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起靠近米芾的那幅癫草想要仔细端详一下的时候,却蓦然发现在书法真迹的左上角,有一个被透明胶黏贴住的痕迹。
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杨起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这幅癫草有夹层!
“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杨起诧异的回过头来,看着李家老太爷。
李家老太爷起初是一愣,而后脸上充斥着一股子薄怒:“竟然这么假么?会被人看出来?”
杨起顿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并非是夹层假,而是杨起从小生活在深山,自己的师傅又是一个风雅之人,因此对于书法画作,杨起可以说十分了解了。
能看出这样的伪造痕迹,根本算不得什么太高的难度。
“画作被人动过手脚……”杨起“嗯”了一声,仔细的眯着眼睛,最终指着那幅癫草的下半部分开口说道:“下面的这一半才是真的,上一半是伪造贴合的赝品,虽然字形飘逸,但多多少少还是少了一点酒色财气的味道。”
李老太爷顿时惊讶,纳闷的说道:“酒色财气?”
杨起心中思量再三,最终开口道:“没错,就是酒色财气,米芾生性豪放,不拘小节,如果有酒有钱有美人,米芾的精气神才能像号鸟展翅高飞一样,一飞冲天!”
“嗯……”
随着杨起说完,李老太爷不禁哈哈大笑:“好啊,好啊!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有这种见地!真是后生可畏啊!这米芾的癫草,前半部分我写了无数遍,终于找出一幅足以以假乱真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多人都没发现,却被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发现了,不简单啊!”
杨起嘿嘿一笑:“大概是我运气好,不过那另外半截真迹呢?”
提起这件事,李老太爷不禁面色一沉,另外一半米芾的真迹,被某个人无耻的夺走!
而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外甥,马德龙!
李老太爷脸上浮现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忍不住一下子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安琪儿和杨起:“他处心积虑的想要夺走仅剩下的半幅作品,若不是老夫当年留了心,也许这半幅也剩不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当李老太爷说完了这些话后,真相也就渐渐地浮现而出。
马德龙很贪慕这些绝世珍品,不光如此,他在当年夺走半幅画之后,就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多年来两人再也没有一星半点的交集,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提起这个侄子,李老太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端端的一个伢儿,怎么就不能跟春生好好相处?当年春生可没少帮助他,后来他和春生彻底交恶,几番交锋下来已经形同陌路人,恨不得掐死对方!”
杨起不禁眯着眼睛,马德龙这个人的出现,完美填补了空缺。
对李家很熟悉,而且知道李春生的软肋所在,更清楚的知道李家的各种产业。
“马德龙现在在什么地方。”杨起气定神闲的对着李老太爷发问。
李老太爷顿时一愣:“他……听说现在就在省城,只不过从来没看过我这个老头子罢了。”
如果说可以确定马德龙是杀害李春生的嫌疑人,那么一切都可以对得上号。
安琪儿听着李老太爷一下午说了那么多,心中自是百感交集,想起李春生生前百般呵护自己,甚至是看着自己逐渐长大,亲如父兄的这么一个人惨遭暗害,安琪儿的眼泪一下子没控制住,涌现而出。
“安丫头!你怎么哭了?”李老太爷心中顿时一惊,看着安琪儿那一张痛哭流涕的脸颊,不禁站起身来指着杨起开口道:“不,你们根本不是来看我这个老头子的,也不是什么出来散心!我想听一句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琪儿惊慌失措,想不到李老太爷竟然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来。
杨起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老爷子,我们真的是来散心的,安琪儿哭是因为想起了李先生以前对她的好。”
“小子,你以为老夫活了这么久,是被骗大的吗?”李老太爷陡然的变脸和严厉,让杨起瞬间感觉到一阵压力。
李春生是个绝对牛x的人物,作为他老爹的李老太爷又岂是泛泛之辈?
一瞬间的威压袭来,就算是杨起也不得不在那极具威严的目光中低下头,不禁喃喃道:“老太爷,其实我们是有一个消息要带给你……=而且我们这次来也不是出来游山玩水,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
李老太爷听见杨起说的这番话,反倒是彻底平静了下来,没有刚才的暴怒。
静静地坐下来喝了半杯龙明茶,李老太爷才深呼吸了一口气,一双浑浊的老眼睁开的刹那,爆射出一团精芒。
“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安琪儿瞬间控制不住,几乎泪崩:“李爷爷!叔叔他……他……被人害死了!还有婶婶也被害死了……”
纵然李老太爷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还是让他一阵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一口老痰好像卡在了喉咙里,面色顿时变成了酱紫色。
杨起见状忙走上前轻轻地拍打着李老太爷的背脊,总算是将这一口气顺了过来。
骤然听到噩耗的李老太爷,就连身形都有些不稳当,自己的儿子和儿媳都被人害死了!
