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坐在旁边儿,听完了洛湘的这番话之后,她一脸担忧地看向了宁皎依。
果不其然,宁皎依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过。
洛湘大概是不会懂这种难过的,她肯定想不到宁皎依是在为了那个已经彻底消失的人格而难过。
“我去那边吹吹风。”宁皎依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了,她丢下这句话,匆忙走向了安全通道。
洛湘有些不放心,准备跟着宁皎依一块儿过去,但是却被傅启政给拦下来了。
傅启政看了一眼宁皎依的背影,然后对洛湘说:“你别去了,我过去。”
傅启政对于让洛湘安慰宁皎依这件事儿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洛湘说话没心没肺的,宁皎依现在是极度敏感的时候,洛湘一句话不对,只会让宁皎依更加难受。
最关键的是,洛湘自己根本不会意识到什么问题。
这种时候,傅启政就不让她出去雪上加霜了。
“干嘛啊,我就是想去安慰她一下……”被傅启政拦下,洛湘十分不情愿,她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
现在情况特殊,傅启政也懒得跟她拌嘴。
“我先过去,你坐一会儿。”嘱咐了一句以后,傅启政便朝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了过去。
**
傅启政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走进来,就看到了宁皎依站在窗前吹风。
这会儿外面微风习习,她的头发被风微微吹动着,配上她低着头的动作,看起来多了几分颓废的感觉。
她今天素面朝天的,脸色有些白,没了平日精致且极具攻击性的妆容,她看起来多了几分脆弱。
这样的状态,大概有本事让所有人对她生出恻隐之心。
傅启政突然就在想,那个傻小子是不是就是看过了她为主人格这么难受,所以才一心想着要把她爱的人“还给”她?
想到那个傻小子,傅启政无奈地摇了摇头。
“相信医生,他会没事儿的。”傅启政走到宁皎依身边,和她并肩而立。
宁皎依侧目看了一眼傅启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她笑得很难看,傅启政看了之后,摇摇头:“笑不出来可以不笑,没关系的。”
宁皎依:“……”
看来,她刚刚笑得真的很难看。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好像已经不会笑了。
每次笑都是硬挤出来的,完全丧失了那种由衷开心的本能。
“也不用自责,我相信他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就算真的有什么事儿,他也不会怪你。”傅启政能看出来宁皎依在自责。
“傅总。”宁皎依有些艰涩地喊了他一句。
傅启政:“嗯?”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宁皎依才问他:“能告诉我那半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傅启政没想到宁皎依会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
他能理解宁皎依对这个问题的好奇,但现在傅定泗躺在手术室里,显然不是提这个问题的最佳时机,除非——
想到这个可能性,傅启政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盯着宁皎依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她:“你想问的是副人格的事情?”
宁皎依点点头,“你方便说吗?”
傅启政笑笑,“这个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只是有些意外你竟然会关心他的事情。”
傅启政这话看似漫不经心,但是却带着几分犀利,并且正好戳中了宁皎依的尴尬之处。
她垂下了头,良久没有出声。
傅启政见她这样子,便没有再刁难她,开始跟她回忆那个人的事情。
“你跟他提离婚的时候,他已经在拜托我找医生了。我当时很难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也是因为我对这种病没有深入了解,总觉得共用一个身体就是同一个人。”
傅启政最开始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看到傅定泗回来,他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个傻小子和现在躺在手术室的这个人,完全不是一个性格。
甚至可以说,他们两个人是两个极端。
“但他一直分得很清楚,他知道你想要的人不是他。”傅启政说,“那个时候他不肯跟你离婚,也不是不想放过你,他只是想消失,让另外一个人回来代替他的位置。”
听到傅启政这么说,宁皎依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她的指关节不断地收紧,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穿透掌心的嫩肉。
很疼,可是她却毫无知觉。
“我劝过他很多次,既然他作为副人格可以留下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定泗本人心太狠,太果断,或许副人格的出现正好能弥补他的问题。不过他打定主意要消失了,医生那边也跟他说过各种各样的风险,他都听不进去。”
想起来傅定泗当初那个执着的态度,傅启政都觉得十分地无奈。
聊到这些事儿,他的言语和表情里都透着遗憾。
宁皎依能看出来,傅启政明显是跟那个人关系好一些。
“你知道我劝他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吗?”傅启政突然这样问宁皎依。
宁皎依摇了摇头,“……他怎么说的?”
