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照清点头,“此地知县造反,你们杀的是逆贼,如实上报便是,不涉罪。”
那执金吾又道:“方才来的路上见众衙役集结,约莫二百人,将县衙围死了,正往县衙里头进。咱们一路杀来,杀了十二个。”
言照清低头瞧一众执金吾手中长刀皆带血,靴边白底皆染红,赞许再点头,随即吩咐:“应战吧。”
言照清没想过秦知县真将这等谋害朝廷命官的事情摆上台面,在这样一个雨夜,明晃晃地持刀弄枪要杀人灭口夺令牌。
这么呼之欲出的事实和身份,说他秦自得同废太子党没有关联,言照清可不信。
将太子令牌收进贴身口袋,言照清让执金吾把房中其他人捆了,将门一关,将人质都排到门后头。
除了秦自得,房中还有秦自得的两个女儿、一个师爷、三个没带刀是以没法反抗执金吾的衙役,以及在县衙伺候的下人等,共十二人,一排人站在门口,若是外头的衙役攻打进来,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
秦自得被才哥儿扒了外衣,只剩一身中衣,他这会儿倒不再是之前那唯唯诺诺又畏首畏尾的模样,肥胖的身躯站得笔直,凛然迎视言照清的目光。
言照清哼笑了一声,“秦大人,不装了?”
秦自得怜悯看他,“言小郎君也是个聪明人,只可惜聪明人却跟错了主子,效忠错了人。李景济杀兄弑父,这样无德无义的人,言小郎君为何愚忠于他?!”
言照清不觉得这会儿跟他有口舌争辩,于他是件什么好事情,他当前有他这个知县在手,便是有了一个最大的筹码,便轻蔑笑了一声,不再理睬。
秦自得的师爷被捆成了一个动弹不得的粽子,因是背对这门口的,没法知道门外人会不会、什么时候攻进来,怕得两股战战,痛哭流涕,这会儿数落起秦自得来。
“我早说没必要行这一险招,他们只是来抓劫犯,你将人给出去便是了,做什么一定要起杀心?!十六年啊!咱们在这儿蛰伏了十六年啊!全都毁在今日这冲动行事当中了!”
“你懂什么?斩草要除根,杀人要灭口,他早就对咱们起了疑心,若是不将他除了,等他回到京城,咱们整个南理城就都没有啦!”
言照清耳听师爷先挑起内斗,同秦自得争吵起来,踱步到旁,看昏昏睡着的阿弥,眉头蹙起来。
她怎的没被救走?他还以为她被那大夫带走了呢。
想来那大夫说的,她在他手上更安全的话,倒还真是当真的。
“在哪儿找到的她?”
言照清问执金吾。
一个执金吾答:“一直就在牢房里头。也不知道是哪个衙役听了谁的吩咐,说三个时辰内不得搬动她,他们便一直将他放在牢里头。咱们方才从牢房里头出来,一并将她带了出来,不是还要带她回京复命么?”
言照清松快笑出声,赞许点头,“对,做得好!”
将她带回京城,推她上法场,亲自看她人头落地,这不就是支撑言照清一路行来的念头?
她总要为她犯下的事情付出代价。
门外暴雨连连,雷声比方才更大,也更近了些。被挟持的女眷们在哭,男人们唉声叹气。每道雷光闪在门上,每道雷电落在门外,都叫被迫站在门后当肉盾的人心惊肉跳一下。
秦自得被踢跪在地,双手反绑在后头,大义凛然的模样,许是听到了外头集结的脚步声,秦自得高声喊起来:
“拨乱反正!替天行道!李景济杀兄弑父,大逆不道,窃取帝位,实乃小人!乃大贼子!雀州孤苦十数年,可曾得到朝堂半分怜爱?百姓艰苦,过得水深火热,朝堂可曾看到过?!若不是世子在,拯救黎明百姓于苦难之中,咱们南理城,咱们雀州,早就死在旱灾和饥荒之中!帝位应当交给心有百姓的人,应当交给能治天下的人!拨乱反正!替天行道!”
言照清斜睨着秦自得,他这一番话,不单将自己是废太子党羽的身份表露了出来,还将废太子遗孤李穆川在雀州的信息给供述了出来。
此前种种线索指向雀州,言照清却没认真想过李穆川可能在雀州。如今这般看来,雀州还当真是李穆川的落脚地。
难怪他印象之中的雀州该是贫苦之地,连每年送到朝堂的年报之中说的都是雀州要么遭了旱灾,要么遭了水灾,收成欠佳,百姓孤苦。他今次来看,却觉得雀州富庶,占了地理条件佳、气候宜人两个大项,米粮果木品类众多,不该是年报中百姓囿于吃食的惨状。
朝堂每年也拨了大笔银子给雀州救贫救灾,如今看来,那救贫救灾的钱怕都是用在修建县衙的高墙之上了。
废太子党难道是想在雀州自建一国不成?
说什么唯恐西南蛮国来犯,城墙高筑,衙役按军队执行管理,不过都是为了日后起事罢了。
天高皇帝远,李皇确实也很难管顾到雀州。
秦自得这一番话,将几个重点全都点了出来,言照清也不知道该说他蠢,很蠢,还是非常蠢?
雷电阵阵,将外头的人影照在门页上头,秦自得这一喊,门外的人好似得到了无边的勇气,纷纷高声附和着秦自得。
“拨乱反正!替天行道!”
言照清嗤笑一声,提了刀,聚精会神,谨防门外衙役突然闯入发难。
他们此行现今只有九人在房中,门外约莫二百衙役,以少打多,言照清当前只占一个地利,勉强还占一个人和——秦知县在他手中。照他这两日的观察,衙役对秦知县十分敬重,马首是瞻,他初初时候还疑惑,这秦知县看起来一无是处,怎的衙役这般言听计从,还不是为了俸禄而已的言听计从。
如今看来,秦知县便是他们南理城的主心骨。
十六年前被贬南理,想来不过是废太子党先行的一步后手。
所幸执金吾训练有序,以一当十,自然不在话下。
雨势渐大,房中气氛凝固,空气沉闷,言照清高举了刀,薄唇紧抿。
“咻”
一支箭,穿过门扇,来势凌厉不减,箭身上还带着雨水,直直往秦自得那儿去。
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