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花,花更绰约。
阿明痴痴地坐在那里,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想起了小时候偷窥隔壁邻居鼻涕阿二娘的洗澡,然女人胴体脱得活脱净光,在男人看来,味道并没有方才半遮半掩的隐隐约约的来得刺激,那样儿确实更能叫人想入非非。
过了些时间,阿娟似乎没穿什么,半裹着浴巾出来了,抹着黑发,道:“阿明,我好了,你去汏吧,香皂、毛巾还有浴巾,我给你放好了。”
她说完,便进了大房间,拉亮红兮兮暗幽幽的台灯,打开了电风扇。
阿明边汏边想着,感到幸福得很。这时夜里头十点多了,不可能再有人来敲门儿了,他彻底放松了心儿,舒舒服服地汏好浴,关灭了饭厅里的灯,裹着浴巾进了大房间。
阿娟喷了点香水在身上,那香味淡幽幽的,一闻到人就神清气爽的。她侧躺在已铺了垫布的床上,浴巾半掩着身儿,一手托着香腮儿,痴迷迷地看着阿明进来。
前奏如火如荼得差不多了,两人都欲火焚身,当快鸳鸯戏水时,阿明忽然想到了杨梅那件事,不敢动弹。
“阿明,你怎么啦?”
“怀——怀孕!”
“呆头鹅!怀、怀啥个孕,有环的!”
“环?啥个环?”
“计划生育环啊!呆头鹅!”
“那不会——不会那个的?”
“当然不会,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阿娟的腿儿太壮实了,在灯下比湖边更是好看百倍。阿明搪不牢,哎呀一声,擦着大腿,完了。
阿娟十分善解,十分体贴,两人卿卿我我,肉麻的刺激的无话不说,大半个钟头后,前奏奏得很兴奋,接下来就真刀实枪干上了。
阿明是个毛头小伙子,初露锋芒,冲锋陷阵,死打硬拼,而阿娟很会把舵,忽儿逆水行舟,忽儿乘风破浪,忽儿港湾静泊,忽儿扯帆远航。。。。。。
云飘沧海三千里,雨散巫山十二重。
也许阿娟起早起惯了,快鸡叫三遍的时候,她起床去收作1了。
“阿明,好起床了。”阿娟在睡得烂泥一般的阿明的脸上吻了一下,摇着他的肩膀道。
阿明骨头脑稀都吸干了,揉着眼儿,打着呵欠,伸着懒腰,腿光儿软不郎当地汰好脸。
“阿明,来,吃了再走。”阿娟端起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桂圆烧蛋,一口一口喂起已是她小情人的阿明来了。
阿明生下来就命苦,如今享受着小皇帝的待遇,那幸福感是好得了一塌糊涂。虽然阿娟大他那么多,但她像个姐姐似的,体贴入微,这叫阿明感动得心生一定要好好交地对她。
半夜里下过一阵雨儿,桃花弄本是坑坑洼洼的泥地,路高头成了烂污凼2,便更加难行了。天还没亮,又黑糊糊的,阿明怕摔倒,便推着车儿慢吞吞地走。
阿娟家虽然温暖无比,但到了外头,阿明心里才踏实了——头一次做那事儿,生怕被捉奸在床,总是心慌几遭的。
阿明深一脚、浅一脚踏在烂污凼里,这污里特邋的,不由得联想到了蚀骨销魂的一瞬间。那一刻,他惊奇地发觉,洛浦仙姬也好,巫山神女也罢,女人最美最可爱的时候,便是她在滮出玉液琼浆后依偎在男人胸膛上的时候。
阿明初尝禁果,虽然竭尽了精华,但眼前一浮现出与阿娟共搏涛头的情景,便又兴奋异常。他这般思着想着,白天就忽忽过去了。
夜幕降临后,吃好夜饭,他哼着印度电影《流浪者》中的《拉兹之歌》,舒舒畅畅地洗起澡来。
人生的头一遭就这么不经意间跨出去了,他感谢上苍赐给他如此愉悦、完美的艳福。在叹惜杨梅、阿琴从指缝里溜出去的同时,他心中更充满了对明天的渴望。
先前,阿明对“吃吃笃笃”的“笃”感受并不完全、深刻,如今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站在了高山之巅,览尽了脚下一望无垠的风光。山因烟水而活,花因雨雾而美,人因爱情而亮。“唉!做人啊做人,原来为了吃笃而活呀!”他似乎悟到了做人最好的滋味,喃喃自语着。