“他跟我说,就此消失,是他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傅启政将傅定泗当初说过的话给宁皎依复述了一遍。
说完这话之后,傅启政明显看到了宁皎依眼底的泪。
这眼泪代表着什么,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傅启政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手来掐了一把眉心,对宁皎依说:“早知如此,我不应该由着他胡闹的。”
“……他不会这样说的。”宁皎依茫然地摇头,她的眼神有些木讷,仿佛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他根本不爱我,一直都是我在强求。”
傅启政:“一开始他确实是不爱你的,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但我可以肯定,到他消失的那一刻,他已经爱你爱得无可救药了。”
“你知道副人格的消失意味着什么,对他来说,是为了你彻底放弃生命。”
傅启政相信,宁皎依要比他更了解这种病,也更了解消失背后的意义。
大概也正是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不愿意接受。
——为了你彻底放弃生命。
这几个字,对于宁皎依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
她垂下头,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傅启政见她这样难受,便抬起手拍拍她的肩膀,试图宽慰她:“没关系的,你不需要有负担。不管是消失的那个人,还是现在躺在手术室的那个人,他们两个人为你所做的事情都是出于自愿,感情的事情从来如此,谁都不应该借着付出去绑架另外一方,我相信他们也从未想过用这种方式绑架你。”
“他……没说什么吗?”宁皎依颤抖着声音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真的很好奇,他消失之前,难道就没有想过给她带一句话吗?
不告而别,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他真的没救了,离开的时候都这么没情商。
“没有。”提到这个事情,傅启政的表情也有些伤感,“我当时问过他,不过他没有说。”
想到那天的场景,傅启政抬起手来揉了一下眉心。
那次应该是傅定泗快要彻底消失的时候了。
那次催眠之后,他身体很虚弱。
傅启政接到了eddie医生的电话,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去了医院。
eddie医生特意在楼道里等着他。
傅启政到之后,eddie医生告诉他,傅定泗大概要消失了,让他做一个心理准备。
eddie医生也说了,主人格回来之后很可能不会有副人格的记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他还在的时候录个视频,跟主人格把发生过的事情都交代一遍。
eddie医生也知道傅定泗选择消失是为了挽留他的妻子,所以他当时提醒傅启政,或许可以让他对自己的妻子说几句话。
毕竟,后面真的见不到了。
傅启政当时很细致地记下了eddie医生的要求。
当天晚上,送傅定泗回家之后,傅启政跟傅定泗提起了这件事儿。
关于给主人格录视频这件事情,傅定泗并没有拒绝。
但是,给宁皎依留话这件事儿,他只是摇摇头。
傅启政当时很不解地问他:“你不打算跟她说什么?”
傅定泗仍然是摇头,也不开口说话。
傅启政又问:“为什么?”
