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阿明睡着了。
“滴。。。。。。铃。。。。。。铃。”
凌晨三点半的闹铃响了,阿明挨几挨几挨了几分钟,揉着惺忪的眼儿,才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混淘淘1起床来。他到窗廊上一张望,只飘着细雨儿,便轻手轻脚刷牙汏脸。临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小露,想着昨晚所聊的话,心里头甚是凄楚。在公司时,尽管工资少点,但夫妻性生活都能满足,如今收入虽多了点,可感情缺少沟通,却一天天在淡薄下去。
过去晚饭后,这样的夏天里,在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至少还有手牵着手儿到中河边儿去走走的日子,或站在桥头看垂柳的倒影,或坐在椅上吻夜娇娇的花香,今年的夏天一次也没有。这一来是阿明回家迟,二来他脑子里想着的是如何把经营搞好。原先小露回家来,好好差差马上就有热饭热菜吃,现在是要自家烧来吃,要不是有江大妈把他家的煤炉引旺,给他家冲好开水,如果要她回来再升煤炉,再烧水,那她就更有苦吃了。
这样子的日子,阿明下基层时是没有想到的。
阿明骑车到店里,风刮大了些,雨也下大了些。他套上塑料雨披,踏上三轮车往玉皇山赶。现在的八卦田已成景点了,道路平平坦坦的,那时却还荒芜着,杂草丛生。那鱼塘还要上去,紧靠在山脚边儿。那几百米长的路儿,只有一辆半的车儿宽,坑坑洼洼的,即便是空的三轮车也很难上去。
那里朝南,有不少旧墓,杂树错落,荒草没膝。斜风吹着野草索索地响,犹如阿明此刻跋涉泥泞时所叹息的苦经;细雨扫在脸上滴滴往下滴,又宛似阿明此刻心头无声流淌的苦溪。那一方方的鱼塘倒影着孤坟野冢,下面或许埋葬着曾经的荣华富贵,或许掩盖着曾经的穷困潦倒。阿明幻觉着自家所拉动的轮子,向前的方向不是朝向此坟,便是朝向彼冢,而两者的结果都一样,最终将被岁月化为尘土。然而,在没有化为尘土之前,他心有不甘,漂亮的老婆在期望他成功,可爱的女儿在等待他抚育。
这一念头,在他一步步往回拉时更坚定了。虽然是下坡儿,但重重的份量还是使轮胎深陷于烂泥中,每拉前一尺,都十分地艰难。由于雨披罩着,天虽雨但热,闷得很,阿明浑身湿漉漉,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了。幸亏荣富走在他后头,他们互相帮着拉出了泥路。
可是那统货的鱼儿质量太差了,都只有一斤二三两,160斤中包头鱼只有三条,卖完后,只赚十块余。不过,鱼儿天热天闷死得快,没钱赚很正常,有得赚还算好。
小露受不了炎热,加上一个人烧来吃也烦,便回娘家去了。
阿明一个人虽然冷清些,但也自由些。回家后洗好衣服汏好浴,便拿着竹椅、扇子,赤着个膊儿,穿条黑绸睡裤,套着拖鞋爿儿踢踏踢踏到楼下乘凉去。
巷里头有弄堂风,比上头要凉爽、通气许多。不少人家每到太阳落山,地上洒过水,便将桌桌凳凳、碗碗筷筷拿出来,有的还把竹榻儿、藤躺椅抬呀背出来,都到巷口电信局营业厅前的空地上来。几个老太婆坐在小凳头上,剥着毛豆子,摘着芹菜叶儿,聊着话儿;年轻人在路灯下炸咙皇天打老k,搓麻将;小伢儿则追来追去,或围在黑白小电视机前看动画片。也有不识相的邻居,大家甚至还在吃饭,就倒马桶、洗马桶、晒马桶“三马桶”起来。
原来的开水灶成了电器修理店,老板叫金彪,有个阿弟叫金牛,两兄弟有十七八个狐朋狗友,一潮进一潮出的。金彪会烧会弄,老婆、儿子还有这些朋友一到晩快边,就来吃饭。吃好后,店里头的外一间是老k,里一间是麻将,赌到深更半夜,日日如此。
“虫克出,牙克出,门关出,雨涿湿2,凹В想得饿十十3,弄到后头没得日。”
这是金彪每天要哼的灰调儿,而这一哼,大家就知道他不是麻将输了,就是老k输了,让位给其他人搞了,到外头来乘风凉,与老老少少说笑话儿。
“阿明,这几天老婆又回娘家去了?”金彪边冲浴,边问阿明。
“天太热,楼高头像蒸笼,蹲不牢4,回去住几天,风凉些再回来。”阿明摇着扇儿道。
“那美琴燥搁着,好去拖过来弄弄的呀!”
