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案子已经拖延得很久了, 往常放到这个时候都该结案了。只是进度是相对的, 凶手想要吊胃口玩, 那带着所有人手里的证据推理都要往后拖。陈凡也没有再显得那么慌乱,但是从一开始的那种气愤到现在的忍耐,所有警察局的人都以为这位高傲的心理医生十分抵触新来的那位成员。
实际上, 真正的想法只有陈凡自己清楚。他放下手中的黑色碳素笔, 转头看向那个头发凌乱微卷的男人身上。
“梁队。”青年用难听的公鸭嗓规规矩矩地喊了梁仟一声,引起对方注意后他又继续道,“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戏柠舟, 这个时候睦大早就该放学了吧?”
没有那个少年,这个队伍的进度只能一直拖到下一次凶手再次杀人才能寻找出突破点。陈凡不傻, 那个少年的眼神清澈到深冷,他不会轻易去判断一个人,但是不代表他可以轻易地承认一个人。
梁仟手中还点着手机, 无数次拉着白色屏幕上那条早就过期了的“早安”。他完全没有办法联系到少年,不论是他还是严泽, 就是在医院那个话最多的龙木浦他都没有办法联系到。
男人抬起头, 压制性的身高给陈凡带来一种无法言语的压迫感。
“……我去学校接他。”梁仟脑子里全是戏柠舟那无所谓的微笑,他揣着手中的钥匙, 掂量掂量就准备走出去。
陈凡忽然站在他身前拦住了他的道路,让梁仟本身就强烈的压迫感更加浓郁。在这间办公室里面的人或多或少地都有注意两个人的行动,见两个人像是要对起来, 就主动走出这个空间, 以免殃及自身。
办公室安静下来, 只有两个人淡淡的呼吸声。
“……我知道你特殊人员出生,家事也深厚。”陈凡终于还是先叹一口气,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但是这不妨碍他把要说的话说完,“在你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里面没有对生命的器重,这个队长也不是你想做的。其实我清楚,你还待在这里都是为了那个少年?”
梁仟浓密的黑色睫毛遮住眼睛,留下一条缝,他常年没有笑意,常人看上去也不觉得他是个好相处的:“嗯,是为了他才留下来的。”
陈凡有些意外他就这样承认下来了,但越是这样陈凡就越气愤,这个人和他们就不是一个阶层里的人,梁仟那种狙击手手上绝对沾了不少人命,平常老百姓的认知他怎么可能认可。
“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一个人把生命漠视如无物,另外一个人笑得简直虚假到让人想吐。”陈凡镜片后的眼神丝毫不退缩,“但是生命这种东西,你是能救的,凭什么不救?这不是你从前的原则吗?”
戏柠舟在见到梁仟的第一眼就曾经判断过,这个人身上有着的东西太复杂了,融合了太多他都分不清楚的因素。但是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正义”感,他容忍得了别人死去,但是容忍不了在自己救助范围之内的人死去,这是多年狙击手所造成的心境。
也是为什么戏柠舟一开始就有本事和他打赌,让他以“救下李月”为目的,到圣堂,再遇到童家国。
梁仟原本松弛的手猛然僵住——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明明在前不久,他还抱着和戏柠舟理论的态度,还想着如何质疑少年的处事态度,但见到少年那一刻,见到他总是含着自嘲的那双眼睛的时候,梁仟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反而是另外一只大手遏住他的咽喉,告诉他:你没有资格去质问他。
“苏勤的架子摆得比我还大,估计不八抬大轿去请那位祖宗是来不了了。很多人的骄傲过度是写在骨子里的,他显然也是把这场案件当成儿戏。”陈凡越说越气,就差跳脚了,“我觉得你们大概都是有病吧!鲜活的人命摆在那个地方,你们不操心凶手的下一步动作,一个个的都像度假一样!”
梁仟深黑色的瞳孔一闪:“你是在质问我?”
陈凡又插着他的腰开始骂骂咧咧:“不质问你我质问谁?梁大祖宗,亏得您还是个队长。你自己数数自从当上这个位置开始,你有几个时候是真正在操心案子的?”
