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萍上班去后,嘟嘟就跟着两老玩,有时也钻进小房间来,在电脑桌边咬起皮线来。阿明知道它长牙了要磨牙,他要炒股,生怕皮线咬断了用不来电脑,可赶走了,一个不注意它又进来了,好叫人心烦。
“老婆,这条小母狗烦死人了,凳子脚儿被它咬得一塌糊涂也就算了,你看,这皮线都咬得露出铜线来了。还有,半夜三更的汪汪叫,吵得人睡不熟;每天客厅里一泡西,臭都臭死了,扔扔掉算了!”
“老公,嘟嘟还小,等牙长好了就不会乱咬了,喳西出是没教养惯。你看姆妈多喜欢它,就让它陪陪大人吧。”
冬萍是当家人,她说了算,而丈母娘也确实少不了嘟嘟,阿明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只能养着。
晚饭后,嘟嘟跟着去遛达,跷脚好多了蹦前跑后的,甚是调皮的样子,阿明看着看着,倒也喜欢起来。
这晚遛狗,嘟嘟追得小女孩哇哇大哭,阿明气恼之极,捡起树条就打。它也不逃,匍在脚前两眼一眨一眨的盯着主人看。
阿明看嘟嘟罪过泥相,停止了打,在花坛边上坐了下来:“嘟嘟,你如果咬了人,我可赔不起人家钱呀!”
嘟嘟仰着头,竖着小耳朵,好像在听主人的训话。
除出老婆,没了饭碗后阿明失去了朋友和同事,没人说话心里头孤独得很,他意犹未尽:“嘟嘟,你不是贵宾犬,把你丟在马路上也没人要,你要听话,少给我淘气,我有得吃总不会饿死你的。不然,你是杂种,二等狗,就继续做你的流浪狗去吧!”
嘟嘟似乎听懂了,忽然眼泪汪汪起来,当阿明站起身回家时,它直起身来,两条前腿在他的腿上乱扒,好像是在恳乞带它回家似的。
阿明在耐心地等待**法院的开庭,由于没门路,他生怕输了官司,赔不到一分钱,心里头甚是忐忑,度日如年。
“你的心情,现在好吗?你的脸上,还有微笑吗?人生自古就有许多愁和苦,请你多一些开心,少一些烦恼。。。。。。”
这天吃夜饭时,孙悦《祝你平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阿明一看是陌生号码,以为是诈骗电话,迟疑着不接听。
铃声第二遍又响了起来,冬萍也许觉得烦了,叫阿明接听。
阿明对老婆大人的命令不敢违抗,便接听起来,不停地“哦”、“哦”、“好的”。
“老公,谁打来的电话?”冬萍边吃饭边问。
“噢,哦,是、是前妻小露。。。。。小露打来的。”阿明有点结巴。
“小露?她打电话给你作啥?”
“噢,这样的,我法院打官司这件事,雯雯告诉了她。她认识这个法院的一个庭长,是很要好的小姐妹,帮我联系过了,要我明天晚上去庭长家面谈,她带我去,礼物不要拿。”
“这样最好了,关系一踢通,多多少少总有点赔了。阿明,小露对你。。。。。。”
“嗨,老婆,别想开去。你明天和我一起去,你比我会说话。”
“那好,明天我同阿芳说一声,早点下班。”
城北的东新园很大很大,有上百幢经济适用房。清清的小河穿园而过,在月光下闪着粼粼的波光。刚下过雨之故,春花春树上缀满了水珠儿,淸风吹来,滴滴答答落在石径的积水上,绽开一朵朵小莲花。青青的小草正茁壮,无数黑的灰的大鸟小鸟在蹦跳在叽喳。居民携家带口在休闲地上娱乐健身,尤其不少大妈大嫂在跳广场舞,好多人驻足观看甚是热闹。
庭长就住在东新园里。
小露与阿明夫妇微笑打过招呼后,就带他俩上了庭长家。
谈了将近一个小时,庭长认为按照《杭州市劳动合同条例》规定一年一个月工资补偿应该有,此事她会向经办人打招呼的。
果如庭长所言,开庭经法官调解,保险公司同意补偿12600元。
小露、阿芳陪着阿明夫妇去开庭的,出了法院,冬萍要请她俩,说吃好后一起去星辰歌舞厅跳场舞。
于是四人一辆的士嘀嘀巴巴到了星辰对面的新杭州酒家。阿明的一场心事了了,轻松许多,再说有三个老美女相陪,好久闭在家中不开心了,喝了十里十足1的啤酒,然后晃荡荡轮流带她们跳舞。
迪斯科四个人跳得了汗出淋淋,衣裳都快剥光了。阿明看看这个也欢喜,看看那个也欢喜,一张嘴巴笑得没闭拢过。
坐В1快速公交车到窑厂站一下车,冬萍就在老公的肩头狠狠地扭了一把。
“花泡儿!”