傅定泗还是摇头。
傅启政来回问了四五次,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傅启政并非死缠烂打之人,索性便不再问了。
现在想想还是有些遗憾……当时他应该再问问他的。
………
看着宁皎依难过的表情,傅启政心口也堵得慌。
“皎皎,你也是在乎他的,对吧?”傅启政盯着宁皎依看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问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在开口询问之前,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宁皎依捂住了眼睛,声音很是痛苦,“我一直以为我想要他回来,他消失之后我一直不肯面对现实,总是抱着各种各样的侥幸心理等着奇迹发生。”
“我明知道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但还是逼着那个人娶了我,折腾了这么久,我以为我已经清醒了……”
“可是他又突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看着他,我总是会想起来那个已经消失的人——人是不是都是这样,总是会想着自己得不到的人。”
“不是。”傅启政听出了宁皎依话里的纠结和痛苦,也明白她的自责。
她觉得自己背叛了感情,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傅启政对宁皎依说:“人的感情不可能一辈子一成不变,我之前也爱过一个人,曾经我跟你差不多,以为自己一辈子只会喜欢这一个人。可后来我还是对洛湘动心了。”
“很少有人能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我们都是凡人,跟一个人相处得时间久了,产生感情很正常。只不过你遇到的情况比较特殊而已。他们两个人虽然共用一个身体,但本质上还是两个独立的人,你只是爱上了两个不同的人,没必要这样谴责自己。”傅启政柔声宽慰着宁皎依。
宁皎依听完傅启政的话之后还是想不通,她一直用手捂着眼睛,掌心已经湿得不像话了。
傅启政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希望她能想通这件事情。
他不会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宁皎依,大家都是人,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他跟洛湘当初都是如此。
感情本身就不是一成不变,人在不同的年龄段,对感情也会有不一样的需求。
………
宁皎依站在这边呆了二十几分钟,傅启政没走,就安静地站在旁边跟她一起呆着。
平复了二十几分钟,宁皎依的心情终于恢复了一些。
傅启政见她露出了眼睛,便说:“我们出去等着吧,你在这边呆这么久,他们也该担心了。”
宁皎依点点头,抬起手擦了一下眼睛,跟着傅启政走了出去。
**
傅定泗做手术的时候,盛驰耀带着嘉陵去警/察局那边做了口供。
荣京绑架宁皎依的那天,就是在嘉陵家里。
作为目击者,嘉陵自然是要被警/方传唤的。
九点钟,盛驰耀开车带着嘉陵来到了警/局。
嘉陵一路上都沉闷着没有说话,来到警/局之后,嘉陵被工作人员带去了审讯室。
对于警/方的盘问,嘉陵倒是很配合,她一五一十地交代这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隐瞒。
做口供的警/察有两个,一个盘问,一个做记录。
嘉陵坐在两个大男人对面,莫名有种压抑的感觉。
口供做了将近一个小时,警/察问得很细,嘉陵很多细节都记得不太清楚了,那天晚上她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她忘记了很多细节。
“听宁总说,你和嫌疑人一直保持着合作关系,这些年一直在替他监视着受害者的一举一动,是吗?”
做完笔录之后,刚刚盘问嘉陵的那个警/察又冷不丁地丢出了这个问题。
被警/察这么一问,嘉陵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表情有些难堪。
这种事情这样堂而皇之地被警/察提起来,她只觉得丢人。
可是,又没有任何办法……
确实是她做过的事情,她无从否认。
“是的。”嘉陵有些艰涩地吐出了两个字。
“你有没有帮他做过任何伤害受害者的事情,那天晚上的绑架案,你们是不是谋划好的?”警/察盯着嘉陵的眼睛追问她:“如果你现在承认,我们会念在你自首并且配合调查的份儿上从轻处理,你考虑一下,再回答。”
“没有。”嘉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摇头,她朝着警/察笑了笑,“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相信我,但在那天之前,我已经跟他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出现得很突然,我那天也被他掐伤了,只是没来得及验伤而已。”
“好,希望你说的是实话。”警/察点了点头,“随时联系,后面可能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你配合调查。嫌疑人的身份有些复杂。”
嘉陵应了一声,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荣京身份复杂这个事儿,她很清楚。
但,他具体是做什么生意、有什么家庭背景,嘉陵是真的不清楚。
他们两个人……还没熟到那个程度。
对于荣京来说,她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嘉陵一直都拎得清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从来没有跟荣京问过类似的问题。
只是,荣京那样风光的人,突然被关起来,心理上应该也受不了吧?