“给你弄,你要不要弄?”
“格个骚В说老子比她大五岁,没想法。还说老子的‘彪’字少三点水,滮不出虫儿来了。”
“她好像吃牢金牛了,哈哈,牛劲儿大,牛劲儿大。”
“阿牛么,吃饱了,逃走了,可不可能被她格泡烂污粘上的?”
正说话间,阿芳回来了,朝大家打了个招呼,便回自家屋里去洗洗汏汏了。
“阿明,格个货色蛮好的,奶儿大,屁股大,两大加一腿儿壮,唉!就是头太大,人头不仰。”金彪望着阿芳的背影,感叹良深。
“你们几个酒肉朋友不都在上她吗?到现在有没有人上牢她?”阿明早就看出了,好几个包括金牛在内的色鬼都粘着阿芳噱几噱几5想噱牢她。
“她不像美琴介好上牢。这个美琴,自家有牙还要看想男人家袋儿里的牙,是个燠面馋星,贱得很,随便哪一个男人都好去困她。阿芳不吃牙,要想上牢她就有点儿难了。”
“金牛噱头势不是蛮好的,相貌儿也介等样,难道也上不牢她?”
“难上!难上!她现在舞儿跳跳,男人家见得更加多了,眼角儿好像越来越高了,一般的男人藐都不藐一眼。阿明,你有没有想法?”
“搁不牢!搁不牢!”
“不过,你现在介介瘦,同小猢狲差不多,也比她白鲞片儿的老公好不到那里去,劲道不够,她一夜头起码好吃两根,你绝对吃不光的,吃不光的!”
“我也不想去吃她。”
夜深些起来,风儿也凉些起来。阿明拿起竹椅儿想早点上去睡了,这时,阿芳穿着一套无袖绸睡裙,拿着一张方凳儿走了过来,给了金彪、阿明各一片西瓜。
“阿明,这么早就想去睡了?”也许金彪还有其他乘凉的邻居在,阿芳看阿明的脸神和说话的语气都很随意,旁人根本看不出有意思来。
“我要起早,瞌冲上来了。”阿明便又坐下来,啃着西瓜道。
“阿明,老婆不在,去困啥个觉?将来两只脚儿笔直,有得困困哩!美女难得出来坐坐,再坐一会儿,谈些天。”金彪道。
店里看着打牌的金牛和另一个也在四季青卖服装的阿雄像猫儿闻着了腥,也拿着凳儿出来,坐在了阿芳的身边。那阿雄生得高大英俊,头颈里挂条金链条,手腕上套条金项链,都是十十粗的;手指头上还戴着只十十大的翡翠戒,裤袋里塞着大哥大。
“阿芳,舞儿又跳回来了?小白脸有没有抱畅呀?”
“阿芳,做人都是空的,将来烧烧掉的,要想通一点噢!”
“阿芳,你肋胳肢里的毛毛介浓介黑的呀!男人看了搪不牢的!”
“。。。。。。”
几个骚胚文一句、武一句,又噱又挑逗着阿芳,想洗她的脑,想套她的近乎。阿芳有时招架不住,被他们说得脸儿红一阵、白一阵的。
金牛:“阿芳,你在哪儿跳舞?我来跟你学,急个套?欢不欢迎?”
阿雄:“我跟金牛一道来,你可要教教我噢!”
