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四周一片寂静。
姜糖笑了几声,突然后知后觉,如今没有“掉粉”的概念,所以没人能get这个冷笑话的点。
她一个人乐得不行着实尴尬。
但面上却一派淡然:“不好笑啊,那我换一个?”
随着这句话落下,周围的沉默又诡异地持续了几秒。
“哎,云哥,你咋还不开车呢?”
城里的笑话咋那么深奥难懂呢。
每一句都听懂了,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姜知青的样子似乎挺好笑的,万一再说一个,大家还是不懂,笑不出来,会不会显得他们很没有文化啊。
为了不暴露大家文化水平低,几人不约而同选择转移话题。
符横云眯了眯眼,第一次觉得没眼色的人实在太多了。他直接伸出手,拎着李成和的衣领把他往车斗里推,漫不经心道:“坐下,不准起来。”
李成和一脸懵逼,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他还想问问为啥,就见符横云钻进驾驶座,侧首跟姜糖说:“坐稳了。”那声音,跟平时对他们说话时太不一样了,李成和抓破脑袋,总算想明白到底哪里不一样了,特别温柔,特别体贴。
他第一回 听见云哥用这么恶心扒拉的语气跟女孩说话。
李成和恍然大悟,脱口而出:“云哥,姜知青,你俩好上了?”
符横云心情极好:“跟你有关系吗?”
李成和讪笑,“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是替你们高兴嘛。”说完冲一块的几个人说:“你们是不是也为云哥和小姜知青高兴啊……”
其他人一阵附和。
他们敢说不高兴吗?恐怕话一出口,就被云哥扔大马路上。
姜糖只是浅笑着默认了,别的什么也没说。
一个小时后,拖拉机慢慢晃进村子。
下车的时候,腿坐久了发麻,姜糖脚下踩空踉跄两步,从驾驶座下来的符横云立刻伸手扶住她。
“当心点,这边有水沟,别踩进去了。”
姜糖站稳身体,往后退了两步,让符横云把拖拉机开进仓库。
等锁上仓库门后,符横云将她送回知青点。
符横云帮她推开门,自己却不进去,“二十分钟后,你到门口来一趟,我拿东西给你。”
姜糖看他神色严肃,估摸着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点点头:“好。”
不过她又说道:“那你快一点,我洗漱完就要睡觉了,明天一大早要起床,晚了我就不等你了。”说完,她走进院子要关门,透过十厘米不到的门缝朝符横云挥了挥手。
符横云笑了笑,插在裤袋里的手伸出来,也冲姜糖挥了挥。
转身快速消失在黑夜里。
姜糖关上门,转身便被悄悄站在她身后的苏丹叶惊得往后退了两步,她拍着胸口:“怎么不出声啊?”
苏丹叶双手抱胸,听见这话嘴巴一撇,道:“亏我还担心这么晚你都没回来,会不会遇到啥事了,特意在院子里等你呢,结果某人笑得挺开心的嘛,对了,在门外跟你说话的是谁呢?”
她听到开门声出来时姜糖已经进来了,她只瞥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门外。
姜糖斜了她一眼,边往前走,边握拳轻轻锤打酸乏的大腿。
“符横云。”她含糊地说了一句,然后目光被院子角落竹竿上晾着的纸张吸引了视线。
只见原本晾衣服的竹竿变成了横放着的两排,一页页纸张铺在上面,为了防止被风吹走,还特意用竹片压在上头。
“这是啥情况?”
姜糖走过去,凑近一看。
苏丹叶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压低了嗓门:“还能啥情况,那俩现在一天不吵架就浑身不舒坦,我也不晓得今天又是因为啥,回来就看见尹秀眉把吴芳的书给撕了扔水里,吴芳还被气哭了。”
姜糖抬眸,感到十分诧异。
吴芳居然哭了?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姜糖心念稍动,微微倾下身体,往最近的纸张上看去——
这位骑士的妻子把她所有的金银首饰都卖光了,把堡寨和田产也都典当出去了,他的许多朋友也捐募了大批金钱,因为那个军官所要求的赎金是出乎意外地高。不过这笔数目终于凑集齐了。他算是从奴役和羞辱中获得了解放。
他回到家来时已经是病得支持不住了。1
……
右下角空白处,用娟秀的字迹写着“i love you not because of who you are,but because of who i am when i am with you.”2
姜糖心口狂跳,此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吴芳怎么敢把这样的书摆在外头,还是说,她就这么自信光明村没人知道这两本是什么书?不说别人,姜糖敢断定符横云那厮一定知道,难怪他会说吴芳身上有大文章。
她一把拽过苏丹叶,悄声问道:“这真是吴芳的?有别人见过这书吗?”