想到这里,嘉陵竟然隐隐有些担心。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她又自嘲地笑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难道真的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竟然会担心他在警/察局过得不好……
………
嘉陵一边想着这些事儿,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盛驰耀面前。
盛驰耀见嘉陵出来,沉着脸问:“好了?”
嘉陵点点头,“嗯,好了。警/察说以后有需要会再联系我,你放心吧,我会配合的。”
“走吧。”盛驰耀转身往外走。
嘉陵见状,赶紧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上车之后,嘉陵犹豫了一会儿,才问盛驰耀:“皎皎现在怎么样了?”
嘉陵是真的担心宁皎依的情况,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荣京绑走宁皎依的这段时间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在医院。”盛驰耀难得回答了嘉陵的这种问题,“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她怎么了?怎么会在医院?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嘉陵下意识地就以为宁皎依是被荣京虐待了。
毕竟,荣京虐人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
宁皎依被他绑走,肯定不可能配合他。
她性子烈,很容易把荣京惹恼。
荣京生气之后,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不是她。”盛驰耀叹了一口气,对嘉陵说:“是傅定泗。”
嘉陵:“……?”
盛驰耀:“傅定泗跟警/方一起去救皎皎的那天,荣京朝他开了两枪,一枪在肩膀,一枪在胸口。有一颗子弹靠近心脏,情况不太好,今天手术。”
说到这里,盛驰耀看了一眼车上的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
傅定泗受伤的消息,傅家对外隐瞒得很好。
因为是私人医院,宁绥和那边也提前警告过医院的人不准乱说,傅家和宁家双重施压之下,医院的人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都不敢拿着傅定泗的事儿对外说。
媒体这边,自然也得不到什么消息。
“在哪里做手术……?我能过去看看吗?”嘉陵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一边问,一边观察着盛驰耀的表情,提心吊胆。
嘉陵之前跟盛驰耀提过去看宁皎依,但盛驰耀没同意。
他当时说宁皎依不想看到他们,这话,嘉陵也没办法反驳。
盛驰耀原本也是打算去医院的,但是带着嘉陵过去……
盛驰耀侧目看着嘉陵,表情有些犹豫。
嘉陵见盛驰耀动摇了,觉得自己有希望了,便继续求他:“让我去看看吧,如果她不想见我,我马上就消失,或者我不在她面前出现也好,我只是想去看看她……”
说到最后,嘉陵的声音里头已经带了哭腔。
盛驰耀能听出来,她是真的担心宁皎依的,不是演出来的。
她曾经犯错是真,现在愧疚关心也是真。
盛驰耀并非铁石心肠的人,看着嘉陵哭出来,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盛驰耀对嘉陵说:“好,我带你过去。”
嘉陵惊喜不已:“真的吗?你放心,我就远远看一眼就好了,不会打扰她的。”
出事儿之后,嘉陵还没见过宁皎依。
算一算已经有将近半个月了,她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看一眼宁皎依,她良心也能过得去一些。
**
转眼,傅定泗进去手术室已经有两个小时了。
两个小时不算长,但是对于等待的家属来说,就是莫大的煎熬。
阮湘玉那边等了两个小时已经开始担心了,她焦虑地看着等候区的电子屏,一边小声地念叨着:“这都两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有出来……”
傅诚听到了阮湘玉这么说,拍拍她的胳膊,“别着急,两个小时很正常的。”
“我怕定泗出事儿……”阮湘玉担心地看着电子屏幕,“要是他真的出什么事儿,我也不活了。”
“好了好了,说什么傻话。”傅诚被阮湘玉弄得有些无奈,他压低了声音提醒阮湘玉:“别说了,这会儿大家都紧张,你看宁皎依刚刚都哭成那样了,听到你这么说,她一会儿更得哭了。”
