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特意来看望我的,”盯着白倾羽,傅思滢弯起眉眼,笑靥比昨日山中寒梅还要娇艳动人,“芝玉公子,小女子承蒙你的关心了!”
同这心思玲珑的姑娘对视,仿若能看到大美天地间的一切都装入她清澈透亮的双眸之中。
这天地间,自然也包括他。
说什么顺道,不过是害怕旁人多想而突起的说辞,毕竟分配调度一事实在是没有先予她说的必要。
白倾羽扭正头,干巴巴发出一个音:“嗯。”
本不欲再多说,可想了想,还是改口:“倒也不是。我毕竟是要去官署的,的确是顺道来的。”
“呵呵呵呵。”
从他脸面上看出了点窘迫之色,傅思滢欢笑不已。还想再坏心眼地追问他是要去哪个官署才会路过相府,以及他是从谁口中听闻她受伤消息的,但话音已经蔓延到嗓子眼,还是被理智压下了。
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要掌握一个度。在这个度里,算是亲近,而在度外的,便是出格。
白倾羽知道这个度,她,也知道。
在二人之间的气氛稍微有些凉时,好在李氏送客归来,见傅思滢还和白倾羽站在堂外,没好气地叹一声,提醒傅思滢:“你是忘了你三婶婶还在后堂屋等着?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哦!”傅思滢一个回神,“我还真忘了。”
“那你还不快……”话说一半,李氏看向白倾羽,改成笑语温柔,“哦,对,倾羽不是有事情要和思滢商议嘛,你们商议吧,我去招呼她三婶婶。”
白倾羽急忙拦住李氏:“夫人且慢,方才我已经与大小姐商议完了,在下得告辞了,还有许多公务要忙。”
“啊,这么快呀?那、哎,也是,你公务繁忙,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儿!来,伯母送你。”
白倾羽连连摆手婉拒:“不用不用,伯母留步,不劳伯母相送!”
李氏拉住对方宽袖:“没事没事,我多走几步只算是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看着这对“纠缠不休”的“母子”,傅思滢吸吸鼻子:“那我去招呼三婶婶了。”
李氏压根没理会她,笑意盈盈地拉着尴尬回头给傅思滢示意的白倾羽走了。
傅思滢:……
一边往回走,一边想。
娘亲都不生气白倾羽既然能这么快结束商议,那为什么不跟着刘医圣一起告辞吗?娘亲也不嫌送两次客人到府门口麻烦?
很快,她想明白了。在母亲的眼里,凡是芝玉公子的决定,都是要支持的。白倾羽虽然不是母亲的亲儿,但比亲儿还要讨母亲的喜欢。
话说,既然这么喜欢温文尔雅的白倾羽,娘亲又是怎么把容辰教成如此……嗯……
唉,也想不到什么不太难听的贬义词了,算了,对许久未见的弟弟好一些吧,就不在背后说他顽皮了。
此时,远离皇城四十里的某座雪山里,正被教头下令准允离山回城的容辰,一个仰头,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严厉的教头难得露出点温和模样:“你刚被准允归家休假,就被家里人念想了,巧不巧?”
“嘿嘿嘿,巧。”
“再想家也不要忘了规矩!”才温和没两息就板正面孔,“回城后先去王府复命,不准乱跑!”
“是!”
也不知道如果傅思滢晓得自己的叨叨被弟弟理解为思念,会不会良心小小地痛一下。
“三婶婶,劳您久等了。”
“没事没事。”
傅三夫人赵氏的确在后堂屋等了一会儿,不过后堂屋与前堂只有半墙之隔,虽然观阅不便,可三夫人还是能清楚听到前堂都是在说些什么的。
一走进前堂,看到满堂堆放的锦盒赠礼,三夫人脚步一顿,想想自己带来的礼物也不算太差,这才放心。
“还得再劳三婶婶稍等片刻,我让下人把东西都点一点。不会花费多少工夫的,我只听一遍,正好也等我娘送客回来。”
“好。”
三夫人坐一旁,和傅思滢一起听礼单。
什么太常寺卿童府送来的、尚书左仆射秦家送来的、少府监高家送来的……
三夫人抿抿嘴,心中暗叹本家多少年都没有受过这种礼遇了。更何况,这还只是傅思滢受了点小伤,旁人便上赶着前来送礼关心。而本家……受了伤怕是只会引来落井下石吧?
