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匠趁莲子上厕所的机会,十多块工钱也不要了,带着徒儿、吃饭家伙溜走了。
莲子回转来,见陈木匠不告而去,看着还没完工的家具,眼泪直掉,尔后直挺挺地倒在门口的梧桐树下,口吐白沫。当时家中没人,幸亏路人打120,送市一医院抢救及时,拣回一条命,也没有瘫痪。
她患有高血压,之前也不知道自家有这个病,情绪一激动,便发作了。
阿明接到老大的电话,急匆匆赶往医院,看着姆妈垂泪的样子,心里头难受得要死。这事儿虽然因姆妈有点辣疙1,但做家具由原先的包工改成后来的做一天算一天工钱,陈木匠老是磨洋工,也实在叫人气恼。
一个礼拜后,七找八找总算找到了一个愿意接收烂摊子的好木匠。他只做了十多天,连老大、老三添做的菜橱在内,全部完工了。
天气快入夏了,家具都搬到缸儿巷去油漆。油漆气子梆梆交,阿明不能再睡,下班后往便小露家赶。
太阳一天比一天火辣辣了。阿明单趟要50分钟赶来赶去,再加上夜里头要和小露兴兴奋奋做生活,每到中午便昏昏欲睡。
他的办公桌换到打印室去了,以便于收存、印转文件和安静写稿。每天不再看到对桌的泮矮子,心情舒畅了不少,且打印室在角落里,关了日光灯,便暗黜黜的,午睡正好。
这天中午,阿明扑在桌子上睡觉,只觉得背脊上痒痒的,像有条小虫子在爬似的,便回手去捞,却捞到了一个人的脸上。他抬起头来一看,吓了一大跳。
章经理也直起身来,拉了拉自家的白衬衫,脸儿红扑扑的,笑吟吟地看着阿明。
阿明马上明白了,刚才不是虫子在爬,而是她的乳峰在擦,也臊红了脸儿。
“章经理。。。。。。”
“阿明,你又这样叫我了,忘了?叫我‘阿华’。”
“哦,睡糊涂了,阿华经理。”
“叫了‘阿华’,还带什么‘经理’?”
“还没习惯,还没习惯。阿华,那钱儿我用掉了一些,先还你100块,还有一半有了就还给你。”
“钱你拿回去,等有了一起还给我不迟。”
“这。。。。。。有些时间了,欠着难受。”
“欠就欠着呗,我又不等它开伙仓。阿明,刚才你睡得好香,是不是昨夜里又做了事儿?”
“嘿嘿,嘿嘿,没做,没做。”
“阿明,身体自家要注意噢!不过,年纪轻,都一样,恢复快。”
“是的,是的。”
“阿明,我听说你九月下旬要结婚了,是不是?”
“是的,日子已定好了,九月二十一号。”
“为啥是单号,国庆节不是蛮好的?”
“丈母娘定的,说二十一号的‘一’和那天是礼拜一的‘一’加起来,正好好事成双。我们国庆节要去北京旅游,看天安门广场升旗,所以选择了这一天。”
“哦,这样的。阿明,我知道你最近准备结婚很忙,但有个区商业工作会议在千岛湖举办,时间要六天,下个礼拜一出发,你和我一起去参加,有问题没有?”
“阿华,要开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又借了个名头?”
“来去路上就两天去了,两天半会议,一天半游玩,不长。没问题的话,我就上报给局里了。”
“好吧。”
家具正在油漆,要漆两遍,再罩清漆;天儿又热,做不来大事儿;赶来赶去也累,所以出去避避暑、看看景、舒舒心、养养身也不错,阿明便答应了。
“小露,我要去千岛湖六天,有些事儿等我回来再商量办。”阿明向老婆请假。
“你千岛湖不是去过的!小零小碎的东西要买,糖果烟酒要准备,请柬要写要发,婚服也要去量一量,你一去,什个事儿也做不成了,是不是叫领导调个人去?”小露有点不悦。
“如果像那次去耍子儿,我就不去了。这次会议很重要,要记录,回来后要整理,我这支笔杆儿领导也少不了。”
“你老是说笔杆儿,今后如果我能够靠你这支笔杆儿坐坐吃吃就好了。”
“如果吃不到我的笔杆儿呢?”
“那我就要吃你的苦头了!”
说说笑笑,荡荡走走,休息天便过去了。
那时还没有杭千高速,出了转塘后沿320国道走,经富阳、桐庐,到建德转入省道,渐渐的便是崎岖的盘山公路了。
一路上依着山儿,傍着水儿,错落着几个村庄,风景美得无法形容。即便是现在,杭千高速也算得上是全国最美的一条高速公路,不要说那个时光近乎原始的风光了。大包车像是在云里飘,如同在水中游,看的是绿水青山,闻的是花香稻香,令人沉醉。
在建德吃好中饭,下午参观新安江大坝。汹涌澎湃的水儿直下千里,惊心动魄。
到千岛湖的宾馆安顿、吃饭毕,已近黄昏了。
阿明出了门,走到湖堤上,边散步,边欣赏。
夕阳已是落山,但晚霞还未褪尽。那霞光如同是红红紫紫的油彩,浅浅深深、错错杂杂地涂抹在万顷波浪上,呈现着梦幻般的景象。放眼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辽阔无垠的水面上有几个小岛,宛若仙山琼阁,十分迷人。无数只海鸥在归船的上头飞翔着,发出热烈的尖叫声,好像在迎接船儿的回来。凉丝丝的晩风吹动着青青的湖水,青青的湖水轻轻地拍打着堤岸,似在倾吐对即将离去的黄昏的依恋。堤边姹紫嫣红的花坛间的大樟树上,叽喳着鸟儿,而大树下,有不少摇扇乘凉、弈棋打牌的老人和蹦蹦跳跳、唱着儿歌的小孩。
“阿明,千岛湖的晚景真不错!”