傅诚这么一提醒,阮湘玉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宁皎依。
宁皎依刚刚跟傅启政出去聊了一会儿,回来之后眼眶就一直是红的,整个人就是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失魂落魄的。
阮湘玉看着她这样子,叹了一口气,随后低下了头。
**
盛驰耀带着嘉陵来到医院之后,先给宁绥和打了一通电话。
宁绥和看到盛驰耀来电后,拿着手机走到楼道里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因为情绪压抑,宁绥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我在医院楼下,手术怎么样了?”盛驰耀随口问了问傅定泗的情况。
宁绥和说:“还不知道,在等。”
盛驰耀默了几秒钟:“那皎皎——”
“算了,你上来吧,顺便带一箱水上来。”宁绥和打断了盛驰耀的话。
盛驰耀“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嘉陵过来的事儿跟宁绥和说。
要是宁绥和知道嘉陵过来,肯定是不会给让她上去的。
跟宁绥和打完电话以后,盛驰耀放下手机看向了嘉陵,嘱咐道:“一会儿你在外面站着就好,别跟我一起进去了。”
嘉陵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进去的。”
盛驰耀能带她过来,她已经非常知足了。
盛驰耀在医院楼下的超市买了一箱水,嘉陵跟在他身后走进了电梯,来到了外科大楼的手术楼层。
嘉陵没有跟盛驰耀一起进去,她站在了等候区的门前,朝着里头望去。
嘉陵这一眼看过去,正好瞧见了宁皎依的侧脸。
她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起来很憔悴。
看到这一幕,嘉陵掐住了掌心。
宁皎依这样子,让嘉陵想起了她刚刚失去孩子的时候。
嘉陵内心无比自责——
宁皎依会变成这样子,她是罪魁祸首之一。
别说现在宁绥和和盛驰耀不让她过去,就算她真的能过去,大概也提不起那样的勇气站在她面前了。
她对不起她,这辈子都对不起。
即使她有再多难言之隐,都没办法抹灭掉那些过往对宁皎依造成的伤害。
没有她的配合,荣京的计划不可能实施得这么顺利。
嘉陵远远地看着宁皎依,想着她们这些年一同经历的那些事儿,眼眶无比酸涩。
她捂住了嘴唇,眼泪不断往下掉着,几乎要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
“你怎么在这里?”嘉陵正哭得狼狈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嘉陵怔了一下,回头一看,就看到了皱着眉头的洛湘。
洛湘对嘉陵的态度一向都很好,可是今天,她眼底却明显带了几分不耐烦。
嘉陵一看到洛湘露出这样的表情,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洛湘大概已经知道了她的事情。
她一向是个直性子,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宁皎依才会跟洛湘合拍地成为朋友。
“湘姐。”嘉陵深吸了一口气,出声喊了洛湘一句。
洛湘听到嘉陵这么喊她之后,呵呵笑了一声,冷嘲道:“别这么喊我,我可担待不起。”
洛湘其实不算刻薄的人,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容易。
嘉陵知道,洛湘大概也是对她极其失望的。
她无法反驳,也找不出任何借口来为自己解释。
洛湘见嘉陵不说话,便继续盘问她:“皎皎这些年对你怎么样?她把你当成了亲姐妹,你就是这样对她的?嘉陵,你还没有良心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嘉陵和洛湘道歉,“湘姐,我知道我做错了,是我对不起她,我愿意为我做的事情承担一切后果。”
“你说得倒是轻巧。”洛湘对嘉陵的话十分不屑,她也不相信嘉陵真的会像说的一样承担后果。
在洛湘看来,嘉陵的话无非就是在给自己开脱。
“你以为你说一句承担后果,后果就都到你身上了吗?我真的搞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她这些年对你够意思了吧,别人给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背叛自己的朋友?你这种人,就……”
洛湘一番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洛湘被迫停了下来,回头看了过去。
看着突然出现的傅启政,洛湘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她正质问嘉陵呢,为什么要打断她?
