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蛮子们骑着快马就迅速到了不远的地方。蛮子的箭雨歇了一会儿,但也只是一会儿,十来个呼吸之后,更迷更重的箭雨往城墙上上升的人袭去。
每根绳子的那一头都有五六人一同使力往上拉,因此众人上升的速度也非常快。言照清抬头的时候,瞧见超过一半的人已经被带着翻进了城墙领头,除了阿弥拉上的那个蛮子,其他人有序且迅速被提上去,贴铁皮的盾牌护着救人的人和被救的人,至少从言照清这儿看上去,除了那个蛮子,其他人都毫发无伤。
蛮子更近,马蹄声和怒吼声交织在一起,纷纷乱乱,火炮口被抬高,两发火炮被射出,但没调整好位置,反倒落在蛮子最前头,炸飞他们一片人,大略止住了他们的来势。
言照清将抱在他腰上的阿弥的手一拉,将贴着他的人略略往外一推,二人之间有了些空隙。
阿弥还以为他是要将她往外推去。蛮敌当前,他怕死了,怕她耽误了他也说不定。
但言照清只是立即将身子一蹲,将她的手搭上他的肩,站直的时候,叫她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持着盾牌的手绕到她腰后,将她整个人牢牢固定在他和盾牌之间。
“抱紧了。”
言照清沉息往后退,方才起跑助力爆发纵跃往上的一套行云流水动作,又来了一次。
利箭叮叮咚咚打在言照清手持的盾牌上。盾牌是特制的,宽又长,足够遮挡一个壮实的雀州男人。上头的人拉得飞快,言照清身上挂着一个阿弥,除了自己的重量,他还要承担阿弥和铁皮盾的重量,只觉得腰上的绳子在那一瞬间的助力之中差些拉断他的腰骨,他要立时将内里沉在腰后,才叫自己好受一些。
方才这丫头就这么往下跳呢,也不知道她疼不疼。
蛮子已经兵临城下,利箭更近,带着更为凌厉的力道。
短短的时间,他们才行至一半,盾牌的薄薄铁皮已经挡不住这样近的距离,这些蛮子又是在他们脚下往上搭弓的,言照清只能尽力将盾牌往阿弥斜下方靠。
正是危急时候,上头有破风声,似是重物落下。言照清要抬头看,阿弥先伸了一拳,用力往他上方一打,手臂的衣料擦着他的鼻尖过去,那破空声便自他脑后落下,险险顺着他脊背往下滑落。
“哐啷”一声,是瓷坛在底下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破空声在言照清同阿弥的身侧划下去,碎裂声此起彼伏。
刺鼻的火油味道往上升腾,城墙上头搭出一排弓弩,弩上已装好的短箭箭头带着火,避开还未上来的几人,冲着底下的蛮子无情飞射。
几乎是一瞬间,滔滔的热浪从下头袭来,蛮子惊叫连连,随即是惨叫声声。
言照清察觉搂着他脖子的手微微瑟缩了一下,但已经靠近城墙最上头,有几双有力的手伸出来迎接,言照清就没顾得上。
眼看绳索到顶,言照清咬牙,用力一攀城墙边缘,带着怀里的人往里一翻,借着盾牌在地上打了个滚,自己平躺在地,将顺着他那翻滚挨到了他上头的阿弥往外一推,喘了几口气,缓和了下后腰的疼痛,坐起身来,得才哥儿搭了一把手。
“真是不要命了!言照清,你真是不要命了!”
才哥儿气急败坏,平日对年轻参将的恭谨全都抛诸脑后了,又气又急,直呼言照清的名字,帮着言照清将扣在手臂上的盾牌脱下。
阿弥被阿德一把拉着站直,被阿德转了几圈检查,确认她浑身上下没再增添一个新的伤处。
“他刚才跟着下去了,拦都拦不住。”阿德低声同看着言照清的阿弥道。
不怪才哥儿气急败坏,方才言照清那突然的举动,可是比更早之前阿弥突然往下跳的举动更叫人惊惶。阿弥往下跳之前,好歹还同南理的猎人们打过暗号,他们的人都知道她要做什么,也在给她做完全的准备。
但言照清方才往下跳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预兆都没有。
才哥儿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言照清身上没有带绳子——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系上绳子的呢?!
好在他和几个桂陇兵反应贼快,立即将那绳子从那几个南理猎人手上夺走,堪堪拉扯住了。
也是幸运,恰好叫言照清稳妥落地,不至于直直摔死。
才哥儿想起当下南理猎人们的反应,如今还是心悸。他们还是打猎的汉子呢!一身硬邦邦的肌肉,应该是眼比猎鹰精,反应比野兽快才对,但那一瞬间竟然全然没法动作,吓怔了一般。
万一呢?!万一他才哥儿没赶上呢?他这会儿拉上来的会不会是言照清的一滩肉泥?!
才哥儿想着,只觉得心头一阵怒火无处发泄,想仗着年纪比言照清长不少,打言照清一顿,但思及还要在这个人手底下讨俸禄吃饭,生生忍住了。
忍不住也没办法,这将死生置之度外的人这会儿已经往城墙边去查看下头的形势了,还是同小狐狸阿弥一同过去的。
才哥儿瞧着两人并肩——依阿弥的身高,也没法同言照清并肩——但就是那样一个并肩而立的姿势,双双往城墙下头瞧。
疯子!
才哥儿没个好气,在心中唾骂了一句。
两只小的都是疯子!
言照清站在城墙边上,瞧着下头熊熊燃烧的火,熏黑了城墙根。
方才那一下,桂陇兵一个百户带着桂陇兵和南理百姓往下扔了不少火油,并且那百户十分聪明,故意将一部分火油往外头扔远一些。落下去的火油在距离城墙二十步开外的地方流成一条小溪,火一落下去,将靠近城墙的蛮子困在火墙和城墙之间,弓弩再往下一发,一大片的蛮子连跑都来不及跑,要么被烧死,要么被射死。
“多少人?死了多少人?”
百户大喊着叫来之前擅长数数的桂陇兵。
那桂陇兵探出头去,还来不及细看,底下传来一声怒喝。
“南理阿弥!你若是这般执迷不悟,我今日那就要将南理城踏平!”
不太正统的京城话,夹带着西南蛮的口音。
没人在意那头上有红缨的蛮太子说的什么,弓弩射出的箭如雨,凌厉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