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卿卿和裴申清理了障碍物,确认安全之后也进了那个房间。
“啊!”张卿卿没见过什么世面,看见地上躺着的女尸惊叫一声急忙转过身去。
裴申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的性子稍微稳重些,不至于像张卿卿那样大呼小叫。他看着那具女尸,心中的理智很快就压住了惊惧,伸手解开自己外袍的系带,想要把衣服褪下来。
孔济原本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察觉到裴申的举动之后手指略张了张,露了一条小缝。
“诫之兄,你这是要干嘛?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脱……”
裴申取下外袍走过去盖到了那具女尸之上,孔济见他的举动,话说到一半又吞进了肚子里。
“咱们快出去吧!出了人命,我们必须得报到京兆府去,京兆府的捕快来之前房间里面的东西不能动。”
说着,裴申把张卿卿和孔济全都拉了出去。
国子监内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管事的不能不在,夫子们做不了主,早已派人去请了祭酒和两位司业。京兆府的人得信晚,迟了一会儿才到。
听说国子监里同时出了火灾和人命案子,京兆尹很是重视,一口气派出了十几名捕快和仵作。出事的那间宿舍外面数十米全部戒严。
两个捕快抬着担架进房间去搬尸体,出来的时候那具女尸上还盖着裴申的外袍。裴申的衣服不够长,盖住头就遮不住脚,那女尸的脚和小腿暴露在空气中,围观的人看到之后议论纷纷。
“你看那尸体的脚,那么小,一看就是个女人!”
“她那腿还光着,里面肯定没有穿衣服!”
“她身上盖着的是件男人的衣服?你们猜那衣服是谁的?那衣服的主人和这个女的之间……”
“……”
张卿卿听得有些恼,过去就啐了那人一口:“你说什么呢?人家好心好意给尸体上盖了自己的衣服,到你嘴里怎么就这么脏了?”
对方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面对张卿卿如此挑衅也握起了拳头:“你谁啊,啐谁呢?”
两人剑拔弩张差一点打起来,还是裴申拦住,跟对方说了几句好话才将张卿卿拖走。
张卿卿有些恼:“你拉我干嘛呀?这帮人信口开河污蔑你,我还不能啐他们了?”
裴申将她拉出来数丈才松开手:“他们又不知道内情,胡说两句很正常。这里的人这么多,怎么可能每人都知道内情呢?”
“你这是什么歪理,难到你就不生气吗?”
裴申笑了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更何况,这世间不平的事情太多了,哪能每件都生气呢?”
张卿卿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有些无可奈何。
国子监里发现尸体不奇怪,尸体是个女的就有些离奇,女尸身上竟然还没有穿衣服,那简直可以说是千古奇闻。
监生们实在是好奇,在出事的那间宿舍外围了一圈。
领头的捕快听见人群中的议论皱了皱眉,寻了一大块白布给那女尸盖上,之后就命令手下的人驱赶围观的监生。
离那间房最近的就是张卿卿他们宿舍,更何况孔济和裴申他们又是最先发现尸体的,为了了解情况,一个捕快将他们全都叫过去问话。
张卿卿本想和他们一起过去,没想到刚抬脚就被人绊了下,若不是身后之人拉了她一把,她差点就摔了个大马趴。
“谢谢你。”
“别去!”
“你谁呀,用你管我?”
张卿卿推开那人正打算去赶孔济,没想到却被那人从后面扣住了手腕。她有些恼怒,本来打算要同那人理论,可是在看见那人的脸之后突然闭上了嘴。
方熠,他怎么来了?