阿明的心思都放在阿娟身上了,阿娟三、四天不来电话,他的脖子就会伸得像鹅头颈一样长,电话一来,便会遍体燥热,兴奋异常。
这等好事儿的头一开,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开学前几次通宵恩爱,露水鸳鸯尝鲜,用起了十八般兵器、三十六套路,忽儿下瞰深壑,忽儿上仰苍穹,忽儿左抱琵琶,忽儿右拨琴瑟。在阿明看来,纵有千亩田地万贯家财,再没有什么比得上这般如胶似膝颠鸾倒凤的愉悦了。
阿明每次去,阿娟都会端上香喷喷、色艳艳的佳肴,几乎是山珍海味和时令蔬菜。这些菜肴又对着他的咸淡口味炖煮炒煎,味道好得一塌糊涂。他俩或对月畅饮,或听雨情语,了无遮掩,真当是锦房里一对鸳侣,香榻上一双凤友。
忽忽秋季开学了,之前小露、小洁晚上来过两次,加上隔壁的一个女孩,打一会儿牌,跳一会儿舞,弄到深更半夜的。他们渐渐地熟悉起来,有时话语乱头说也不会生气。
这天中午,阿明接到了阿娟的电话:“阿明,明天是地藏王菩萨生日,我想叫你陪我一起去馒头山烧烧香,可是是个礼拜四,你要读书,我一个人回来,走山路怕。”
“那我明天叫同学给我请个假,陪你去。”阿明不假思索道。
“你脱落课要不要紧的?”
“阿娟,不要紧的,你晓得我们有学习小组,到时补一补,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那好,明天晚上六点半在南星桥3路车终点站等。”
据说地藏王菩萨是幽冥界的教主,阎王老爷也是他的属下,凡人得到他的大愿力,便能祛邪除病、延年毕愿、转夭为寿。地藏王的生日是农历七月三十,那一年只到廿九,风俗习惯也就在这天做。
那天晚上,天气好极了,月亮挂在天上,圆圆的,亮亮的;满天繁星眨着眼儿,闪闪的,晶晶的。那时钱塘江边的馒头山还没整修过,小路的两旁都是简房破屋,上山小道的石级破损不堪,也没有路灯,许多人拿着手电筒上山的。
山顶有寺叫梵天,烧香拜佛基本上是本地人,也有从江对面萧山赶来的大伯大妈。寺庙不大,人却不少,挤挤挨挨的。
烛光闪烁,香烟缭绕,供案上摆满了瓜果、糕饼、鲜花、糖酒什么的,和尙剔着灯儿,双手不时地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排队排到他俩了,阿娟准备了两份香烛、供品,拉着阿明跪拜起来。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的,祈求平安健康、幸福如意。
“阿明,你知道地藏王菩萨说的最有名的一句话儿是什么?”在下山的路上,阿娟问。
阿明挠着头皮,想了一想还是想不出来,道:“我对佛教没研究,只知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说还是读中文专科的,这下你知道了吧。”
“阿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下面还有一句‘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对不对?”
“对,对。阿明,我们做了那个。。。。。。会不会下地狱的?”
“地狱,天堂,都是凡人造七造八造出来的,是虚幻的东西,你信则有,不信则无。坏人死了下地狱受折磨,好人死了上天堂享乐,这都是吓吓小伢儿哄哄大不死3的,其实是叫人弃恶扬善而已。《封神榜》上有好几个杀人如麻、贪得无厌的恶人死后都被封了神哩。我们把人性最美好的感情相互给予,而只要不出于玩弄、乱淫,再说又不是你先错,怕什么地狱不地狱的。”
“阿明,从道德上来说,是不是应该受到惩罚?”