嘉陵既然好意思出现在这里,就该做好被谴责的准备。
要不是她,傅定泗现在也不会在手术室里躺着,宁皎依也不会这么伤心难过。
“你先回去。”傅启政太清楚洛湘的脾气了,她这会儿铁定是在替宁皎依责怪嘉陵。
傅启政觉得,这样的责备没有任何意义。
只会让彼此更加不愉快。
“我不回去,你少管我。”洛湘一听傅启政这么说,更生气了。
凭什么让她走啊?她替宁皎依出头还有错了?
“你先回去陪着皎皎,你想问的问题我来帮你问。”傅启政难得耐着性子跟洛湘解释了一遍自己的用意。
洛湘听到傅启政这么说以后,又看了一眼嘉陵。
之后,她才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傅启政在这方面确实比她擅长。
主要是傅启政气场足啊,他盘问起来,嘉陵肯定是有所忌惮的,估计也不敢再说假话了。
洛湘走后,傅启政走到了嘉陵面前停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的距离没有很近,但嘉陵还是感受到了傅启政的气场。
之前在纽約的时候,嘉陵跟傅启政接触的次数也不少。
傅启政是个什么样的人,嘉陵心里也有数。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帮那个男人监视皎皎。”傅启政倒是没有像洛湘一样说什么责怪嘉陵的话。
在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傅启政最好奇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不认为嘉陵会平白无故地背叛宁皎依。
“或者,我应该换个问法——”傅启政顿了顿,看着嘉陵的眼睛问她:“你一开始接近她,就是安排好的?”
“不是,不是的。”嘉陵已经不是第一次回答这种问题了。
她慌乱地摇头,“没有,我和皎皎认识几年之后,他才来找我的。”
傅启政没接话,等着嘉陵继续往下说。
嘉陵说:“那个时候他用我父母和我弟弟的命来威胁我,我没办法,我也斗不过他,只能按他的要求来了。”
“为什么没有在那个时候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宁家不至于保不住你的家人。”
很显然,傅启政比大部分人都要理智。
“我现在最后悔的也是这件事情……”嘉陵小声喃喃着,“如果我那个时候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就好了……”
那会儿嘉陵是真的被吓到了。
荣京刚找上她的时候,她年龄也不大。
荣京拿着她父母和弟弟的命威胁她,她当时就懵了,根本来不及思考。
当下那种情况,不管荣京提什么要求,她大概都不会拒绝。
那一年她刚十九周岁,那么小的年纪,哪里能考虑到这么多?
现在成熟了,再回头看那件事情,会有不同的想法。
可是当下,她根本就想不到这么多。
嘉陵的声音不高,但傅启政听得很清楚。
她这样子也不像是在演戏,应该是当时真的没想到这么多。
傅启政盯着嘉陵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她:“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
“他只是让我把皎皎的动向和喜好告诉他,当年他设计了一场戏让皎皎和傅定泗发生了矛盾,我当时算是眼睁睁看着他拆散了他们……”
嘉陵越说越愧疚,“如果我稍微勇敢一点儿,可能今天结果都会不一样。”
“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说到这里,嘉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傅启政朝手术等候区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对嘉陵说:“现在她还来不及思考这些,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可能需要一件一件去接受。等过了这段时间,她会空下来思考你们的关系的,给她一点儿时间吧。”
“好……”嘉陵点点头,她感激地看向了傅启政:“谢谢你。”
傅启政摇摇头,“我先回去了。”
**
盛驰耀进来之后,宁皎依是有看到他的。
但是,她并没有主动上去和盛驰耀打招呼。
宁皎依不主动说话,盛驰耀也没有上去打扰她。
盛驰耀将水放下来,走到宁绥和面前,压低了声音问他:“傅定泗怎么样了?”宁绥和摇摇头,“不清楚,还在手术。”
盛驰耀:“……”
宁绥和:“对了,你今天是不是去警/局了?”
