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
剧痛传来,眼前黑影闪过,尽管佛涅苏醒,也未能阻止对方糟践牧九川的血肉之躯。那是一具成魔的枯骨,未见它挥手,魔爪便已扎进血肉,撕起来一块,啪地贴它自己的骨头上。
【不够---不够---还不够---】
佛涅仓皇后退,心中害怕极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枯骨妖完全有本事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眼看魔爪就要碰到他的脖颈,佛涅暗叫一声糟糕,苦心经营的皮囊莫非真要毁在这骨妖手里?
就在这时,凭空飞来几把大刀,挡住了骨妖的攻击。一眨眼的功夫,佛涅便被梅长雪的刀域卷了进去。刀域中刀光映照,天地一片敞亮。骨妖捂着骷髅头张大上下颌骨,好像是被刀面映照的自己吓到了。这很是奇怪,按道理骷髅没有五感七窍,它却能感知,如常人一般。骨妖在万刀中仓皇穿梭,完全乱了阵脚。
红眸褪去,牧九川清醒过来,也顾不上什么圣御大将军的形象,当即哇哇大叫起来。
“行了,不就少块肉么,又不是碎尸万段,大呼小叫做什么。”
梅长雪蹲下身,往伤口处注入血气。
“你说得轻巧,有本事你也掉两块肉试试---”
牧九川倒吸几口凉气,埋怨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梅长雪没吭声,只是默默加速血气的注入。
“对了,你去哪儿了?”
看见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牧九川心里也就踏实了。
“刚从青冢出来——”
“什么?你也去了青冢?苏觅不是说——”
“妖女之言,不可信——”
——
骨妖在万刀之间又蹿又跳,甚是滑稽。
“你是说,苏觅在撒谎?诶——怎么才一会儿不见---就变样了---”
牧九川吓了一跳,不觉咽了咽喉咙。
“这---”梅长雪也是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大杀四方,一路杀到这里,只顾着搭救牧九川的肉身,忘了隐藏尊者真身了,“一具皮囊而已,我还是我。”
骨妖好像听见了,就跟受了刺激一样,嗖嗖往这边扑来。
梅长雪御刀为墙阻挡,大喝一声:
“四虚半梦!够了!”
——
骨妖在刀墙前怔住了,又作捂脸状。
“她便是四虚半梦?”牧九川惊呆了,道,“她不是入魔,堕入人间,化作黑土坟地超度青女么---”
“苏觅说了一半,藏了一半。入魔堕入人间,化作黑土坟地的,是半梦的魂魄。”梅长雪说,“苏觅想取我的命格,巩固她的肉身。我负伤逃入魂道,被燕子魂卷入她的梦魇中,用一命换了真相。苏觅才是骨妖,她曾蒙受青女半梦的恩惠,陪伴半梦看守魂道。然而,她却因为自己的贪婪,偷袭半梦,窃取半梦的皮肉,导致半梦含冤而死,魂魄怨气太重,入魔堕世,而枯骨却带着执念,守在魂道里,期待着和皮肉重逢的那一天。”
所以苏觅不是出不去,而是不敢进魂道。她下毒手时肯定未曾料到,她竟然敌不过半梦的枯骨。
【我的血---我的肉---我的皮---还给我---还给我---苏觅---苏觅!】
牧九川又听见了,响彻耳边的幻听,如执念,疯魔不肯离去。
——
“现在怎么办?杀了她么?”
“半梦的神躯坚不可摧,我的刀虽锋利,却也无法将她摧毁。再说,我们若想活着离开这里,就不能和她硬拼。我们需要青女,指条生路---”
“你想回去找苏觅?”
“苏觅肯定是要找的。不过我找苏觅,可不是因为她是青女。不,她只是冒牌青女,从未得到过燕子魂的认可,尽管她拥有半梦的皮囊---”
“你的意思是,必须得到燕子魂的认可,才算真正的青女吗?可苏觅说,青女是神皇册封的---”
“册封只是一个仪式,册封前要针对能力、品行等等进行考察,就跟人家选拔官员一个道理。燕子魂考验,是最后一关,也是最重要的一关。”
“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她说的---”梅长雪说,“我只是在复述枯骨半梦的话—”
“她既然能说给你听,为何不同时说给我们两个人听?还要你费事转述?”
梅长雪顿了顿,面色有些尴尬,憋了片刻才道:
“半梦说,她不想和怂包直接对话---更不想听怂包问东问西---”
“你---”
牧九川气炸了,自己天生凡躯,和她们这些神有什么可比的?
——
枯骨半梦带路,两人跟在后边。
“梅长雪,说句实话,之前我还想着,来日方长,总有一日我神功大成,定能帮你护你,现在看来,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不过,你是神,活个千秋万载不成问题。若是来世我转世为神,我定修绝世神功,不余遗力护你---”
“今生乐不记前世愁,转世轮回后,便是新生,你不会记得前世的执念,只会记住此时此刻的悲喜。说不准,前世你也说过同样的话---”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或许是特别的,但这种特别,不会持续生生世世。万世轮回,一世一缘,真正不忘的,是永生者。
“或许不是遗忘,只是看不见故人,也就无法触景生情,回想前世的初心---来世也好,来世的来世也罢,只要你敢见我,我就敢认你---”
“认我做什么?”
“自然是---咳咳咳---”
他用咳嗽声,替换了即将脱口而出四个字,‘再续前缘’。好在梅长雪未曾留意到他的异样,因为枯骨半梦已走到魂道尽头处。
“门开了---小心,别让苏觅偷袭了---”
视线豁然开朗,鸟语花香,一片净土。
“分头找吧。”梅长雪对枯骨半梦说,“---若发现苏觅踪迹,你就用黑气在空中画鬼脸---越高越好---”
两人朝着日落方向走了几步,梅长雪忽然开口问他:
“牧九川,你怕吗?”
“怕?怕什么?”
“怕本事不够,受人欺负。”梅长雪说,“如今我算见识了,一山更比一山高,尊者之上还有王者,王者之上还有---”
天有九重,人家有九个,她伸出人家一隅,便熬得心力交瘁,这日后该如何熬啊?
大道艰难,任重而道远。
他低下头,拳头握紧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世,他护不了她。
可笑的是,他曾经还许了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