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缕晚霞佈满了天空,火红火红的落日映照在大运河上,上下两个相互辉耀,金灿灿的甚是壮观。熙来攘往的船儿披着霞光,在粼粼的波光里缓缓地移动,不时有鸣笛响起,惊飞了白白的水鸟。数只水鸟飞到更高的天空里盘旋,数只却呀呀地停落在柳树林里。晚风如白天一般,依旧带着炙热扑向人面,令人恨不得跳入河中去凉快。
包厢里却也凉快,窗机空调虽有点噪音,但吹出来的风儿倒也丝丝收汗。阿明这天向阿哥说晚上有事体,早早地回家,洗理了一番,还用老婆的摩丝喷了点在头上,就去鱼香楼了。阿芳和春桃还没到,小燕正忙着,泡了一杯龙井茶儿给他,叫他先坐一会儿。
夫妻虽然有女儿在,有时说上几句话,但贴心的话儿、悄悄的话儿却没有了,性生活也只是偶尔排泄一下。雯雯住惯后,也喜欢缠着爸爸给她讲童话故事,小露有闲空了,就隔三岔五出去,弄到深更半夜才回来。阿明生怕吵架儿,也不去多问,心里头闷着。这次趁着老婆回娘家,便想去散散心,解解闷。
人憋闷久了,都会心野。鸟儿只是飞不出笼子去苦,人有两条腿儿会溜。
他望着窗外的晚景,便感到家庭如同西山的落日,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而是有继续下滑的趋向,愁肠百结。
如果命里早注定分手
无需为我假意挽留
如果情是永恒不朽
怎会分手
以后让我倚在深秋
回忆逝去的爱在心头
回忆在记忆中的我
今天曾泪流
。。。。。。
阿明心绪烦忧,便打开电视机、录放机,点唱起谭咏麟的《爱在深秋》来,只是他不是夜莺的嗓子,哼唱得如同鸭子在叫。
“嘿,阿明还会唱歌!”
阿芳和春桃进来了,直到春桃说话了,阿明才发觉。
“不会唱,不会唱,像敲破铜锣。”
阿明刚放下话筒,忽然眼睛一亮,小燕推开门儿,带着冬萍走了进来。
“阿明,你是贵人多事,难得出来潇洒,今天美女都来看你了!”
小燕说完,把冬萍介绍给了阿芳和春桃,说菜已准备好了,然后要下楼去叫厨师上菜。他们叫小燕坐下来一起吃,小燕嗔声地说她那个“死猪”又去赌了,近来越不像样了,她忙着,等下店里空些就上来吃。阿明他们也无奈,就由着她去。
酒水饮料先上来了,马上菜也一只只上来,以鱼居多,也有海鲜,蒸的煮的炖的炒的炸的都有。三个美女喝红酒,阿明喝啤酒。阿明先敬他们,他们再回敬,然后他们互敬。他被夹在美女中间,如坐花丛中,真个是做梦也没做到有如此艳福。
冬萍:“阿明,有些时间不见了,小燕说你要来,就叫我来了。听说你很忙,是不是?”
阿明:“那段时间确实很忙,腰病也犯了,所以走不出来。”
春桃:“不是走不出来,是怕老婆骂吧。”
阿明:“是的是的,家里头求个安耽。”
阿芳:“阿明今年不卖鱼了,卖起布儿来了,做小老板了。你们看他现在的打扮,花衬衫,小西裤,胸口一只玉佩,腰里一只Вp机,人也胖了,脸也白了,头发上还喷过摩丝,嗨!变了样儿了!”
阿明:“不做老板,不做老板,只是在菜场下班后,去帮阿哥卖卖布儿,做做第二职业。”
冬萍:“阿明,这样也好,卖鱼太辛苦,卖布儿至少不脏。你有Вp机了,号码多少?以后我们联系也方便。”
阿明:“不瞒你们说,这Вp机是塑料玩具,我买来玩玩的。”
美女们抢过阿明的Вp机来看,正看反看,顺看倒看,最后都笑得东倒西歪了。阿芳和春桃又要阿明摘下玉佩来,阿明不好拒绝,只得取下来给他们看。
春桃:“阿明,你这块玉色这么好呀!我家里那块跟你大小差不多,看上去玉色还没你的好,也要5800块!”