苏丹叶不明白她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紧张,迷糊着老老实实回答了。
她说:“是吴芳的,她很宝贝呢……”
说着,苏丹叶四处张望了一圈,奇怪,她刚刚还一直守在这里,这会儿又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姜糖觉得无语。
又觉得吴芳无知且无畏,明明从海市来,成天拿着主席语录攻讦他人,却对政|治嗅觉一点也敏锐。有了这书,妥妥能给她扣一个资本主义思想的罪名,难怪经常将“上帝、我的上帝”挂在嘴上。
苏丹叶看她久久不说话,眉头还拧得死紧,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
“咋了?这些东西……有问题?”不等姜糖回答,她便神色惊骇,眼如铜铃铛。竹竿上的纸张仿佛瞬间成了吃人的妖魔鬼怪,苏丹叶一蹦三步远,捂着嘴小声又小声:“……可我看了,就是很普通的话,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姜糖没有出声。
要怎么做,才能既撇清关系,又不打草惊蛇呢。
她如果真的有问题,私下被符横云查出还好,敌特之事一向暗地里处理不会公之于众,自然牵扯不到知青点的其他人。但如果被当众揭发,而涉及到的又是人人痛恨的汉|奸行为,等村民们群情激愤,他们被牵连是能够预见到的。
院子里有风吹过,那排纸张被吹得一抖一抖的,发出颤动的声音,像是随时要从架子上掉下来。
姜糖捋了下思绪,瞥见苏丹叶一双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心知她肯定又在想啥歪点子,赶紧佯装无事道:“书有没有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觉得有没有问题,除了□□,我觉得什么书都不安全。”
说完,她故意呼了长长一口气,淡然笑道:“可能是我紧张过头了。”
苏丹叶也长吁一口,提着的心稍稍往下沉,没好气道:“哎哟,你要吓死我了,吴芳这人真是有病,说她宝贝这些东西吧,你看她在书上不晓得画的啥玩意儿,歪歪扭扭鬼画符似的。说她不宝贝吧,发现尹秀眉撕书简直恨不得生啃了对方。”
“哎,尹秀眉今天好厉害哒,吴芳在她手里竟没讨着半点好,头发都快被薅秃了。”
说着,苏丹叶“嘻嘻嘻”笑起来,手肘拐了姜糖一记:“不是没问题吗,还看啥。我跟你说,今天晚饭煮的少,没多余的给你留下。不过我偷偷找人烤了红薯,特意给你留了一个。”
姜糖回神,笑道:“那谢谢你啊。”
苏丹叶眨了眨眼,见她没领会到更深层的含义,又暗示一次:“……你到县里就没带点啥回来?”
姜糖:“……”
“没有哦??”苏丹叶脸渐渐垮了下去。
姜糖扶额:“下次一定。”
“说好了啊,下回帮我带一盒雪花膏回来,要无敌牌的。”苏丹叶从兜里掏出几块钱,塞到姜糖手里,“不够你先垫着,多了你回来再退。”
姜糖心想符横云也不知啥时候会过来,苏丹叶在这儿总归不是那么方便,便想赶紧把她打发走,所以答应得特别爽快。
她这么好说话,苏丹叶却忍不住疑神疑鬼了。
她绕着姜糖转了两圈,盯着她的脸瞧了好一会,突然说道:“你不对劲喲。”
“你很不对劲啊。”
“毛病!”姜糖被她看得不自在。
斜了她一眼,绕过她身边回到屋里,取了脸盆和牙刷。苏丹叶亦步亦趋,跟在姜糖身后,“……看吧,你就是不对劲。”
蓦地,苏丹叶福至心灵想到一件被自己忽视的事。
姜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哎,送她回来的人是符横云!
脑子里突然闪过许多个念头,苏丹叶不可置信道:“你跟符横云……不会吧!!”
“哎,我同你说喃,符横云不行的咧。”姜糖的脸从毛巾下露出来,就看苏丹叶急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用一种“你咋那么眼瞎”的眼神看自己:
“你没听他们说啊,符横云特别爱打人,一言不合就动手把人打个半死。我听陈娇说,他是被一个啥当官的养大的,结果他不是人家的亲儿子,符铁牛他哥才是。这不,就被赶回来了。一回来差点把符铁牛打死,他亲爹都不认他呢。”
“他这种人,以后肯定把媳妇往死里打。”
姜糖被逗得噗嗤一笑:“那些是谣言,不可信的。”
苏丹叶急了:“你别不信啊,一个人、两个人说可能是假的,但生产队都这样说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找错对象是一辈子的大事,你瞧郑红梅,眼瘸了挑个烂人,不仅自个儿受罪,连她生的孩子也凄惨。”
是啊,可不是惨么。
如果人在投胎前有选择的机会,小丫肯定不会选郑红梅这么个废物点心当妈。
苏丹叶满脸唏嘘,拉踩起来得心应手:“你看符横云身上的衣服,一个补丁都没有,这代表他好享乐,不务实。还有还有,他隔几天就割肉打牙祭,却一点不孝敬亲爹,这说明啥?说明他没良心啊。对亲爹都这个态度,对媳妇?可拉倒吧。姜糖,不是我打击你啊,虽然你在别的方面聪明,但在钓男……咳咳咳,跟男同志相处这方面,我肯定比你有经验。”
咋说她也是被好几个男人同时追求过的,不仅理论到位,实战经验也非常丰富。
“对了,陈寅生不是喜欢你吗,你干嘛不选他啊,看起来就踏实,我觉得他比符横云适合处对象。”
她说得头头是道,特别认真。
姜糖散漫地“唔”了一声,“是挺好的,但我不喜欢这一类。”
苏丹叶:“那符横云哪点吸引你了啊?”
她是真替姜糖着想。
虽然一开始跟姜糖作对,后来跟她缓和关系也是因为察觉出其他人比姜糖更难相处。不过呆久了,苏丹叶是真把姜糖当朋友了。
她也知道,姜糖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然而,她的武力值虽然比一般女人高,但跟体能有先天优势的男人对上肯定会吃亏。
所以一听大家言之凿凿说符横云脾气古怪喜欢揍人,她就好感全无。
姜糖歪着头,思考了一会,随意说道:“他长得好看啊,我就喜欢好看的,下饭。”
拎着糕点过来,准备投喂媳妇的符横云恰好听到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