“老婆,几个月才出去跳了一场舞,我可没花噢!”
“还没花?我看你看小露、阿芳的眼神,恨不得吃她们入去哩!”
“嘿嘿,有你罩着,不敢!不敢!”
“你要是敢,就一脚头把你踢出门去!”
“那你今天夜里头要给我乐惠乐惠2了?不然。。。。。。”
“去!脸皮十厚!”
“客气客气,没得入去。夜里头我就不客气了。”
两夫妻边往家走,边打情骂俏,引得情火突突突地炽燃起来,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只是股市暴跌刹不住车了,阿明由于后头投入了十多万,原先的赚钱还出去不说,还开始倒贴税务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阿明心情恶辣之极!
然一场突如其来的5.12汶川大地震则把他的恶辣心情变成了悲伤心情!
他从早到晚看电视机,关注着抢险救灾的进程,边看边抹眼泪水。
“我们的穷苦算什么?我们的穷苦算什么?”
一个礼拜中,阿明天天对老婆就是这么一句话,再没第二句话。
四川是冬萍的老家,虽然南充没什么波及,然两老也天天坐在电视机前,说着家乡土话,唏唏嘘嘘的。
股市进一步,退三步,继续下挫,阿明绞尽脑汁,使出浑身本领追涨杀跌,然亚洲金融危机即便4万亿救市也挽救不了,更何况他一只小小蚂蚁。
冬萍再三劝他全部退出观望,他已亏损数万,赌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忠告,依然像一条游鱼在大风大浪里搏击,希冀将亏损的钱扳回来。
然而时势造不出好汉,阿明被杀得遍体鳞伤,整日对着绿屏发呆,唉声叹气,昏头瞌冲。他把股市暴跌都归咎于60****的圈钱,于是在其股票吧中以《平庵牌坊终将坍塌》、《非劝降书》开骂,直骂得杜鹃啼血,斑竹泪干。
他怨恨之极,股票日日跌提不起精神,就盼看姚明在nba的篮球比赛。中国足球屡战屡败他已失望之极,而姚明与麦迪在休斯敦火箭队的搭档场场扣人心弦,赢则热血沸腾,输则骂天恨地。
漫长而又炎热的夏天阿明几乎足不出户,闭坐在小房间里如同与世隔绝一般。他怕阳光了,更怕夏季打在窗外的霹雳。股票已拦腰对半斩了,白发越来越多爬满了额边,驾驶员叫他几次打牌他不去再没来过电话,就这么孤零零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幸亏北京奥运会召开了,有电视看,有夺金牌五星红旗冉冉升起激动人心的场景,这样可以消磨掉阿明落寞的日子。
“头像东瓜,一生不发。”
“吃苦不记苦,到老一世苦。”
阿明常常想起春桃炒股的经历,如今自己踏进了汪凼里拔不出来,追悔不迭。
秋风起来了,越来越厉了。
上证股指跌破5000、4000、3000点后,依然跌跌不休,大有去补2000多点跳空上扬的缺口,阿明的股票套得更深了,32万只剩下13万。虽然冬萍不说什么,但看着她忧郁的眼神和疲累的样子,而失业金也领完了,他无脸再坐在家中伸手要烟钱和张口吃饭了,于是想找工作去做。
他只有开车的技能,也喜欢开车,但从劳务市场、报纸、电脑上以及朋友介绍,足有十多次,都因年龄太大或要兼做装卸工而不成功。
阿明心灰意冷,降低要求,想除出驾驶员,其它适合做的工作也去。
这天晚上,他联系上了游鳞斋学友邹晓。
“邹兄,你现在是不是在搞旧货市场,还是冰柜厂?”