梁仟双手放在衣兜里:“你自己都说过了,我对人命的观念不强,站在这个岗位也是因为我的背景问题,有本事就去举报。没本事就自己查案子。”
他现在有些烦躁,那种心急的感觉又笼罩在心头,低头看了看表,确定已经没有戏柠舟在学校的课程,他连陈凡一个眼神都没赏,直接转身走人。
陈凡在后面气得脸都紫了,不过很快青年又平静下来。他看不懂梁仟,看不懂戏柠舟,他们都把案子本身看得太轻了……不是,那个少年不是,戏柠舟的眼睛里偶尔还写着戏谑,他没有过度伪装自己,特别是那双能够摄人心魂的眼睛,里面写着的比游戏都要游戏。
被自己放飞的思想惊吓了一跳,陈凡反手给自己的脑子就是一顿猛敲。陈凡啊陈凡,你大概是病得不轻,还怀疑身边的人是杀人犯不成,梁仟那个死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与其找他受气还不如安安静静查案子,你大概是疯了才问那个没责任心的队长。
梁仟这一年来的时间变化有点大,曾经时常带着的痞子伪装现在完全被拆掉了,整个人就是颗行走的炸弹,碰上戏柠舟的时候还挺正常,没碰到就是乱放威压,常常吓得队伍里的人不敢说话。
那两个人伸手投足之间都有一副上层社会里的感觉,应该是从小的世交什么的吧。
实际上陈凡想错了,跨国经商的梁家都算得上一个大型财阀了,小小的戏家顶多算个落寞的贵族。两个家族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
“小姑娘人好心美啊,能够来这个地方陪我们半脚黄土的老年人聊那么久。”敬老院里依然是从前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上次那位老人的突然离去并没有给这里面的其他老人带来太大的恐慌,“以后要找个帅气的小伙子当男朋友哦,我看临门站着的那个不错啊,人家对你好像有一点意思啊。”
洛梨鸢笑得很自然,还是穿着暖色系的衣服,只是今天的换成了橙黄色,她站着老人身后给他捏肩:“爷爷就不要笑话我了,我才多大啊,连书都没念完呢,临门站着的那个可是讨厌鬼,爷爷千万别拿他来凑数。”
老人家的眼神还晶亮晶亮的,他还拍了拍洛梨鸢放在他肩上的手,眼神怀念地看向远方:“要是我有个孙女儿啊,也差不多是你这个年纪咯,那我也不舍得把她拿去嫁人了。”
洛梨鸢很凑巧地避开了老人大部分的手掌,她笑得有些不动声色,忽然蹲在了老人的身边,攀着轮椅就真的像个小孙女:“爷爷这话就说插了,要是您的孙女儿不舍得嫁,那就舍得我了啊?爷爷可真偏心,枉费我这段时间还一直照顾您。”
老人家被这话逗得哈哈笑,洛梨鸢又有心似无心地问了问他其他问题,最后挑了理由和时间准备离开了。
“洛洛准备走了啊?”女性特有的清爽声线带着高跟鞋的声音传来。钱雨荷抱着一大摞从某个房间收出来的废物,“刚才看你和那个老人家谈了挺久的,能把他们这些心灵孤寂的老人逗得开心,真是辛苦了。”
洛梨鸢一提这事就有些发愁,她还在用湿巾擦拭自己的手,无奈地摇摇头:“是挺费神的,我本身也是个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要装着纯真少女去问那些问题,顺着他们的心意说话,头疼死。”
钱雨荷放下东西,走过去摸摸小姑娘的头,眼神看着她用着的湿纸巾:“噗呲,你也别想太多了,他们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太长久寂寞了,难免希望个一子半女待在这里。你赶紧回家吃饭吧,我也处理完母亲的事情准备回去了。”
洛梨鸢点点头:“倒是多谢你了钱老师,我也懂得,就是挺可怜他们的。感觉苏同学之前来给他们做了一系列心理测试总归有点改观,不然不知道会不会更累。”
钱雨荷失笑:“你快回去吧,我看你们大多数同学都走了。怎么这几天没看到你以前喊的那个‘戏师兄’?”
洛梨鸢丢完垃圾就背好书包,理了理马尾辫子,闻言颇有些无奈:“戏师兄那可是个随心所欲的大忙人,我们一般人还真见不到他。他性格……怎么说,也不是很好相处,我也不太方便问。”
钱雨荷听着又点了点头:“那行吧,你赶紧去吧。天晚了你一个单身小姑娘回家挺不安全的。”
“诶行,那我走了。钱老师!”洛梨鸢笑起来,背着书包长叹一口气,就朝大门口走去。
等钱雨荷收拾完放在柜台上准备带走的遗物时,高跟鞋忽然碰到了地上的一个东西,她低头疑惑地看看又捡起来。这是一串钥匙,粉色的皮卡丘吊坠还一摇一摇的。
钱雨荷反应过来急忙跑出去,声音略大地喊到:“诶!洛洛!你钥匙掉了没拿走呢!”
这话没有任何人回应,安静的敬老院门口早就没人了。钱雨荷有些头疼地闭眼:“……这家伙真马虎,钥匙都能落下,但愿她家里有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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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榜单的不知道是第几个周了……
唔,纯古还是有点小情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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