晴音又打开一个木盒:“这是张翰林府上送来的助眠香,有八小盒。”
“张翰林?”傅思滢疑问一句,刚才人太多,她都没往心里去。
晴音提醒道:“张翰林的公子,奴婢有印象,是那位昨日临了还记得把兔子肉带上,给各位公子小姐们分食的少爷。”
“哦,对,张顺伦呐,我知道了。张公子倒是挺有心,送来的是助眠香。来,拿来我闻闻。”
晴音上前,将一小盒香料递给主子,同时不免好笑地抱怨道:“难得不是送来药材和滋补等物的。主子,您伤的这几回,让小库房里的人参鹿茸虫草、鱼翅燕窝阿胶多得都可以拿去卖了。奴婢求您别再受伤了,要不然全皇城药材铺子的生意,都要指望着别人给您送礼的需求了!”
傅思滢嗅一嗅香料,没好气地翻晴音一个白眼。
刚要把香料递给晴音,余光注意到三婶婶的眼神,傅思滢心思一动,夸赞道:“这香料清新之中带着一丝香甜,好像美梦一般,着实不错,想来助眠的功效一定很好。”
扭头,给三婶婶递过去:“三婶婶,您闻闻?”
三夫人从善如流,接过香料盒闻了闻,点头:“的确清甜,芳香怡人。”
正要将香料盒送回傅思滢手中,却见傅思滢小手轻摆,示意晴音将整个装有助眠香的木盒都拿来,笑意盈盈道:“看来三婶婶喜欢。那我就借花献佛,把此香赠予三婶婶,算是答谢三婶婶这两日的辛劳和帮衬。”
“啊?这、这……不用不用,我没做什么的,没什么辛劳和帮衬!”
未料想会得到傅思滢的馈赠,三夫人先是一愣,而后心头一股暖流,有些受宠若惊般,惊笑不已。
正好李氏送完客归来,看到傅思滢送给三夫人香料,李氏未有异议或脸色难看,反而神情愉悦:“既然是思滢送你的,你就收下吧。这丫头我还不知道?她能吃能睡的,用不着这个!倒是咱们这种当娘管事的,不好安眠,用熏香助眠最合适。”
见李氏也劝自己收下,三夫人带着笑的神情慢慢转为不好意思和感慨。
不是因为这礼有多贵重,而是因为这礼……是真心的。
这么多年了,相府和本家送给彼此的礼物中带有真心实意的,唉,真是没有啊!
这香料,傅思滢需要送给三夫人吗?完全不需要!但傅思滢送了,那对于三夫人来说便是意外之喜,便是真心之礼。
“真是叫我难为情。说是答谢,可……思滢,婶婶真的没做什么,你用不着答谢我。我今日登门不过是传话的作用,实在算不得帮什么忙。”
“您客气了,今日您登门,便值得我答谢了,”说着,傅思滢抬手一指,指向那堆送礼:“莫说是一盒香料,就是眼前这些珍贵药材,您看上了哪件,也尽管拿去。因为……”
正色看向三婶婶:“因为三婶婶您对我、对相府如何,我心里清楚,您背地里对我、对相府如何,我即使不清楚,也愿意相信您。您呀,值得我相信。对吧,娘?”
问李氏。
闻言,李氏紧忙点头。看一眼女儿,再扭头看向三弟妹:“对,你三婶婶真正的为人如何,娘清楚;你三婶婶这么多年的难做,娘也清楚。娘同样愿意相信。”
“嫂子……”
见三婶婶看向母亲,一脸的感动,傅思滢最后总结:“不需要再多说了,三婶婶,您是我的亲……呵呵,亲人嘛,咱们有来有往才能好。”
娘诶,差点就脱口而出“您是我的亲婶婶”了。她爹都不是傅老夫人亲生的,二叔三叔连她的亲叔叔都不是,更何况一个婶婶?
听了傅思滢一长串话,对于傅思滢和长嫂的亲近态度,三夫人很感动、很欣慰、很惭愧。
三夫人动情地拉住傅思滢的手:“思滢,三婶婶过去都看错你了,以为你就是个任性娇蛮的丫头,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冷暖亲疏。今日才知你如此乖巧懂事、贴心大度!”
说得极为真挚,一脸的唏嘘感慨。
叹口气,握着傅思滢的手,转头又看向李氏,说:“唉,以己度人,看来是我之前都做错了。我不懂得‘人心换人心’、‘将心比心’的道理,而是只想着别人应该怎么做,从没想过自己应该怎么做。嫂子,你还能看得上我,真是心胸宽广。”
“用不着说这些话了,”李氏摇头:“其实咱们都是一样为难的。”
三夫人忍住泪意,连点数下头:“嗯!”
今日来相府之前还是满心的忧虑紧张,现在则全是庆幸了。
庆幸自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