“是谁!是谁害了我儿!”
李老太爷悲愤的攥着拳头,眼睛里迸射出来的是重重的怒火和烈焰!
杨起轻轻地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害您儿子的人,是因为商业利益的纷争。”
“那也不至于去害人啊!那可是一条命啊!”说着,李老太爷猛地站起身来,可就是这一站,一口痰又卡到了嗓子眼。
且整个人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杨起见状赶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取出药丸来喂服给他。
药香的甘甜和丝丝清冽瞬间遍布口腔每一个角落,李老太爷也终于神志清醒了不少,重重地发出一声叹息来。
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耿直,得罪过不少圈内人。
商人本是笑脸迎八方的角色,耿直的心性其实并不适合在商海里打拼。
颓然瘫坐在椅子上的李老太爷,强打起精神来,手中的拐杖拄在地上:“我儿子在哪里?我要去看看我儿子儿媳!”
杨起面色严肃:“不行!”
李老太爷惊讶地看着杨起,顿时恼怒道:“为什么不行!那是我儿子!”
事实上早在杨起出发的当天晚上,安忠磊就已经传过来一张照片。
那血肉一团模糊的人,除了李春生还能是谁?
子弹打爆了他的脑袋,强大的后坐力将他钉在了“明楼”悬空办公室的墙壁上。
还有一张不堪入目的照片,是女性角色,最后经过确认,那就是李春生的老婆,谭美玲。
“太惨了,您最好还是不要去看了。”杨起淡淡地撂下一句话。
李老太爷此刻心情极度复杂,一双苍老的手不禁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脸,强忍着呜咽声不被人听见。
从指缝里可以看出老太爷的老泪流淌。
生离死别,尤其是枉死的惨状,最容易让人接受不了,杨起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李老太爷的恸哭,也不禁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李爷爷!”安琪儿声音发颤,不禁搀扶抓住李老太爷,祖孙两人不禁紧紧地拥在一起,放声痛哭。
等到李老太爷和安琪儿的情绪都平静下来之后,杨起才淡淡的开口:“对方很显然没打算将这件事到此为止,从被我们半路处理掉的作案团伙看来,对方似乎是想要斩草除根。”
李老太爷一听,立即震怒,手掌重重地拍在茶几上,声调也陡然间变得粗重和愤怒:“他们难道还要干掉我这个老头子不成吗!”
杨起深深地看了李老太爷一眼,淡淡的开口道:“不光是您,还有您的孙女,李灵儿。”
李老太爷明显愣了愣,再也说不出话来。
关于谭美玲的惨死和斩草除根这件事本身,还有着其他的缘由。
这缘由就是,马德龙曾经深深地爱慕谭美玲。
但谭美玲却钟情于李春生,最后两人喜结连理,步入婚姻殿堂。
在婚礼的当夜,马德龙曾秘密地回避着宾客,进入李家大宅后院,想要带走谭美玲,后来惊动了老太爷,这件事才就此作罢。
可现如今,谭美玲的惨死和马德龙必定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在心底的那个罪孽深重的人,如今已经呼之欲出,除了马德龙,还能是谁?!
“这个混蛋!这个天杀的混蛋!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李老太爷心口一阵阵钻心的疼,可即便再疼,也没有内心深处的锥心之痛来的更强烈。
“告诉我,他们还要干什么!”
面对着李老太爷的质问,杨起耸了耸肩:“也许还会有第二波人来斩草除根,又或许想要拿李灵儿做文章,总之李家大宅您是不能呆了,一定要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行。”
李老太爷不禁发出一声冷笑来:“让老朽走?老朽就是死也死在这!”
“还有您孙女呢?她还那么小,您总不能看着她生逢绝境吧,走是最好的选择。”
“老朽还能去哪儿……”李老太爷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拄着拐杖,老态龙钟的模样,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他还能怎么样?
“去安家的别业,安琪儿知道。”杨起紧皱着眉头,他早就知道安家有别业,那里已经被安忠磊临时抽调了专业的保镖,至少可以看顾一下,不会分身乏术。
实际上现在最让杨起担心的,是安忠磊本身,李春生一倒,倘若连安忠磊也暗中被害,轰然倒塌,那才是毫无胜算了!
李老太爷的目光看向远方,看着在庭院里跟随着佣人嬉戏的孙女,不禁苦涩的摇了摇头。
不幸啊不幸,你怎么就降临在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娃娃身上?她还那么小,还没有长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