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滢不知皇上的心思,点点头:“正是。”
“朕下圣旨的时候,倒是没有想起这回事,直接将她的奴籍留在了卫侯府。”
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皇上想了想,又说:“你若是还有心撒气的话,朕可以再下一道圣旨,等十日游街示众之后,先把那毒妇交由你处置,等你解了恨,再交给卫侯。”
皇上的允诺令傅思滢一怔,刚想应下,好在多想了想利弊。
她毕竟前脚才在百姓们面前树立了宽善大度的形象,总不能后脚就让大家知道她还有私心对卫兰灵报仇吧?
而且由她处置卫兰灵,处置得重了,怀有恶意的人会说她表里不一、装模作样,处置得轻了,她自己又泄不了恨,还是在装模作样。所以何必应下此事?
认真思索后,傅思滢摇头婉拒了皇上的好意:“皇上的圣旨已下,不好因为小女子的私人恩怨,再下圣旨。相比于小女的怨恨,卫侯爷的仇恨应更深更重,小女子全当卫侯爷替我出气了。”
见傅思滢甚是冷静镇定,皇上目露欣赏之色:“你能不被仇恨冲昏头脑,实在难得。如此,朕便允许你可以时时前去卫侯府,过问卫侯惩罚那毒妇的进展。”
“多谢皇上。”
皇上的再次弥补,也算是令傅思滢满意。
准她冷眼旁观刽子手行刑,不错。
皇上迈步跨过府门,回头打趣漠苍岚:“你若是还想再和思滢腻歪两句,朕便独自回宫也无不可。”
漠苍岚不苟言笑:“臣弟自然应以护送皇上为重。”
“呵呵,那行,朕先上车等你,你和思滢也是几日不见,多说几句吧。”
出于矜持,漠苍岚和傅思滢二人双双没有说“多谢皇上”。
李氏也很有眼色,挥挥手:“那你俩聊,娘先回去。”
等就余傅思滢和漠苍岚二人后,傅思滢略有尴尬地站在府门口,与漠苍岚面对面,支支吾吾地说:“能、能……咱们俩能说什么啊。”
漠苍岚神情保持冷静,凝视着她,忽而叹气道:“今日,本王欠了你一个天大的情。”
“嗯?”傅思滢先是一愣,而后有些迟钝并且犹疑地摇摇头,“这哪算是欠什么情,我只是实话实说。”
“看来以后本王还需要多多仰仗你。”
“仰仗我什么?”
“仰仗你拍马屁的功力。”他一本正经。
顿时,傅思滢黑脸:“你是在嘲讽我?”
“不,”漠苍岚仍然一本正经,“本王是说真的。”
傅思滢微微撅嘴,蛮不开心的模样,轻哼一声:“也是,你整日里沉默寡言的,哪里能像我这般能说会道。而且我是能屈能伸,堪比大丈夫,你这心狠手辣的阎王爷还差得远呢。”
两句话把漠苍岚说得只剩沉默。
而蓦然,他伸出手,牵住她,攥着她的手掌指骨捏了捏,低声道:“你懂我就好。”
在傅思滢还有些怔怔没反应过来时,他松开手,转身离去。身影有些……
说不出来的苦涩。
收敛沉默而威严的车队缓缓离去,傅思滢目送久久,直到车队的队尾早已从视野中消失,她也愣神望着。
被他握过的手掌还是那么凉,似乎是他给她留下的烙印,烙下了两个词:知我、懂我。
傅思滢攥手,撇撇嘴转身回府。
哼,她才没有那么心思敏感呢。其实,应该是白倾羽知他懂他吧?
刚入府两步,恍然想起一件事情,傅思滢懊恼地叹息一声:“唉,刚才怎么忘记问皇上郎俊松的事情了!”
何长易受皇上赏识,她倒不敢跟皇上提何长易的德不配位,可郎俊松没有得到与自身才学相匹配的官位,这她总能问问吧?
而且刚才的气氛正好,若是问了,皇上肯定能顺势给郎俊松提升个一两级,以表示对漠苍岚的信任!
真是失策,光顾着拍马屁了。
“在那儿唉声叹气做什么,快来换药。”
“哎!”
回到屋里,李氏兴致勃勃地挑出一瓶药,打开瓶塞闻了闻:“药香浓郁啊,芝玉公子寻来的药一定是好药!你今天抹这个,看看效果如何。”
傅思滢应声,让晴音接过药一点点给她身上的受伤处涂抹。
李氏在旁边认真地看着,随口问女儿:“你之前说那个晋国的奚家人有留下一块玉佩在你手上,是什么样的玉佩,娘也想看看稀奇。”
“哦,孙丹,你去拿来给我娘看看。”
吩咐孙丹去取,傅思滢说:“就是他们奚家人自己家族身份证明的玉佩,镂刻着名字和荆棘图腾。玉质很好,是个宝贝。我扔在地上踩踏那么多下,也没见半点损伤。”
“你呀,就怪我和你爹把你从小到大溺爱坏了,导致你长大光会糟蹋好东西!”