阿芳:“春桃,你懂玉质的好坏?”
春桃:“有点懂,中午没股市,我常和一些股友跑古玩市场的。阿明,你这块多少钱买来的?”
阿明:“哈哈,Вp机是假的,这个也跟假的差不多,只要88元,农贸市场里买来的。”
春桃:“真的?这块玉看上去可不是假货呀!”
阿明:“当然是真的,你们手里又没糖,骗你们作啥?”
冬萍:“阿明,我包里倒是有糖,不过不是奶糖,是薄荷糖,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阿明:“我喉咙是有点不舒服,我要吃。”
冬萍去包里拿薄荷糖时,阿明就想起小时候在井边她戏他的事了,今天她提到“奶糖”,显然也没忘忆那件事,而是有着共忆岁月的味道,心里便觉得甜滋滋了。当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时,他眇出了冬萍眼神中的一丝柔情,这一眼神只有阿明体觉得到,阿芳和春桃不知道他和她童年时有糖的故事。
冬萍说过,回忆总令她激动。此刻,阿明含着糖,似乎含着所有过去岁月的美好,只是那些岁月离他很远很远了,遥不可及。而如今的现实是,心仪中的白天鹅正在向他飞来,要牵着他的手儿飞翔到蓝天白云里去,然后降落到开满桃花的仙岛上,相依相偎,沐浴春风,共抒情浪,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爱你,冬萍!”
阿明默喊这句话时,忽然觉得很荒唐,很危险。她是市长夫人,而自家也有家小。穿鞋子要穿合脚的,做夫妻要门当户对的,找情人要找安全的。如果梦想冬萍作为情人,那几乎是在她老公的刀口上舔血,血可能还没舔到,自家先出血了,一个家也就葬送了。他这般想,心头便生出寒意来。
冬萍:“春桃,听说现在股票疯涨,你在哪里做?”
春桃:“在延安路证劵营业部做。”
冬萍:“也就是在孩儿巷口的二轻大厦?”
春桃:“是的。”
冬萍:“我白天闲得慌,想跟你去搞搞,消磨消磨时光,可以吗?”
春桃:“冬萍,像你这样,还愁钱儿不够用吗?赶来赶去,还要盯着屏幕,没这个必要吧。”
阿芳:“春桃,冬萍是不缺钱,但闲着没事,想炒股,你就带带她,也好交个官太太小姐妹。再说么,做了皇帝想登仙,钞票不会有人厌憎多的,就像你,已赚了近百万,还不是在做吗?”
春桃:“那好吧。反正我们有电话号码,到时具体联系如何去开户。”
说话间,小燕进来了。相互敬过酒后,她又嗔骂起“死猪”来。
冬萍:“小燕,他都是被你放任惯的,所以一天到晩往外跑。”
小燕:“我和他吵了又吵,他就是三日两头要出去。不瞒你们说,我第一次婚姻失败了,不想第二次再失败了,可现在他越来越不像话了,是不是我们女人上了三十岁,男人就无所谓了?”
春桃:“这也有可能。男人都喜欢小的、嫩的,水多奶挺,鲜洁洁1的,阿明你说是不是?”
阿明:“呵呵,这个我不懂,不懂,没体会。”
春桃:“男人而且都很自私的,只知道自家快活、潇洒,要用我们时流着口内水一副笑脸,用过了急转屁股又把我们丟在冰缸里。”
阿芳:“小燕,你有时候要给他吃吃骼头2的,以免他觉得你是颗好吃果子,而得寸进尺,捏着你做。”
小燕:“我不是个蛮胡婆3,有些事做不出。唉!做人其实都是空的,男女日子相处一长,就左手牵右手,没啥感觉了。”
阿芳:“不说丧气话了。小燕,这附近有没有舞厅?”
小燕:“舞厅倒是有一个,在严家弄口头,好像叫‘庆苑歌舞厅’,走过去十来分钟。”
春桃:“小燕,你有没有进去跳过,里头好不好?”