盛驰耀“嗯”了一声,和宁绥和说了一下带嘉陵去做口供的事儿。
宁绥和听得皱起了眉,他问盛驰耀:“你确定她说实话了?”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你最近先忙医院的事儿吧,警/察局那边有需要配合的我会带人过去。嘉陵和闻染都在我这里,走不掉。”盛驰耀把警/察局那边的事儿都包揽到了自己身上。
宁绥和“哦”了一声,“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盛驰耀非常清楚自己呆在这里不合适,而宁皎依也不太想看到他。
她现在已经够难受的了,盛驰耀也不希望自己的出现再影响她的心情。
看她一眼,已经知足了。
………
盛驰耀离开,宁皎依并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手术室那边。
已经快三个小时了,手术室那边还是没传来什么消息。
等待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等待一场风险极高的手术,更是如此。
所有的人都无比焦虑、煎熬。
但是,除了等待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心理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每分每秒都是凌迟。
**
傅定泗的这场手术进行了快五个小时。
从上午九点,一直到下午三点四十才结束。
当手术等候区响起通知的时候,宁皎依猛然站了起来,飞快地朝着电梯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起得太猛,眼前发黑,走到电梯前差点儿晕过去。
还好及时扶住了墙壁。
白晓是最先跟着宁皎依跑过来的,看到她这样子,白晓马上扶住了她,柔声问她:“还好吧?是不是头晕?”
宁皎依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
很快,其余的人也跟了上来。
他们一群人进入了电梯,朝病房所在的楼层去了。
回来的时候,傅定泗已经被送回到了病房。
他人还没醒过来,气色比推去手术室之前更差了。
阮湘玉看了一眼傅定泗,担心得不行,马上就转身去找医生了。
傅诚和傅揽淮见状,也立马走了出去。
“医生,我儿子现在怎么样了?手术成功了吗?”阮湘玉迫不及待地问着医生结果。
进行了将近五个小时的手术,刘医生也有些疲惫。
他摘下了口罩,揉了揉太阳穴,对阮湘玉说:“放心,手术很成功,麻醉剂的药效没过去,所以人还没醒来。”
虽然医生这么说了,但是阮湘玉还是不放心:“可是他脸色很差,看着比进手术室之前还要差,真的没事儿吗?”
“手术伤身体,他这次伤得严重,血也流了不少,面色肯定不会好,不过放心,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现在手术已经结束了,刘医生说话也没有之前那么小心严谨了。
“好好,明白了。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阮湘玉听到刘医生的保证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下一秒钟,她又开始担心傅定泗什么时候醒来的问题了。
刘医生想了想,说:“按照道理来说,麻醉剂过了就应该醒了,不过他这个伤得有些重,可能还得再昏睡两天才能醒,具体情况要看检查。”
阮湘玉听到这话之后,难免有些失望。
她这边刚想继续盘问医生,就被傅诚拦住了。
傅诚拽住阮湘玉,对她使了个眼色,随后又看向刘医生说:“辛苦了,快五个小时的手术,刘医生也先回去休息吧,后面有问题再麻烦你。”
“应该的,家属们也好好休息一下吧,现在手术结束了,可以放宽心了。”刘医生说完之后就走了。
………
宁皎依在病床前蹲着盯着傅定泗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去外面询问医生情况。
然而,她出去的时候,刘医生已经走了,只剩下傅诚、阮湘玉还有傅揽淮三个人在楼道里站着。
宁皎依四处看了看,然后问傅揽淮:“医生走了吗?”
傅揽淮点点头,“走了,放心吧,医生刚刚说了,定泗的手术很成功,过几天就能醒过来了,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真的吗?”宁皎依明显不太相信。
傅揽淮再度点头,“真的。”
看着宁皎依这憔悴的样子,傅揽淮提醒道:“这几天你也没好好休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找个护工守着。”
宁皎依抿着嘴唇不说话。
她虽然没有回答,但傅揽淮看她着眼神就明白了,她是不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