“阿娟,我常听小弟兄们说,天下没有独卵,也没有独В,虽然有点儿夸张,但轧В轧卵搞七捻三的人应该不会少,如果要受惩罚,那么很多人都应该下地狱了。”
“阿明,你介套一说,我宽心了不少,但你说的‘独卵’、‘独В’是啥个意思呀?”
“男人的卵,一生中不会只踫一个女人;女人也同样,В不会只被一个男人踫,你说是不是?”
“这个谁弄得灵清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还是很注重贞操的。”
“阿娟,外国都讲性自由的,现在开放了,不同以前了,你看大街上搂搂抱抱亲亲热热的男女要多不少,我看这贞操迟早要被丟进垃圾桶的。”
出了馒头山路,便到了江城路。过了雄镇楼,阿娟建议到望江门吃面去。阿明生怕被熟人撞见,有些迟迟疑疑的。
“阿明,你粘粘千千作啥?我老公早就困到北都里4去了,即使熟人傍到了,就说我们路上傍到的,这一起喝喝老酒吃吃面儿有啥个要紧?”
“阿娟,你不怕,我也就不怕了。”
望江门铁路边儿的面店生意好极了,要翻桌儿5等吃的。阿明东张张,西望望,生怕撞见熟人。那时候跟刘三姐在这儿吃面,他并不这样担心。如今的情形不同了,他和阿娟,姐弟不像姐弟,夫妻更是不像,给人一眼就是不正当的姘头关系,而且这小子看来是吃软饭6的——阿明对此心里头总感到不光彩。
“阿明,你在想什么呀?”阿娟问道。
“没、没想什么。”阿明否定得快。
“阿明,你现在肚皮里有几根蛔虫我还会不知道,是不是怕熟人撞见?”
“。。。。。。”
“没什么好前怕狼后怕虎的。你不是说‘性自由’、‘开放了’,还怕什么?”
“无事胆小,有事胆大。阿娟,我性格就是这样的。”
桌儿翻到了,阿娟点了白切肚头、盐水毛豆等几只冷菜,给阿明点了碗猪肝面,自己点了碗雪菜黄鱼面,要了两瓶啤酒,喝开了。
“嘿,小老师,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儿潇洒啊!”
阿明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吃惊地回过头来,后头有三四个洋油箱儿,拍他肩膀的那人似曾相识。
“小老师,你是贵人多忘事呀!不认得我阿三了?”
阿明忽然想起来了,这人就是新职工上岗培训的长头发,只是他的长发扎成了一把,又蓄起了寸把长的胡须,穿戴也怪模怪样的。
“哦,记起来了!记起来了!”阿明立起身来道。
“多谢了!多谢了!等会儿单我会买的,多喝几杯!ok!”阿三一手握着阿明,一手又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单我自己会买的!”阿明不好意思。
“小老师,你介套就看不起我阿三了!朋友!朋友!说介多话作啥?喝!喝!喝!”阿三摆着手儿道。
老板娘殷勤地招呼阿三他们坐下了。阿三翘着脚儿,喷着烟儿,又朝阿明摆了摆手儿,示意他们吃。
“阿明,这是急个套一回事?”阿娟搞不灵清,问阿明道。
“阿娟,什个套的。那年蔬菜公司招工,我在清泰门批发部帮公司培训新职工,他和一个小眼晴在回家的路上打起来了。他掼倒在路上,头部被石头儿笃坏了,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后来我叫了辆三轮车,把他送到市三医院抢救,又送他回家,弄到深更半夜。所以,今天踫到了,他要谢谢我。”阿明道。
“哦,我晓得了。社会上跑跑的人,都蛮讲义气的。不过,等会儿我们还是自己去会钞。还有,我刚才看,他好像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你少同他们最好不要同这种洋油箱儿来往,不然,要带坏的,说不定还要闯祸的。”
“这个我有数帐的。”
【注释】
1收作:杭州话,即收拾。
2烂污凼:杭州话,坑坑洼洼的烂泥地。
3大不死:杭州话,指大人、成年人。
4困到北都里:杭州话,睡得很熟之意。
5翻桌儿:杭州话,指前面的人吃完,桌子空出后,后面等待的人才能吃。
6吃软饭:杭州话,指男人依靠女人吃饭、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