小燕:“我去过一次,里头环境倒还不错,但都是郊区居民和东站做生意的人在跳,舞跳得太差,跳法也同我们城里人有点区别。”
阿芳:“这样最好,熟人少,我们就到那里去坐一会。冬萍,小燕,我们一起去。”
冬萍:“我从来没进舞场过,不会跳,不去,不去,你们去。”
阿芳:“不会跳没关系的,坐坐喝喝茶,见识见识跳舞,阿明也不会跳,也好说说话。”
小燕:“冬萍,阿明气管炎,今天出来,机会难得,你就去坐一会吧。我还要管店,实在走不开,就不去了。”
春桃:“那我们干了,早点去。”
阿芳、春桃和冬萍抢着要买单,小燕不肯,大家也用不着客气。
舞厅在一幢宾馆的二楼里,舞池不大,但坐的地方还算宽敞,尤其上面还有卡座,灯光暗暗的,坐在那里,即使抱抱摸摸,别人也看不到。阿明一拖三就坐在上面,因为他和冬萍不会跳,再说生怕被熟人撞见,所以找了个既能看到下面跳舞,又不易被人看见的柱子旁。
舞曲是现弹现唱的,倒也不差。开场曲一结束,慢三步响起来,阿芳和春桃就下楼去跳了。
冬萍上楼的时候还慌兮兮的,坐下来也很好奇,问这问那。舞曲响起来后,似乎激活了她的音乐细胞,渐渐地兴奋起来,双脚有时随着节奏摆动一下,头也晃动一下,脸儿红扑扑的,有些陶醉的模样。
“阿明,你同阿芳、春桃经常一起跳舞?”
“很少,一共也只有几次。”
“你看他们跳得这样好。”
“他们几乎天天跳的,几天不跳就难过得要死。”
“这样消磨消磨时间倒是蛮好的。”
“冬萍,你要跟春桃去做股票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她说股票没行情时,就去舞厅坐坐。她会走男步,那你以后可以跟她学的。”
“阿明,我和你一样,生怕被熟人看见,传来传去传出事体来。”
“这倒也是。我们两人也确实不自由,怕这怕那,同病相怜。”
冬萍忽然将手按住了阿明的手,晶晶亮的眼儿直盯着阿明。阿明被滚滚的情浪袭击得不知所措,脸儿也更加红了。
冬萍的手儿很柔和,丝丝撩拨着阿明的情弦。幸福来得汹涌,他蠢蠢欲动起来,不自禁地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双手紧紧地握着,不像上一次牵手那么含蓄了,而是带着点放纵喜爱的味道。他俩相互谛视着,爱意通过光束,脉脉地输入到对方的心扉里去。
“阿明,吃饭的时候,听起来你好像同老婆的关系有点僵,原先不是很好的吗?”
“她三日两头出去到小姐妹开的饭店里去玩,有一次半夜里十二点多了,打着雷,下着雨,我去给她送雨披,发现她与一个男人在一起,便吵了起来。她脾气倔头倔脑,之后关系渐渐就冷淡下来了。”
“是不是她年纪比你小五岁,从小被大人宠惯的,而你又宠得她不够?”
“我已百依百顺她了,算是宠她吧,可是我感觉到她好像总少了什么似的,心野野地只想往外头跑。”
“枯燥乏味,易生情变?”
“这也有可能。”
“就像现在的我与你?”
“冬萍,说句实话,我小时候总觉得你就是只白天鹅,而我就是只癞蛤蟆,这个感觉到现在也是,而且更强烈些,要驱淡它,驱散它,很难很难。所以,我虽想,但不敢高攀你。”
“阿明,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现在这样子,顾虑比你更多,我最怕的,不单单是家庭解体,而且更怕的是身败名裂。可是,钱能养家,不能悦情。也许这就是穷则思富,富则思淫吧。岁月不饶人,青春无重复,我总觉得自己做人做到这年纪,很悲哀。”
“冬萍,小时候我们不识春风滋味,只盼着快点长大;现在都三十三了,家庭羁绊了浪漫,婚姻束缚了情调,要想挽住春风的滋味,随着年纪的大起来,确实有点难了。”
“阿明,我知道你看重家庭、婚姻,顾虑重重,倘若某一天,你老婆找到了春风滋味,离你而去,那你该怎么办呢?”
【注释】
1鲜洁洁:杭州话,鲜嫩光洁之意。
2吃骼头:杭州话,不给人吃肉,而是给人吃骨头之意。
3蛮胡婆:杭州人对蛮横会胡闹的女人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