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不远的地方有专门的供木鸢起飞降落的地方,这东西起飞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像飞机一样噪音轰鸣、也不需要太大的场地,不过木鸢起飞降落时要掠过好多人家的院落,考虑到大伙儿的隐私问题,木鸢们原则上要停放在村口的指定场所。
这也是百日宴上他阿婆乘坐木鸢直接到他家门口向众人道歉的缘故了。
杜楠如今就在村口,木鸢停放处挂了个很简陋的牌子,上面画了个简易的木鸢形状,这就是指示牌了,他站在这里待了半天,统共就有一架木鸢降落过,由此可见这里的木鸢还是稀罕物。
他的右边是木鸢停放场,左边开始就是一片绵延的绿色田地。
那些田地就是他这辈子生活的村子赖以为生的东西了,搞不好也是他将来谋生的手段。
据他观察,村里的人家几乎家家都靠务农为生,他们种的作物基本上就一种,那就是如今地里这些绿油油的草,因为一点经验也没有,杜楠完全分不清这到底是稻子还是麦子,看起来也不是吃的蔬菜,起码这些天他在家里的饭桌上也没有见过类似的菜。
这大概是一种经济作物杜楠一脸严肃地想。
你们快看,那是婴婴的大胖孙子,这么小就一脸严肃,和他奶一模一样!杜楠正在思考日后的生计问题,旁边不远的田地里有人忽然高声说笑了。
婴婴是这辈子他奶的名字,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他奶的芳名时,杜楠根本没在第一时间将这名字和他奶对上号,他奶是个高瘦的中年女子,一脸高冷,嘴又毒,真心和婴婴这个名字不搭调啊!
偏偏他奶确实就叫婴婴,别人唤她婴婴的时候,她一脸高冷的答应的很爽快。
听到那人略带调侃的话声,杜楠一脸严肃的转过头去那是个一身短打的女子,大概和他奶的年纪差不多,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还有对年轻夫妇,应该是她的女儿和女婿。
她的女儿女婿没说什么,倒是隔壁田地里又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女人直起腰来,一看杜楠他们的方向,乐了。
还真是,婴婴这个孙子长得和她可真像,不只是严肃的表情像,就连长相都像。对方笑道。
长相像么?这娃太胖了,我都没看出他五官像谁,这几个娃娃最近天天来这里看我们种田,这么小就对种田感兴趣,将来怕不是几个好把式?
没错,就是几个娃娃。
因为杜楠想要出村儿看看,他也不会说话,就是老往外头看,他家杏郎不知怎么就懂了,当真把他架了出来,然后他们一动,其他的杏郎也动了,跟在杜楠家杏郎的后面,它们各自扛着各自的娃,高高低低排着队出村了,杜楠坐在自家杏郎身上往田间地头那么一蹲,它们也一蹲,几个娃娃就又和杜楠一个朝向了,可以说,杜楠在这边蹲看了几天,他们也就蹲看了几天。
他们不知道,这几天他们都快成为村头的一景了,村里人每每路过都会好奇的瞅他们一眼。
是不是好把式我不知道,这几天我倒看出来一件事。又一块地头冒出个人来,这次冒头的是个胖大婶,说完她还特意卖个关子顿了顿,等到所有人都看她的时候她才继续道:这几个娃娃每天玩在一起,体型越来越像了,都和婴婴家的娃越来越像了!
其他人一看,别说,还真是这样!之前还没觉得,如今一看,这几个娃娃居然都是村里少有的胖娃娃了!
这个我作证,是真的。她们正在细细辨认,旁边一块地慢悠悠走过来一个老爷子,背着手,他走过来弯腰摸了摸杜楠旁边那个已经能扶站的娃娃的头:这是我家的小孙子,之前不爱吃东西,瘦的我们老两口并他爹娘小两口每天发愁,自从和婴婴家的娃娃玩在一起之后,胃口不知比之前好了多少,饭量翻倍不说,晚上还得加一餐,可把我家老伴高兴坏了。
大牛,乖乖跟弟弟学学怎么好好吃饭啊,杏郎,好生跟着婴婴家的杏郎,他们去哪儿你就带大牛去哪儿,别落下。和其他人说完,老头还对孙子和他的杏郎叮嘱道。
名叫大牛的小奶娃有听没有懂,倒是他家的杏郎点了点最上面那越长越像颗头的断枝,然后端着自家的娃又往杜楠那边又靠了靠。
它这一靠,其他的杏郎也各自端着娃挪动了,竟是同时都往杜楠的方向凑了凑。
杜楠:我说怎么我走哪儿你们都跟着,你们的家里该不会都是这么吩咐的吧?
喂!我不是开吃播的啊!
心里吐着槽,杜楠眼尖的注意到老爷子身上粘了一颗草,那颜色那形状看起来正是地里那种作物!