阿芳:“我在林司后那里的梦宁园跳,不过,我男步不会走,教你们不来。”
阿雄:“阿芳,我听说慢四步墨册铁黑的,男女都抱抱儿的,是不是?”
金牛:“我也听说男女都像蜡烛插在那里,打口s,摸摸儿,这倒是蛮有味道的。”
阿芳:“这只舞我是不跳的,你们想抱想摸,里面女人多得是,姑娘儿也不少。”
金牛:“你不去抱,跳舞去不就空劳劳吗?”
阿芳:“我去活动活动,减减肥。”
阿雄:“难道我们介熟,你也不同我们抱?”
阿芳:“里面的男人我都熟,难道慢四步都去被他们抱?”
阿雄:“抱抱又不损汗毛的,也下会生痱子的,要紧啥西?”
阿芳:“女人家不是每个都介贱的,为啥要被酸胖胖、十答答的男人家去抱?”
阿雄:“我们既不酸胖胖,也不十答答,一般的女人挨上来,还不要抱呢!”
阿芳:“你自我感觉不错。”
阿雄:“凭我们格副相道,小姑娘跟在我们后头不要太多。”
阿芳:“那你搞得数不过来了?”
阿雄:“不过,像你介性感的,倒是还没有傍到过。”
阿芳:“你迟早会傍到的。”
金牛:“阿芳,梦宁园应该是个劳保舞厅吧,档次太低,人太多、太挤,没情调。我听朋友说,宝石山下的防空洞里也要开个舞厅了,名字叫‘寻梦园’,上档次的,有卡拉ok厅,也有小包厢,到时我们请你去玩。”
阿芳:“我也听说,我们前面的丰乐桥边防空洞里也要开‘丰乐歌舞厅’了,也是上档次的,再下去,杭州的舞厅要遍地开花了。”
金牛:“辛辛苦苦钞票挣来作啥用?就是快快活活搞潇洒的。阿芳,你钞票挣得介多,也要想通点,趁早弄,不要到时水不多了,没水了,弄不来看着这一迭迭的钞票,那时再懊悔,都来不及了!”
金彪:“阿芳,日В趁年轻,又不损皮毛的,多做做好事,男人家抱着你的大腿儿都会感谢你的!”
阿明听着听着,眼睛都闭拢去了,在一旁发出迷鼾声来,阿芳踢了他一脚,这才醒转来,连打三个哈欠。
金彪:“阿明是一个老婆都吃不光,外头是没啥想法的。阿明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阿明:“不错,不错。”
阿芳:“阿明是把老婆当心肝宝贝的,你们不要去教他坏来。”
金彪:“他老婆不在,已是格副死样子了,如果老婆回来,半夜里两只大钳儿再钳牢他,他哪里还吃得落?”
阿明:“吃不落,吃不落。”
金彪:“他老婆比他小五岁,人又生得结棍,要心不会差过你阿芳的,阿明绝对弄不过。”
阿芳:“金彪,这个你也太肯定了。都说精干巴瘦,是个武林高手。”
金彪:“你老公也精干巴瘦,难道也是个武林高手?”
阿芳:“这个不同你说。”
金彪:“阿芳,你还不相信阿明弄不过他老婆?阿明,你自家说说看,是不是?”
阿明:“是的,是的。”
金彪:“楼高头燕燕、美琴经常要臭阿明的,说他是个气管炎。男人家这方面不强,就会成气管炎。像我,夜到头弄个三枪五枪,一点儿都没问题,你们看,老婆服服帖帖,哪里敢到我面前来呛一声?”
阿芳:“你牛皮也吹得太大了!”
金彪:“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阿芳,你不相信,要不要今天晚上我同你试一试?”
阿芳:“你做你的梦去吧!”
【注释】
1混淘淘:杭州话,脑子糊涂、不清醒之意。
2涿湿:杭州话,被雨淋湿之意。
3饿十十:杭州话,十分饥饿之意。
4蹲不牢:杭州话,不能久待之意。
5噱几噱几:杭州话,说好听的话、讨他人欢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