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梳洗后的男子被重新吊在空中,女子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离开了密室。
她前脚刚走,躲在暗处的神君当即现身,进入密室。
他仰望那男子,那男子俯视他,清冷的视线试图穿透他的皮囊,窥伺他的心。
“你是谁?”孤厉问。
为何会被囚禁于此?
——
一丝冷笑,漫上男子的唇角。
清水池中的血水忽然涌起,化作长龙迅速缠住神君,并将其举入空中,举到男子跟前。神君定睛一瞧,池子里的一粒种子发芽生枝了。
“这---”
神君大惊,原来是半命女,奇怪的是,在这种状态下竟还有余力!
——
“神呐,救救我吧---”
阿南向神君颔首,态度恭敬,内心却在阴笑。
神君扯断藤条,上下审视阿南,而后眯起眼睛,道:
“你的罪行罄竹难书,巫山竟未察觉。”
“我所杀之人,多是不死之人---”
“狡辩!”
孤厉大恼,巨爪现,包裹住阿南的残躯,只要轻轻一捏,就能让他化作灰烬。偏偏这时,花九重赶来,硬是通过驾驭之力,强迫孤厉松开了神兵‘掩日’,救下了阿南的残躯。
但见命男花九重,杀无赦!
如今遇上了,孤厉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挥舞巨爪,当即开战。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阿南放声大笑,道:
“花九重,你真是可怜啊---得了神躯又如何?以前被人追杀,如今被神追杀,你永远也别想过上安稳日子。杀吧,杀吧---同归于尽最好---”
笑到最后,眼角有泪滑落。
他恍惚了,彻底糊涂了。不,其实很久以前他就搞不清了,一颗心在人世飘荡太久,早就迟钝了。现如今,他只想做一件事,杀了叛徒花九重,毁了青燕子,报仇雪恨。
两虎相斗,殃及池鱼。
铁链被巨爪扯断,阿南重重砸在地面上,晕过了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苏醒,此时密室已成为废墟,他被困在碎石堆里,拼着一口气往外爬。
——
“啊---光---”
终于,看见了光。
但只是片刻间,一女子扛着棍子走过来,一张妇人的脸,迎头就是一棒。
“差点让你逃了!”
女子扔掉棍子,抓住阿南的脚,拖着阿南远离废墟。
“花九重---够了---别追了---”
千面女冲空中喊,花九重收回神剑折回地面,脚刚落地,就捂着胸口狂咳血。
“打不过你还逞强---”
“不逞强,他岂会落荒而逃?”
如果孤厉再坚持几招,或许就能击败花九重。上次只见神兵不见人就要了花九重的命,这次正面碰上了,能保命就不错了。
“你不是能御天光吗?怎么会输?”
“御天光又如何?他的神兵叫掩日---”
日头没了,何来的天光?再者,人笨刀也钝,修为跟不上,天光也难敌掩日的黑暗。
“先把他藏起来---”
他还没折磨够呢,可不能让阿南跑了。
千面女于心不忍,老实说,就算阿南穷凶极恶,也不该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报复人家。
“你自己藏吧,我不干了。”
千面女甩手便走,却被剑灵鹤戾拦住去路。
“怎么,你还想拦我不成?”
她回头,狠狠瞪着花九重。这位新上任的命男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花九重咽了口鲜血,沉声道:
“鹤戾,让她走---”
既不愿留,他也不会强求。
——
入夜,花九重拖着阿南住客栈。可兰带着美酒寻来,一杯又一杯,花九重醉倒塌上。可兰绕开他,将床底下的阿南拖了出来。
“没想到,你竟会来救我---”
意外,惊喜,仿佛尘世间又多了些许希望。
“我救不是你,是他---”可兰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花九重,冷声道,“他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阿南一愣,盯着可兰看了许久,问:
“你还是师父最中意的那个可兰吗?”
“师父何时中意过我?至始至终,他最中意的,只有你阿南。”
她背着阿南往外走。
“解开锁链,我自己走---”
“你知道的,我只会画牢---”
锁链加持了咒法,她根本解不开。
“你要带我去哪儿?”
“找块僻静的地方,画个牢,藏起来---”
“你---”真没想到,昔日同门,如今形同陌路。更没想到,她竟会帮着花九重来对付他。“我记得,你曾经发过誓,要杀了青燕子,为师父报仇。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好处没给,坏处给了一堆。还毁了我的梦---她若活着,我定杀不饶---”
“什么意思?”
“她死了,你不知道?”
“她---那---”
那---密室里的人又是谁?
“那是千面女,千人千面,因心而变。阿南,不要一错再错了,往前看,往高处看---你就会发现,师父其实特别狭隘,自私,自大---”
——
空荡荡的街上,两人的影子重叠。
到了荒郊野外,可兰将阿南放在大树下,纤手画牢,画一处山清水秀的大好河山。
花开遍地,她转身欲走。
——
一瞬间,泪溢满阿南的眼眶,难以压抑的恐慌占据内心,他不受控制地抓住她的衣袖,哽咽道:
“不要走---等我毁了那个叛徒---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论资历,可兰算得上是他的长辈,可他从未正眼瞧过她,更别说敬重了。半斤八两吧,那时候可兰眼里只有师父吴三,根本没功夫关心后辈。
如今见他如此固执,可兰没能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甩开他的手,回身狠狠赏他一耳光。当看到他脸上的伤口因为那一耳光开始流血,她又于心不忍,蹲下来,用手绢缓慢而轻柔地帮他擦拭。
“阿南,青燕子能放下,梅长雪能放下,我能放下,偏偏你放不下,这是为何,你想过吗?”
她留下手绢,还是走了。
尽管他一再挽留,一再哀求她,‘不要走’。
——
“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可兰---可兰---”
声音在画牢中回荡,没有人能听得见,除了他的心。母子连心,远在古道荒村的南华听见了。她捡起一根树枝,刺进心口,喜极而泣。
【孩子,我的孩子,娘终于---见到你了---愿这长生之水,庇佑你---】
残躯化沙,命格星云穿过高山,穿过密云,穿过幻境,钻进阿南的眉心。
脱胎换骨之痛,生不如死。
——
草木生机,撑破画牢。
伤口迅速愈合,阿南挣断铁链,仰天长啸,眸中泪含恨,涌出眼眶。
“阿南!”
可兰半道折回来,想加持画牢之力。
“滚开!”
阿南拂袖,血气勾起草木生机,瞬间穿透可兰的身子,千疮百孔。
“别怨我---”
他漠然走过,眼睛盯着洛城那家客栈。
可兰吐掉口中血,深吸一口凉气,喃喃念道:
“四方鬣狗,食我血肉,为我奴仆---四方鬣狗---食我血肉,为我奴仆---”
以血肉之躯,和鬣狗交换忠诚。
“寻阿南,见阿南,杀阿南!”
无论如何,也要拖住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