杜楠眼明手更快的抓了过去。
他想闻闻来着,顺便凑到眼边仔细辨认一下,结果还没送到鼻子边就被老人截了胡。
这可不能吃,五花娃娃,这杜英是给鸟吃的,人可吃不得。他说着,一把将那草从杜楠手里扥了出来。
杜英?蹲了这么多天终于被告知这种作物的名字,杜楠仰起头来,胖墩墩的小脸向着老者就迎了过去。
奇怪,他好像真的看懂这小娃娃的意思了心里称奇,到底人的年纪大了就格外待见小孩子,尤其又是带着自家孙子学好的小娃娃,老人便蹲下身来,举着刚刚从杜楠那里夺来的小草道:这草叫杜英,是妙翎宫的仙鸟们最爱吃的食物。
我们这里的土地种其他东西一般,偏偏适合杜英生长,改种杜英之后,大伙儿的生活眼瞅着越来越好了。
你要想学习如何种杜英,不要看这几个婆娘,去看你奶,种杜英啊,你奶在村里是这个。老爷子说着,比了个大拇指。
他说这话没有压低声音,被他说的几个妇人虽然不痛快可是都没有反驳,显而见之杜楠他奶的技术确实连她们也认可。
别说,婴婴这方面确实厉害,我这地里今年可是加大心思看顾了,可是种出来的杜英最高等级也就四级,听说婴婴的地里今年可生出二级杜英了!
真的假的?二级杜英?那岂不是传说中论颗卖的杜英?
不不不,才不是论颗卖,是论两啊!别说一亩田了,十亩田里只要能出一颗二级杜英,就算其他地都长得不好,今年也能算是丰收的好年景了。
走走走,我要去看看那二级杜英去!
我也要去!
带上我带上我
一时间,附近这几亩田的农户竟是都不干了,从地里爬上去,她们一边搓手一边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刚好,他还不知道他家那几亩地的位置呢!
心里想着,杜楠当即开始挣扎了,懂了他的意思,他家的杏郎立刻开始行动了。
颤巍巍的将根须从地里拔出来,两条略粗的根须摆了个蹲马步的姿势,杏郎先是慢慢站起来,然后,一条根须从马步的姿势转成向前迈步,另一条根须很快跟上。
端着自家的大胖娃娃,杏郎跟着众人的脚步艰难前进了。
其他的杏郎瞅着它动了,立刻有学有样的跟上,于是,排在村里人身后,几名杏郎端着各自的胖娃娃,排着高高低低不太整齐的队伍,也往杜楠家的田地走去。
第7章 宋师姐
所有大人的心思都在杜楠他奶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身后多了这一队小尾巴。于是,小尾巴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从村口走到了外头的田间地头。
被端着走了好远好远的距离,杜楠终于瞅见希望了,左前方的一块地边聚集了好些人,远远地,他还听到了他奶的声音。
不光他奶,杜楠还听到了他妈的声音,他妈也在!眼前一亮,杜楠随即注意到和他妈他奶站在一起说话的还有一个陌生人,他就没凑过去,转而指了指他家田地旁田埂的方向,杜楠示意杏郎先带他到那边儿去。
可怜杜楠家的小杏郎,扛着这样一个胖娃娃走了这么久,它已经快到极限了,眼瞅着胜利在望,它急忙努力加快了脚步,两条根须在土壤里快速翻进翻出,还带出了几条小蚯蚓。
然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它再也撑不住了,一个屁股墩坐在了田埂上,小杏郎实在没力气撑起杜楠了。即便如此,它还是努力将身体在地上延展开,无数细细的根须穿来穿去将自己编成一张毯子,刚好装下杜楠的肥屁股,它这才将靠近地面的根须伸入土壤休养生息。
其他的杏郎有学有样,保持着前进时的距离依次停了下来,没过多久,田埂上又多了四张毯子,每张毯子上坐着一个胖娃娃,除了杜楠正努力往他奶的方向望之外,其他四个娃干什么的都有,有在毯子上翻来翻去的,有在吃东西的,有抠脚趾的,甚至还有一个睡觉的。
才不管另外四个娃在做啥,杜楠只是认真看着和他奶他妈说话的人。
那是个女人,看着和他妈差不多的年纪,长相很普通,然而她身上穿的是一身村里人少有人穿的灰白色长衫,腰间还悬了一枚玉佩,那玉佩流光溢彩,看着就很不普通,更不要提她脚上穿了一双月白色的布靴了,其他人的腿脚都灰扑扑的情况下,她的靴子和裙角皆是一尘不染的干干净净,怎么看怎么不普通。
不过真正让所有人一眼看出她不普通的还不是她这一身气质和装束,而是她旁边的大鸟。
女子身边停了一头几乎和她一般高的大鸟,脖颈细长,头顶丹朱,颈前尾后则是玄色,两条黑色的腿又细又长,只是在那边一站,便给人一种优雅高洁之感。
是丹顶鹤?杜楠不太确定地想。
他注意到那鹤身上还有鞍具,难不成这女子是骑鹤而来的?