“旧货市场叫其他人在搞,我在乔司的冰柜厂。小弟,怎么啦?”
“哦,这样的,我保险公司不做了,现在住在红五月村,想找份工作弄口饭吃吃。”
“红五月村来乔司也算方便,那你到我厂里来做,我正需要一个帮手。”
“那具体做什么呢?”
“我礼拜一在厂里,你来了再说。”
阿明那时做过办公室主任,同学都知道,想想邹晓少个帮手十有八九是做办公室工作,加上自家也会开车,跑来跑去方便,就高兴地告诉了老婆。
“老婆,同学总不会亏待我的,我也会尽心尽力去帮他的。”
“老公,我也不想你挣大钱,只要你自混自能过下日子去就可以了。”
“股票每天死气沉沉的,没同事交往,我再闷在家里都快闷出病来了。”
“那是,也许工作说说笑笑更开心些。只是冰柜厂开在乔司监狱里,可能来去不方便。”
“去了再说,车马费应该有得报销的。”
礼拜一阿明清个老早就起床了,走十几分钟到窑厂,坐公交车到乔司镇,然后再步行三里到厂里。那监狱里有长长的二里多路,这天不巧刮着冷飕飕的大风,灰沙扑面,叫人眼都难以睁开来。
到了厂里足足用了一个半小时,邹晓已在厂长室,见阿明来,客气地用纸杯泡了杯茶,又递过一支软中华烟儿来。
“小弟,这样的,管仓库的人换了好几个了,还是经常轧不拢帐,少了东西也无从查找,有些东西贵的要成百上千,你就帮我仓库管管好吧。”
“邹兄,那待遇急个套?”
“厂没有休息日,仓库天天要进料出料,特殊情况当然可以请假。仓库里有个小房间,你如果来去不便,可以睡在厂里。月工资1300,晩上加班10元。”
“养老保险缴呢?有年休假、车贴吗?”
“个体厂子,那来缴养老保险,那有年休假、车贴。呵呵,小弟,这不是机关呀!来,来,我先带你去仓库看看。”
仓库很大,包包梱梱层层叠叠的,厚厚的产品帐簿全是蝇头小字,有不少英文,日光灯少,光线幽幽暗暗的,阿明架起老花镜也看不清楚,特别是英文不识得一个,立刻头晕目眩起来。
“小弟,你先跟林师傅熟悉熟悉,中午到我办公室来。”邹晓的手机响了,走出仓库去接听,回头对阿明道。
阿明逛了一圈仓库,正要看帐簿,一车货到了。他奶奶的,看看一小箱,里面是金属,重得很,用推车拉进仓库后,要放到铁架子上去。他吭哧吭哧放了几箱上去,就感到腰不对劲了,连忙停止,坐在凳子上喘着气儿揉着腰儿。
“邹兄,你厂里除出你的奥迪,还有一辆桑塔纳2000,两辆面包车,看来我还是开开车比较适合。”中午吃盒饭时,阿明向邹晓要求开车。
“小弟,驾驶员都齐了,只有仓库这一工种最紧要。”
“吃不消,吃不消。”
午后的风虽没清晨的大,但还是灰尘扑脸。阿明盘算开了,公交车单趟4块,来去8块,没休息天一个月就二百多块去了,养老保养一交,15块一包边三五抽不起,就算抽8块一包的红双喜,中饭五块钱盒饭,这样一来工资差不多就没了。
“唉!还是同学哩,妄想照顾,他比资本家还要资本家呢!”
【注释】
1十里十足:杭州话,即十足。
2乐惠乐惠:杭州话,快乐、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