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夜风凄冷。村里人举着火把,将两人重重包围。梅长雪微靠着花九重的臂膀,一边假咳嗽一边观察香若的表情。妒火果然奇妙,瞧,多善良的姑娘啊,眼睛里也流露出了几许杀机。
“阿九,这女子乃是煞星转世,必须马上送走!”
说话的人是老村长,他一上来就说这话,定是早就商量好了的。所谓煞星转世,不过是他们驱逐外来人的一个借口罢了。
“多谢村长告知,我这就带她离开。”
他说完这话,香若神色大变。
老李大声叫嚷道: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儿子怎么办。”
“还有我爹,我爹的脚刚有知觉。九大夫,你当初可是跟我保证过的。你不能就说走就走---”
“还有我姐姐---”
——
人性的自私便是如此。
阿九冷眼扫过众人,道:
“你们想为自己的亲人谋求活路,我完全能理解。只是,你总不能只让自己活,不让别人活吧。那山上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青姑娘一柔弱女子,你们赶她走,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这---”
众人面面相觑,老李和香若相继低下头。
“怎么,都不说话了?既然要说,何不说个清楚!灾星也好,煞星也罢,我既然在山上救下了她,她就是我的病人,只要我活一天,我便护她一天。谁要是敢动她,那便是与我作对。”
他严词表明态度,让香若很是受伤。
香若听族人在窃窃私语,有要妥协的意思,便抢先说道:
“阿九说的是,青姑娘一个弱女子,我们不能赶她走。但是,大祭司也算过了,她会给我们带来灾难。我记得许爷爷家在下游浅滩边上,有一座空屋子。许爷爷喜欢钓鱼,常在那儿喝茶歇脚的。自从许爷爷过世,那屋子便空了出来,如今正好安置青姑娘。这样既能保青姑娘的命,又能保此地安宁,也不会伤了和气。”
左右为难的族人纷纷称好,青燕子也不禁暗暗赞叹:
【这香丫头反应挺快啊,把我安置在下游,一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好监视。二来,可以让花九重觉得她在帮她,拉近彼此距离。三来,花九重住在上游靠近山脚,我住在下游,来回也要一个时辰,岂不正随了她的意?】
——
最后,香若的族人达成共识,连夜‘护送’青燕子去浅滩。那座空屋离这里不远,步行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香若还带头帮忙打扫,还从家里拿了些粗麻布,封住窗户上的洞。
“阿九,你先回去歇息吧。这边有我呢。”
香若说完,还偷偷瞥了一眼床上的青燕子。这明显是做贼心虚,青燕子也大概知道了这丫头的手段和聪明劲儿,不想多惹麻烦,更不想冒这风险,想着还是稳妥些为好,便故意咳嗽了几声,道:
“大夫,我疼得厉害---我怕---我熬不过今晚---我不想死---”
花九重领会,便道:
“青姑娘伤重,我还是守在这里,以防万一。香若,你先回家吧。”
“啊?这样啊---我还以为只是皮肉伤呢。要不,我也留下来吧。要是青姑娘半夜想去方便什么地,我也可以---”
“不用了。她是灾星,会损了你的福运。”
“阿九这说的什么话啊。人命关天,福运什么地,都是小事。”
“别说了。”花九重起身说,“夜黑,我送你回家,顺便看看你弟弟的病情。”
花都说到这份上了,聪明的香若当然知道,花九重是存心要赶她走,便只好应了他的意思。
——
漆黑崎岖的小路,两人并肩而行。
月亮钻出乌云,映一双影。
两人都不说话,香若盯着地面的影子,看到面前一石头,刻意踩了上去,而后一声惨叫,栽倒他跟前。
“我的脚---”
“怎么了?”
一直在思量的花九重问。
“疼得厉害---好像---扭到了---”
花九重蹲下身,简单看了下,确实脱臼了。
不过这点小伤,根本不在话下。
“来吧,我背你回去。这几天躺床上养着,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要干重活---”
“好---”
香若如愿以偿地爬上花九重宽阔的后背,嗅着他发丝上淡淡的草药香,心里甜得跟掺了蜜似地。
——
此时,青燕子于病床上打坐,引出黑莲花苞,强行引导剑尊的灵气修复伤口。大概折腾了半个时辰,伤口才愈合了。奇怪的是,伤口愈合后,她没有觉得好受些,反而更加虚弱了。
她走出房门,来到河边,仰望天上冰冷的月亮,道:
“妙香姐姐,但愿这次,我会有好运气---”
再经历一场大战,她必死无疑。
如今末路天衣藏在暗处,赤霄子四处寻她,鬣狗伺机而动,这天底下,已没有她的安生之地。
“像我这样的,死了,是要下地狱的吧---不过,我不怕。都活成这样了,还怕下地狱吗?”
只是,想起一些人一些事,还是害怕会被辜负。
——
夜深,花九重推开破柴门。
“你还没睡,为什么不点蜡烛?”
他隐隐约约,看见她坐在床头。
“蜡烛就半截,早烧完了。”她说,语气出乎意外地低沉又温柔,“你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花九重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那里,愣了片刻,才往里走。不管错与对,反正这事于他而言,并无坏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里没有好药材,再高明的医术也是徒劳。”
他背上最深的伤口,还在冒血丝呢。
想必是方才背香若时,被蹭到了。
“妙香姐姐曾教过我一个可以减轻痛楚的咒法。口诀是孔雀皈依,佛心济世,百病之痛,如愿归墟---咒法需以灵气作引,你闭上眼睛,祛除杂念,带我引灵气入你体内,你便以意念控制灵气,导至伤口处---”
——
闭上双眼,将大脑放空,全身骨骼脉络,变成透明一张图。灵气流过的地方,是热的,是暖的。他的意识像是一只手,抓住灵气的头,一路带到伤口处。那灵气化作一只孔雀,立于伤口处,扑闪双翅,疼痛果然减弱了。
“悟性不错。回去再练练,这灵气就是你的了。”
于是一整晚,他都坐在浅滩边,将那薄弱的灵气导来导去,想尽快理出一条灵脉,大概是不想背着‘一无是处’的招牌混吃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