这鹤怎么看怎么都比他阿公阿婆的木鸢高级啊!在村口蹲了那好些天,他见过的最高级的飞行工具也不过是一架新一点的木鸢罢了。
大概是从高级交通工具上下来的人看着也高级起来,和周围的村民一样,杜楠瞬间觉得眼前的女子高大上起来。
因为这名女子在,村民们不敢贸然过去找杜楠他奶说话。不过小声议论是难免的,杜楠便竖着耳朵听旁边大人们小声八卦我看她玉佩上的记号,莫非是镇上珍兽阁的管事?这就是一直过来村里收杜英的王管事吗?
才不是王管事,这位的来头可比王管事大得多,好像是县里来的,是县里珍兽阁的大管事!
嗬!县里珍兽阁的大管事,厉害啊!立刻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对于大部分连镇上都没去过的村民来说,光是县里两个字便足以让她们肃然生敬了。于是接下来她们连小声议论都不敢了,和杜楠一样,她们竖着耳朵听杜楠他奶那边的动静。
没错,杜师妹说的没错,这几棵杜英已是二级杜英,实际上,倘若分得再细一些,说是二级乙等也不为过,尤其是这棵,已经很接近二级甲等了。
说话的是那名陌生女子,丝毫不介意这是在田地里,她直接蹲下来,细细观察后得出结论。
这些杜英我都要了,直接按县里珍兽阁对外的价格收购,我看你这田里其他杜英也不错,索性一并卖与我如何?站起身来,女子笑道。
杜楠他奶杜婴婴便皱起眉头:不瞒你说,我们村里的杜英一直都是镇上珍兽阁的王管事过来收的,我就是普通乡下人,不知道这样合不合适。
女子便点点头,心里对她多了两分欣赏:镇里珍兽阁的王管事是王陵吗?我有些印象,我会和她说一声,到时候还是让她过来收购,不过收购完直接送到我那里,这样一来,对她来说还是好事。
女子说完,看了看时间,朝两人拱了拱手:时候不早了,我接下来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谢谢宋师姐,有机会我请你吃酒。杜楠他妈也朝对方拱了拱手。
利落的告别之后,女子拍了拍身后的白鹤,翻身上鹤,然后在众人的目送之下,翩然驾鹤西归。
呃没毛病,她确实是往西方飞的。
直到女子的身影消失在西边,村人这才将杜家母女团团围住。
那是县里珍兽阁的管事吗?看着就比王管事派头大啊!
我听她管雨涵叫师妹,莫非她和雨涵是同窗?
这就是二级杜英吗?我可是第一次见啊!
婴婴你是怎么种出二级杜英的啊?
女人在的时候村里人不敢吭声,如今她一走,对着杜家母女,她们就什么都敢问了。
起开起开!你们都离远一点,你们也知道我这地里如今有二级杜英,踩坏你们按县里珍兽阁的价格赔我?杜楠他奶一开嗓,原本聚拢起来的人群立刻呼啦散开了。
不过只是散开到田埂上,她们刚才那些问题还没等到回答呐!
才不管她们,杜楠他奶只是重新蹲回田里,拿起放在一旁的小锄头,她竟是自顾自又捯饬起她的地来。
留下杜楠他妈笑呵呵的应对一群娘子军对,就是县里珍兽阁的管事。
勉强算是吧,我不是在镇上学习吗?其中一门课的先生刚好也教授过宋师姐,我见母亲这次种出的几株杜英与往常不同,想到宋师姐见识多广,就询问了她
至于母亲怎么种出的二级杜英,我还真不大清楚,大概是母亲一贯勤劳,每天大把的心力都扑在这杜英田里了吧?
诸位大娘大婶知道的,我家地少,干活儿的人也少,我还要在外头读书,母亲就指望这几亩地养活一家老小,每天伺候田地非常认真
杜楠就看着他妈笑眯眯的将一群老少娘们的问题一一解答,她说话声音不高,语速不紧不慢,最后还卖了个惨,这样一来,众人原本的羡慕便瞬间变成了同情。
也是,雨涵一直在读书,家里的夫郎又是个不中用的,一家四口就靠婴婴一个人种地养活,婴婴也是不容易。
就是啊!婴婴家的地不多嘛,每天就伺候那几亩地,自然照料的比一般人家精心些。
何况婴婴本身就能干。
对,婴婴也很能干!
到了最后,她们反而觉得杜楠他奶种出二级杜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自家如果用心点肯定也能种出来!
对!他们也能的!可谁让他们家的地太多种不过来呢?
回头多用心点就行了。
心里这么想着,村人最终只是在杜楠他奶的许可下瞅了瞅那几株二级杜英,然后便心满意足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