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棠闭上眼睛,安静的等待……心里残存着一丝侥幸。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在宫里杀她并不容易,总要留下尸体,尸体若是发臭,就会被人发现,而封住血脉让她不死,被葬在这里,永世她都不会被找到……只是陆锦棠无论如何,不愿相信这种可能。
她似乎又昏睡了过去,她甚至分不起自己是睡了还是死了……直到有铲土的声音传来。
陆锦棠忽的一下子就醒了。
她侧耳细听,是做梦了?还是真的有声音?
箱子厚实,她屏住呼吸,“唰啦唰啦”是真的!真有人在铲土!
陆锦棠心头大喜!她这是要被救了吗?是谁知道她在太后的墓穴之中?还是说……这么快就有人盗墓了?
陆锦棠觉得自己被关在箱子里,已经关傻了,她几乎不能冷静的分析……
“咔嚓——咔嚓——”
陆锦棠的脸前头,发出清晰的声音,是关着她的木箱子发出的声音!
陆锦棠长长吐出一口气,瞪眼看着箱子盖。
被封死的箱子,咔嚓响了数声之后,有道光,终于漏了进来。
陆锦棠立即闭上眼,那光不算强,是不远处的火把发出的光亮。
可是她太久没有见过光了,弱光竟也刺激的她眼目流泪,不能视物。
许久许久之后,她头顶突然传来苍老的声音,“皇后娘娘,您醒了?”
陆锦棠缓缓睁开眼睛,心头如擂鼓一般。
眼前的黑暗一点点褪去,一张苍老,须发花白的脸,渐渐在视线里明晰起来。
陆锦棠嘴唇颤了颤,眼目瞪得极大,心里的震惊写满双眸,可她口不能言,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还不能说话吗?”须发花白的老者问了一句。
不远处有个脆生生,颇为空灵的声音说,“她竟提前醒了?唔,取她颈下与耳后各两针,她就能开口了。”
这声音,真是耳熟呀!
陆锦棠的心已经沉入谷底。
老者伸手,陆锦棠颈下耳后猛地一阵酸痛,酸痛过后,就像淤积的河道,忽然被疏通了。
她颈背的酸麻,下巴的沉重感骤然一轻。
“王京之,王阁老!”陆锦棠迟缓开口,声音让她自己听来都觉陌生。
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是当初最为反对女子参与考试的内阁老臣。
他甚至折腾出了舞弊之事,就为了破坏让女子参加科举的计划。当时秦云璋出于多方考虑,没有要他的命,让他退休在家,等着看大夜朝日新月异的变化。
没曾想,王京之人老心不老。
“王阁老此举,对得起自己‘阁老’的身份吗?”陆锦棠冷笑问道。
王京之叹了口气,“我已经离开内阁了,不再是内阁元老。但我始终不能忘记自己肩负的责任!我不能愧对太宗、明宗及当今圣上对我的器重,我必以自己的性命报效朝廷!退休算什么?我不死,心就不亡!”
陆锦棠诧异的看着他,“王阁老还真是叫人佩服,您得是多厚颜无耻,才能说出这么一番颠倒黑白的话来?绑架了我,把我葬于太后墓中,就是你对朝廷的报效?”
“你牝鸡司晨!败坏我朝纲!大夜朝到圣上这儿才开始鼎盛起来!国力日渐加强,圣上减免赋税,修建河道,不大兴土木,不穷奢极欲!是位千百年难遇的有能力却又不好大喜功的明君!”王京之怒意满面的看着陆锦棠,“怎可叫这么一位明君,就败坏在你的手上!”
陆锦棠错愕看着王京之。他当真是生气,说话间胡子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二爷爷,出去的路挖的差不多了,把她带出去说话吧?”脆生生好听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声音实在耳熟得很。
陆锦棠已经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可她不能动弹,无法坐起来看看,究竟是不是她?
“王大人一面夸圣上英明,一面又说我牝鸡司晨。都不觉得这话,自相矛盾吗?”陆锦棠眯眼说道,“圣上英明睿智,如何容得下我独断传横?但凡能够牝鸡司晨的,定然是那皇帝糊涂昏庸。”
“皇后娘娘是读过书的人,应当知道纣王与妲已的故事吧?纣王在遇到妲已之前,也是开疆扩土大有作为的君王。可是遇到妲已之后,就开始听从妲已的话,建酒池肉林,用炮烙之刑!”王京之眯了眯眼,加重了语气,“特别是在忠臣比干谏言之后,妲已心生怨恨,要比干的心!纣王活生生剖了比干的胸,取忠臣之心,只为取悦妲已!”
王京之毕竟年纪大了,这墓穴之中,空气流通不好,他说话间气喘吁吁,脸色都差了许多。
“王阁老有心疾。”陆锦棠却以一个大夫的眼光,断定出他有病在身。
“哼,只怕娘娘现在想取老臣的心,却也没有那般条件了!”王京之冷冷说道,“自古先下手为强!”
陆锦棠楞了一下,“原来王阁老是把自己比作比干,把圣上比作纣王,而我却是以色惑君,为非作歹的妲已吗?”
王京之冷笑一声,“你做不到妲已那般了!待圣上废除了女子科举制,你就可以去黄泉路上侍奉太后娘娘了!”
陆锦棠原本在这墓穴之中,满是惊惧。
如今怕倒是不怕了,反而是满肚子气愤,“王京之你这般老糊涂!如何配自比比干?比干的忠心你连一半都没有!圣上无道吗?让女子科举究竟如何罪不可赎了?是比炮烙之刑更残酷?还是像酒池肉林一般奢靡了?你自称忠臣,却愚顽不化!你根本不配提‘忠臣’二字!我呸!”
“让女子为官,不是牝鸡司晨是什么?”王京之冷哼一声,“带她离开!”
王京之一甩袖子,背着手离开箱子近旁。
却有个纤细的身影靠近过来。
陆锦棠眯眼看她,心头清寒一片,“果然是你。”
“皇后娘娘有礼。”她笑眯眯的把手伸进箱子里,依次拔去陆锦棠身上的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