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照清何止大惊失色?
言照清简直肝胆俱裂!
城墙高九丈,这么摔下去,是不是要粉身碎骨?!
但言照清也立即瞧见了阿弥落下去的那处凹陷,有一根粗麻绳疾速在上头摩擦了一阵,几瞬之间就停了下来。
顺着麻绳的来处看去,言照清见得两个结实的汉子控制着那绳子。阿弥本身的重量不大,她一个瘦小的人,他扛她的时候并不觉得十分费劲,但加上了 下坠的力道,又要控制阿弥下落的速度和距离,言照清瞧见的那两个汉子脸上都是谨慎。
但是能控制速度和距离又怎样?这么高的地方下去,若是不用内力护体,她自己系上腰的绳子就能将她拉断成两截!
言照清心悸不已,急忙跑到城墙边去看,见那只小狐狸好端端地站在下头,好整以暇地同人家说话,问人家,“哎,你们来了多少人啊?”
言照清瞧见她身后的一截麻绳上头扣了一段螺旋似的铁圈,这种形状的铁圈言照清此前在万民坊中,从刘鲁班的图纸里头看到过,想来是这个东西止去了她大部分的落势。
大惊大急之后,言照清一时觉得有些眩晕,靠在城墙上闭一闭眼,听见才哥儿在旁埋怨着骂道:“这小狐狸是疯了不成?有城门不走,非得从这儿落下去?”
言照清站着的那处,是阿弥的麻绳所在,麻绳有两个轻微的拉扯,言照清立即警醒过来,睁眼去看,见是阿弥往前走了两步,一只手背在身后,握住了腰后软剑剑柄的同时,握成拳的手在腰后轻轻捶击。
“密林有人。”
阿德在隔壁凹陷处,同言照清道,又用雀州方言同别的猎人说。
“若是从城门走出去,城门沉重,没法尽快关闭,阿弥觉得以蛮子的脾性,断不可能只有这五人来,想必后头还有埋伏。你看,往外的那一片密林里头是不是有动静?”
阿德这几句,算是给言照清和才哥儿解释和交待了。
城门夹铁板,设计的初衷虽然是为了防人破门,但弊端也十分明显,铁板厚重,开关都无法及时响应。
顺着阿德话里的指点,言照清看向北方的密林。
这一片密林里北城门不远,约莫也就五百丈的距离,树虽矮,但树冠极大,长得又密,枝繁叶茂的,从他们上头看下去很难看出里头有没有人。且因往外绵延上南理北侧的几座高山,若是有人自高山上下来,顺着钻进这片密林里头,不留心看的话是不会发现他们的行动踪迹的。
“怎么不将这片林子砍了去?”
才哥儿嘟囔了一句。
阿德可笑看了他一眼,“那些都是果树,咱们南理城有十分之一的生计是靠这个的,砍了,怎么挣钱?吃什么?”
才哥儿自觉失言,闭嘴不谈。
言照清问阿德要绳子,“我也下去。”
阿德瞥他一眼,又看下头,道:“林中人多,没有马。大人太重了,下去的势头我们拉不住的。”
前一句说的是阿弥的暗号,后一句点的是言照清的现实。
“那你就任着她在下头胡闹?”言照清有些恼怒。
他不知道这些南理男人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任由一个小丫头片子三番五次地以身犯险胡闹着?!
“阿弥总是说,有些事情总要人去做的。”阿德转头,认真看着言照清,一字一句的,“我们跟大人不一样,我们相信阿弥,也相信阿弥不会将自己暴露在会死的危险之中。”
言照清指一指下头,“她现在不就一人对抗着底下的千军万马吗?!南理城有桂陇兵,有执金吾,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的。”
阿德冷静道:“但有些事情只有阿弥能做到,桂陇兵也好,执金吾也好,都做得不会有她好。”
言照清放弃争辩,再看下头的时候,阿弥高傲抬着下巴,同对面的蛮子要人。
“不是说要用人换我么?我已经下来了,单单一个大夫就想娶走我,你们的太子殿下是不是做美梦呐?!”
对面一阵叽里呱啦,医无能尽职尽责,做好两方交流的语言使者。
“他们要你把软剑丢过来。”
阿弥失笑出声,“怎么?你们那位太子殿下去年被我的软剑打怕了?”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阿弥仍旧从善如流,将软剑一抽,用力一扔,扔到医无能脚下。
蛮子低头看了一眼那软剑,在他们可掌控的范围内,并没有费心去捡起来,倒叫医无能和阿弥在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又一阵叽里呱啦。
“他们要你把军甲脱下来。”
阿弥低头看看身上,状似娇羞捂住了自己的甲衣领子,“那可不成,我里头可就一件里衣,若是脱下来了,可不就叫你们看着了?你们西南蛮难道没有这样的礼义廉耻?要看一个姑娘家只穿着里衣在男人面前晃荡?”
言照清眉头轻跳,“礼义廉耻”这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总叫他觉得想笑。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言照清早就看透了,她哪儿讲究那些?!昨夜里不就只穿着里衣——虽然那里衣严严实实也不透肉半分,在有他和王二两个男人的房里自在大方地晃荡么?她还不爱穿鞋,光着一双脚走来走去。
言照清蹙着眉,从鼻里喷出气,只觉得当前的情况荒诞又毫无章法。
他完全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完全不知道她想要怎么做。
她方才同阿德们的交流全是用收拾,用敲击信号的暗语,有意不叫执金吾和桂陇兵知道似的。
她这是有多大的胆子,又是又多大的心?真以为凭一人之力能够拯救天下人?真以为南理城舍她其谁?
蛮子们一阵叽里呱啦地互相说话,在上头也听得不太清楚。已经有会西南蛮话的百姓上来,同阿德他们翻译。
这一段不过是阿弥同西南蛮人之间的交涉,阿弥坚持要蛮子将那十个桂陇兵带过来,再将自己换过去。蛮人警惕十分,一定要阿弥到太子主帐之中了,再将那是个被俘的桂陇兵连同医无能放了。
两相焦灼,阿弥干脆盘腿原地坐下。
“你们到底能不能说得上话?左右我人已经在这儿了,换不换的,你们害怕我跑了不成?城门可关着呢,我往哪儿跑?能换换,不能换拉倒,就凭你们区区几千人,就想将我南理城踏平?呸,做梦!”
言照清瞧着那泼辣劲儿,手肘被一方硬物一撞,偏头看去,是阿德递过来一把弓弩,正是那日上南山杀狼的那一种三箭连发的弓弩。
“是时候了。”阿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