不知什么时候,章经理站在了阿明的身旁。她穿着一件薄溜溜而略透明的小花儿短袖连衣裙,风儿吹动着的长发飘扬在肩臂上,散发着爽鼻的香水味儿。阿明只是讨厌她那副金丝眼镜,总莫名地感到镜片后的两只眸子里藏着深邃的思想。如果没有这副眼镜儿,那么他或许像站在阿娟面前一样,在春意的撩拨下而对她含情地注视。他没有去看她,只是轻“嗯”了一声,继续看他的风景。
“阿明,晚上没事体,太无聊了,与其他公司的人打牌,传出去印象不好,我们去找个地方看录像或电影好不好?”
章经理甜甜地笑看着阿明,声音也甜美。看录像或电影阿明都喜欢,只是与章经理像拷位儿似的去看,觉得有点不妥,不过在这无人认识的地方,看看也不会出啥个问题的,心思便有点活佬佬起来,可还是有些犹豫。
章经理看出了阿明的心思,用胳膊肘儿踫了一下阿明的身子:“在这里看本录像、电影,没熟人会撞见的,即使被其他公司的人撞见,消磨消磨时光,我都不怕,你还怕?”
“章。。。。。。哦,阿华,这。。。。。。”阿明心都在抖了。
“没关系的,不用怕!”章经理又碰了一下阿明。
天色已黑了下来,色胆却大起来了。见不得人儿的事往往是在黑暗中做成的,白天里只是表明自己像纸儿一样白。阿明挡不住夜色里香气的诱惑,身不由己地迈开了步儿。
千岛湖镇是浙江淳安县政府所在地,素有“一城山色半城湖”之誉。镇儿依山傍湖而筑,歪歪斜斜都是大大小小、宽宽窄窄的坡儿,房屋白墙黑瓦居多,也有几幢较为现代的洋房。
“阿明,你是不是从定安路菜场的豆芽菜工场出来的?”在路上找录像厅、电影院时,章经理问阿明。
“是的。”阿明觉得她问的奇怪。
“听说是鲍书记看中你的?”
“应该是吧。”
“‘一批双打’运动结束后,鲍书记去了市食品公司当书记。后来因身体原因退居二线,接着便退休了,他女儿顶职进了食品公司。他回到这里的老家来住了许多年,后要人照顾,又回杭州女儿家去了,早几年死了。”
“阿华,鲍书记是千岛湖人?”
“是的。他很早就死了老婆,就一个女儿。”
“你对鲍书记还了解得不少。”
“那时他经常到我们红星菜场来的,我老公就是他给我介绍的。”
“听说你老公原先是在市蔬菜公司的。”
“是的。他现在在深圳工作,开一家娱乐公司。”
“那你老公是个大老板,你们的日子蛮好过了。”
“日子好不好过都自家晓得,有的家庭物质有了,精神却没了。阿明,不瞒你说,娱乐公司接触的都是美女,我老公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难道你们男人家都熬得牢?”
“嘿嘿,这个。。。。。。男人总是男人。”
“他一年也只回来几次,有时在杭州开会,有时路过转一转,匆匆忙忙又走了。你想想,一个女人晩上只对着墙壁,没个人说说话,多难过!”
“你不是会打麻将嘛,没人管你,做人多自在。”
“打麻将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全部。我儿子由我阿爸姆妈管,不用我操心,做人也确实自由自在,但总觉得少了什么,不幸福。有时一个人到西湖边儿去走走,看人家牵着手儿挽着胳膊,很是眼热,不自禁地要掉下泪来,真的,不骗你。”
在一个坡儿的拐角处,闪着霓虹灯,灯箱上赫然有“新安录像厅”五个字儿。他俩一看墙上黑板,有《富贵逼人》、《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再一看手表,时间正好,于是章经理掏钱买了票儿。
录像厅不太大,大半位子坐着人了。阿明眇了一眼,见没有来开会的人,心里头便坦松松2了。
“阿明,你想喝奶茶,还是咖啡?”
“阿华,已有茶水了,不要再破费了。”
“阿明,你替我省钱?”
“是的是的。”
“钱能挣会用,才叫做人,挣了来不会用,放在银行里,囥在箱子底里,做人一点意思也没有。”
“那就来杯咖啡吧。”
章经理一招手,服务员过来了。一会儿,奶茶、咖啡、瓜子、蜜饯都摆上小桌来。
他俩坐在靠窗口的皮靠背雅坐上,打开窗门,让湖风、山风吹进来。这里正好能看到山城,星星点点的灯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闪烁着撩人心弦的情眸。
【注释】
1辣疙:杭州话,挑剔、难弄之意。
2坦松松:杭州话,坦然、放松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