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照清也只是无意识地低喃。
阿弥在床边看了他会儿,问权公,“他什么时候再醒过来?”
自然是瞧出了言照清的不对劲。
这怎么越治还越回去了?
权公沉吟道:“约莫还得睡上一天一夜吧,但你放心,我可是天下第一针,保管将你相公全须全尾地还给你。”
阿弥白他一眼,“他这会儿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啊,你这全须全尾的话说了不等于没说么?你别叫他成个傻子,也别叫他这么长久睡着醒不过来就成。若然,你这百草谷谷主可就别想干了。”
权公呀呀叫起来,“你放心!我可是天下第一针!救不了你相公,我将我的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一说脑袋,阿弥便想起了无头人的事情,看权公还在房中,问了他,一时半刻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交待了一声,拉着益冬带路,想去找何书全问一问。
一拉益冬的手臂,阿弥立即察觉益冬瑟缩了一下,阿弥瞧了她一眼,瞧见她立即将紧蹙的眉松开,还给了阿弥一个笑。有奴仆经过,给阿弥请安,阿弥便不好问益冬,只将益冬往前推一推。
“何大人回来没有?你带我去找找他。”
益冬自上午见过何书全后,就再也没见过自家老爷回来。下午她又一直在阿弥这儿,实在不清楚,便找了个奴仆问。
奴仆古怪看一眼益冬,才谄媚笑着同阿弥道:“老爷还没回府呢,在县衙里头办事,姑娘有什么吩咐,咱可以给姑娘跑一趟腿。”
阿弥道:“不必了。那你们姑娘如何了?醒了没有?”
奴仆道:“醒来吃了晚膳,这会儿又睡下了,姑娘若是有吩咐,咱给姑娘跑一趟腿?”
要找的两个人都不在,阿弥也没了心思,带上益冬,还是回的言照清那儿,觉得身子有些发蔫。
权公见她很快又回来,还诧异了会儿:“这么快?”
阿弥咳嗽两声,又盘腿上榻,“何大人还没回来,何家小姐还病着,我想找也没法找过去。”
年妙春微愣,“何小姐病了?”
阿弥也不多话,道:“你去瞧瞧吧,昨夜她被一个没有头的男人挟持了,吓得不轻呢。”
“没有头的男人?”
年妙春也无心客套,虚虚做礼,同权公和阿弥道别,大步流星出了门,不忘将门带好,免得寒风从门里卷进来,叫房中人生寒。
阿弥啜一口益冬之前奉上的甜茶,还热乎,一仰头喝完了,避开益冬要来拿空茶杯的手,下巴努一努权公那儿。
“你去找他看看。”
益冬意外,望阿弥一眼,又惴惴垂下头去,“奴婢……奴婢不知道阿弥姑娘什么……”
“权公,你来瞧瞧她手上的伤。大概是在手臂上吧。”
阿弥扬声请权公过来。
权公头一次在她嘴里不被称作“臭老狗”或是“臭老头”,有些受宠若惊,边走过来边说道:“这是天上下红雨了?你阿弥也有跟我这么客气的一天?”
阿弥笑道:“不同你客气怎的行?我也没有银子付你诊金。”
权公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医无能那种东西?非得有钱才治人?看谁?益冬?你怎的了?”
后一句,问的是益冬。
但益冬摇头瑟缩,“没……没什么大碍的,不劳烦……”
被阿弥一把拉住了,将袖子往上一撸。
手臂上条条红印,已经泛出青紫,居中尽是血痕,十分触目惊心。
阿弥蹙眉,抬眼直视益冬。益冬双目倏地含泪,要将袖子往下遮盖回去。
权公惊叫,“谁打的你?”
益冬道:“没人打我。”
阿弥冷笑,“没人打你?难道是鬼打你的不成?”
这道道分明是竹条打出来的鞭痕,阿弥小时候捱过,玉娘子除了那条皮鞭子,最爱用竹条抽她。
益冬没忍住心里的委屈,哭出声。
权公将她另一手的袖子往上撸,同样都是鞭痕。
“身上可还有?”权公心疼。
他自昨夜就得了这小姑娘跟着,一同忙前忙后的,这小姑娘手脚利索,办事有条理,十分牢靠,他早就觉得同这小姑娘一见如故。想来是他不在的下午,有人将这小丫头给打了!
益冬摇头,“没有了。”
“是谁?”阿弥压抑着怒气,问益冬。
益冬默默垂泪,不说话。
权公取来年妙春的药箱,寻了药给益冬擦上,交待着这几日不碰水,免得伤口溃烂。
益冬默默点头。
她不说出始作俑者,阿弥也不能奈她何,上了药,打发人走,同她道:“若是有人欺负你,立即来找我。”
但说完了,也只觉得这句是没用的话。
她被玉娘子欺负的时候,次次都盼着有人来救她,但从来都没有。若是事后同人说,又觉得是给人添了麻烦,更何况她觉得没人会因为她同玉娘子做对,因此事后总也不说。人家问,她只笑笑说没有什么关系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不就像是现在的益冬?
阿弥看着益冬远走的身影,心头徒显无力。
“她一个奴婢,了不起你同何大人买下她便是了,没有什么好忧愁的。”权公道。
阿弥低垂下眉眼,不知道如何应答。
她自身都难保,何来保别人?
权公问起言照清的事情,问他二人是何时成的亲。
阿弥囫囵答道:“也才上两个月的事情。”
权公惋惜道:“哎,真是可惜,他这样一个俏郎才,竟然落到了你的手里头。”
阿弥没个好气,“怎的你觉得他亏了?”
权公惊讶瞧她,“你原来还知道你相公娶了你是亏了啊?你瞧瞧你,哪点配得上你相公?”
阿弥竟然一时语塞。
权公道:“你瞧瞧,他是一个大人,大人……诶?!他是朝廷里的官?!我去,臭丫头,你这是搞什么?你搞什么不好搞一个朝廷里的官?!你师父和师兄竟然任你胡搞?!一个狗官,配得上你?!他知道你的身份么?他知道你哥哥是李穆川么?还是你们这是在行的什么计谋?美人计?他这是什么官?多大?我看这儿的知县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得,这会儿又从她配不上他,变成狗官配不上她了。
阿弥头疼,只想权公闭上他絮絮叨叨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