傅思滢不开心:“哎呀,别人的好东西,糟蹋糟蹋怎么了!”
母女犟嘴几句,孙丹取来玉佩递给李氏:“夫人您看。”
李氏接过玉佩,细细观摩,轻声夸赞:“嗯,不错啊,图案精巧细致,玉质也白璧无瑕,真是件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他奚家人也拿不出手啊,”对于目前这件好东西归自己所有,傅思滢还是很得意的,“他要是随手给个破烂手帕的,您瞧我当时不立马回扔到他脸上!”
“又在说些没脑子的话!”
啐女儿一句,瞧着手中的玉佩,瞧着瞧着,李氏缓缓皱眉,有些出神,喃喃道:“说不定你爹的玉佩,也长这样……”
傅思滢没听清:“嗯?娘您说什么?”
李氏蹙眉,愈发细致地端详手中的玉佩,看了好一会儿,深深叹口气,抬手将玉佩递还给孙丹。
一边看孙丹将玉佩包起放入小锦盒中,一边道:“娘是想起,听你爹说他当年也有一块玉佩的。”
嗯?
傅思滢立刻被吸引注意,这话她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爹当年也有一块玉佩?什么当年,什么玉佩?”
李氏抚抚发鬓:“就是老夫人抱养你爹的当年呐,听说你爹的襁褓中是有一块玉佩的。送养的那户人家说,那玉佩是你爹的亲生父母给孩子留下的唯一念想,他们也不好昧下,就把那玉佩连带你爹一起送给老夫人。可是,唉,老夫人不愿意收呐。”
“啊?”傅思滢讶然,想了想,只能猜测道:“莫不是老夫人没看上眼,又不愿意落下个贪财抠门的话柄?”
“啧,就算是有这方面原因,肯定也只是其一。娘以为,老夫人那会儿长久无孕,决定抱养你爹,除了有拿你爹当引子的想法外,肯定也是有一点认命的心思。老夫人想把你爹当亲生子教养,自然就不能留下你爹和亲生父母有关系的物件,省得你爹长大明了事理后,有别的念想。”
李氏凑到傅思滢的身边,继续查看伤势:“你爹长大后从傅府的一个老婆子那里,听说了有这块玉佩,便隐晦地向老夫人打听。老夫人说只是个刻着杂草的玉佩,没甚特殊的,还因为你爹突然问起此事而动了怒,责骂你爹有离家之心。所以娘看到你带回来的这块玉佩,就想着是不是刻着杂草的玉佩便长这样。”
顾不得向娘亲强调那是荆棘图腾,不是杂草,傅思滢感慨:“老夫人是心思甚多,只是那会儿有将我爹当亲生子教养的想法,等真有了亲生骨肉,早就把我爹忘了。不仅忘掉,还要嫌弃我爹白占一个长子的名分呢。可惜那玉佩了,毕竟算是我爹寻亲的唯一线索吧?”
说到这里,看娘亲也是一脸无奈,傅思滢身子探前,好奇地问:“是唯一的线索吗?那户送养我爹的人家,老夫人说不定还能派人找到呢!而且他们是把孩子送到赫赫有名的傅府诶,岂能不关注我爹过得如何?诶,话说过来,这么多年也没人找过我爹认亲哦。”
李氏摇头:“没有,反正自我嫁给你爹,是没有见过。想来那送养的人家又不是你爹的亲生父母,关注你爹有什么用?”
也是哦。
转念一想,不对啊:“那岂不是更奇怪?我爹肯定是被亲生父母卖到他们手中的,他们就是人牙子,怎会有那般好心把一个孩子襁褓中的玉佩给孩子留下?要是我,我都不留!”
闻言,李氏气笑,一戳傅思滢的脑门:“你也就是当人牙子的德行!”
傅思滢捂着脑门,娇气抗议:“我说真的嘛。”
眼看晴音给抹完药,李氏帮衬着一起包扎,叹气道:“没人找你爹,你爹也就不寻亲。这么多年了,想寻亲肯定要通过老夫人。你爹毕竟是个懂事孝顺的,不管老夫人拿他是当儿子看,还是当下人看,亦或者只是当一副多余的碗筷看,他也不愿意惹老夫人不开心。”
不愿意惹老夫人不开心……
呵,她家这么多年受的委屈,有多少都是这个原因!
傅思滢一时心酸,心疼爹得不到养父养母的疼爱也就罢了,竟连寻找亲生父母的想法也不被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