学个一成半成,出来大家都得高看你几眼。”
  他就觉得自己眼光挺独到,小姜知青是个能干的。
  “陈叔,我是这样想的,除了农忙时候,农机站那边我隔三天去一次,为了不影响队里抢收,我觉得咱们还是得尽快培养两个拖拉机手出来。”
  陈红军诧异,调侃一句:“不怕被抢饭碗咯?”
  姜糖笑:“能者居之嘛,如果有人学得好,开得比我稳当,那拖拉机手换人当又有什么关系?”
  陈红军吸了口烟,认真思考姜糖的建议。
  半晌后,他说:“教一个就行了吧,两个的话,到时候让谁上也是一个大问题。”
  “没事,咱们也不承诺学会了就能当上拖拉机手,就告诉他们免费学一门手艺,真心想学的就来。若是报名的人多,各个都学得不错,那拖拉机手的岗位也别固定了,咱就按出工天数算工资,出工一天给多少补贴。这样还不用担心有人拿拖拉机接私活跑外快。”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但不管学哪一行,都需要一点点天分。
  只挑那么一两个人的话,万一资质都不行,教个一年半载也出不了师,姜糖肯定想去死一死。
  不如广撒网,谁行谁上。
  陈红军沉吟半天,点了点头,笑着夸道:“你这丫头……放心,真教了徒弟出来,叔保证你这个师傅饿不死。”
  年轻人心眼子活泛啊,照这个法子,谁行谁不行,是骡子是马,大家心里都有数。
  到时候为了出工挣拖拉机手这份钱,那些精力旺盛,一言不合就拉帮结派的大小伙子平时还不得好好表现表现啊。
  他们安分了,队里的破事就少。
  陈红军越想越觉得这点子好。
  这一高兴,干脆给了姜糖一个保证。
  姜糖眼睛发光,乐呵呵地谢了大队长:“行啊,陈叔。有你这句话,我可就太踏实了。”
  正经事说完,姜糖不动声色地将粮食快吃没了的事提了提,倒是没点尹秀眉的名,更没提郑红梅那一堆破烂事。
  只是旁敲侧击问了问村里谁家有余粮,若是要换,又是个什么章程。
  等得了准信,姜糖才真正松了口气。
  还好,去年今年老天爷都特别赏脸,风调雨顺的。生产队交了公粮后,乡亲们多多少少有剩的。
  姜糖这边刚从大队部出去,大队部里电话响了。
  “小姜知青,你先等等。”郝会计追出来叫住她:“你家里给你寄包裹了,你抽空到邮电所去一趟。”
  “对了,记得找大队长开个证明。”
  姜糖闻言,愣了愣,步子又迈了回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没下红雨,非常正常。
  奇了怪了。
  姜家人查到她下乡的地点不稀罕,稀罕的是他们居然会给她寄东西,莫名让她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既视感,瘆人得慌!
  姜糖拿了证明信,没开拖拉机,而是步行直往县城奔去。
  路上遇着了陈秀,陈秀见她一个人走在路上,这么大太阳连草帽都没戴,便问道:“姜知青,这么大太阳你去哪儿啊?”
  “到邮电所去一趟。”
  “咋没开拖拉机呢,以前建国哥是拖拉机手时,这拖拉机就跟他家私人的一样呢,想开到哪儿就开到哪儿,特别风光。”陈秀谈起□□,一脸羡慕。
  姜糖心中哂笑。
  面上却一团和气地说道:“不远,多走走,身体素质能强一些。”
  她跟□□又不一样。对方是土生土长的光明村人,跟谁家都能扯上点亲戚关系。他把拖拉机当成私人的使,别人顶多酸上两句,不会做多余的事。
  若换成她那样做,结果就不同了。她是知青,对生产队来说始终是外人。姜糖毫不怀疑她要真给人留了把柄,不到半天功夫,林招娣就得跑大队部闹上一场。
  陈秀眼珠一转,“正巧,我也要去县里买点东西呢,咱们一道走吧。”
  说完,陈秀冲姜糖笑道:“我姐这个月二十五办酒,到时候小姜知青你一定要来热闹热闹啊。”
  “这么快啊?”之前苏丹叶跟陈娇姐妹走得近,说起过陈娇定亲的事,但眼下姑娘定亲后,一般不得等上一年半载再办酒席吗?况且,陈娇的年龄还不够领证呢。
  陈秀只是笑笑,没再说陈娇的话,而是跑到马路边的池塘里薅了两片大大的荷叶:“姜知青,给。”
  姜糖接过,笑着道了声谢,心里给陈秀加了个机灵的印象。
  她俩一人举着一片荷叶往县里赶,黑亮的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远远望去,那一抹绿色在炽热的初夏里格外显眼,衬得两人仿佛是哪座山里成了精的草木,照后世的话来说,颇有点绿野仙踪里的意味儿。
  到了县里,陈秀去裁缝铺子取裙子。
  姜糖直奔邮电所。
  姜家人也不知哪根筋搭得不对,给她寄了老大一个包裹,里面还有一封厚厚的信。
  “姜知青,你家里人对你真好,大老远给你寄这么大一包东西来。”陈秀咂舌,不住感慨。
  姜糖嘴角抽搐,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实则心思全在这个大包裹上,半分也没分给陈秀。一路上,陈秀好奇地问东问西,问姜糖家里有几口人,有几个哥哥,父母是不是全是吃供应粮的……
  就,怪怪的。
  姜糖偶尔搭一句腔,等两人进村,眼见着就要分道扬镳了,陈秀终于红着脸,吞吞吐吐问道:“姜知青,你觉得……陈,陈寅生怎么样啊?”
  “不熟,我不了解他,你为什么问我?”
  姜糖对陈寅生的印象,仅仅只存在‘这是一个肌肉壮硕的男人’上面,除了偶遇那两次,加上昨天他到知青点找她,总共也就见了几面,姜糖连他的脸都不太记得住,突然让她评价对方的为人着实有些困难。
  “你不觉得他很好,让人很安心吗?”
  陈秀说到这儿,姜糖转身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姜糖的表情,就是特别笃定,满脸写着“我看穿你了”的样子,陈秀本就绯红的脸蛋更红了,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她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躲开姜糖的目光,低声说道:“他人特别好,他……你知不知道,他对你……”
  “你想说的是,他喜欢我?”
  陈秀一愣,没有想到姜糖会这样直接,心里顿时就慌了起来,有些心思被戳破的不知所措。
  “我猜到了。”
  陈秀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的红晕褪去,瞬间有些白,有些话问出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一面觉得姜糖人好,不像别的女知青那样眼睛长在头顶上,而自己的寅生哥是那般好,肯定不会有人不喜欢他。
  一面又暗戳戳地祈祷姜糖在选男人这一条上,千万要跟吴芳那个黑心八婆保持一致,别跟她抢人。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陈秀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糖,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你肯定看不上他的,你一定要看不上他。
  她咬着下唇,紧张得掌心全是汗,姜糖没错过她捏紧的拳头,轻哂一声:“……不管他怎么样,我都不喜欢。”
  陈秀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为陈寅生抱不平来:“寅生哥人那么好,待人又热情,大家都爱跟他玩,你为什么不喜欢?”
  “……人很好……”姜糖失笑,随即说道:“你这是情人眼中出西施。而且,如果人好,我就得喜欢,那我要喜欢的人可太多了,我觉得你也挺好的。”
  听到“情人”两个字,陈秀羞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