方熠表字盛光,不仅是国子监的司业,也是张卿卿户籍上的官方夫君。张卿卿是他一个月前新纳的小妾。张卿卿之所以会女扮男装来到国子监,也都是她这位夫君的安排。
张卿卿之父是已故先太子的太傅张贺,太子死后供职于国子监,后因抄家入狱病死狱中。今上念及张贺对先太子的教导之恩,放了张贺妻儿一条生路。张贺之妻方氏出身名门望族,丈夫死后带着一对儿女回了娘家,再之后方氏改嫁,张卿卿和双胞胎弟弟张韶就被扔到了外祖父家。
张卿卿姐弟没有双亲庇护,在方府饱受欺凌。因为她这该死的美貌,她还被方府的少爷方熠觊觎,将她强纳为妾。张卿卿原本跟弟弟约好要在纳妾礼那日趁乱逃出方府,没想到弟弟成功脱逃,她却出了意外被困在了府中。
那时候她是真的有些绝望,预备一死了之,没想到天上突然掉下来一道圣旨,平白帮她挽回了败局。
太子薨逝十余载,今上想念爱子,顺道赦免了前太子太傅张贺,并且恩赐其子张韶入国子监读书。圣旨到了方家,阖府山呼万岁感念皇恩浩荡,可是要领旨的张韶早已经跑没影了。方家交不出来人正一筹莫展,还是方熠提出要张卿卿代替张韶接旨,才替大家解了围。
方家找了很久都没有张韶的下落,最后只好再次让张卿卿顶替弟弟去国子监读书。
而今正是张卿卿来到国子监的第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跟方熠打了照面。
方熠见张卿卿望着他发愣,捏了捏她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可能有危险,你别去。”
出事的宿舍前围了一圈人,除了捕快仵作之外,张卿卿宿舍的几个人也几乎到齐了。他们几个人讲的绘声绘色,负责记录的捕快笔走龙蛇,她即便不去似乎也没有人在意。
“好吧。”张卿卿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站在方熠的身边。
捕快记了好一会儿,抬头望向大家做了个总结:“你们是说事发的那间宿舍是一间空宿舍,现在还没有人住进去,你们几个人是隔壁宿舍的,因为离得近,所以最先发现尸体。”
“对对对!”孔济飞快点头。
“那你们宿舍六个人,出事的时候全都在宿舍休息吗?”
项莱也很热心的回答问题:“对,我们宿舍除了顾撷欢,其他五个人都在宿舍,我们可以互相作证。”
正说着,他还指了下方灿,“这一位是安定侯家的公子方灿,方司业的嫡亲堂弟。方公子出身显赫人品贵重,总该是信得过的吧!”
其实出身显赫跟信得过信不过并没什么实质上的逻辑关联。但是就冲着安定侯家的公子一条,那捕快果然态度一下子谦恭许多:“呦,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方公子啊!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公子多担待。”
方灿莫名其妙的被点了名也觉得有些窒息,但是作为世家公子,最基本的涵养还是有的。他笑了笑:“没事没事,诸位大人也是为了我们办差,都是应该的!”
“那不知道当时除了五位之外,另外一位监生所在何处呢?”
“这个……”项莱蹙着眉一脸为难,“这位顾公子是我的同乡,他这个人素来倜傥风流,之前在县学的时候就极爱和教坊女子厮混,今晚可能……”
裴申在一边也隐隐听出来有些不对劲:“顾兄秉性如何裴某不知,但是监生宿娼乃是大过。项兄若非有切实的证据,否则最好慎言。若是无端攀咬同窗,只怕最后难免累及自己的名声!”
裴申素来秉性和善,人品却极为刚直。项莱瞪着裴申一时语塞。
方灿索性做了个和事佬,对那捕快笑道:“项兄不过随口说说,还请您不要见怪。诫之兄说的有理,目前还没有证据,咱们谁也不能妄下结论。待会儿等顾撷欢来了,咱们问一问他不就知道了么——诶,顾兄,你来了啊!”
那捕快顺着方灿的目光看去,确实有个少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顾怿近前停下步子斜睨了项莱一眼,之后又朝裴申躬身施了一礼:“裴兄仗义执言,这份恩情顾某没齿不忘。”
裴申轻轻笑了下:“义所当然,顾兄不必如此。”
客套完了,顾怿兜头就给了项莱一拳:“放你娘的屁,老子半夜就起来上个厕所的功夫,你就敢这么编排我?”
“诶,别打人啊!”捕快怒斥一声,众人急忙拉住了顾怿。
顾怿指着项莱问道:“姓项的,你说我宿娼,你有什么证据?”
项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大半夜的不回宿舍,自然不能怪大家多想……我今天还见他柜子里藏着女人用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他哪个相好的……”
“我柜子里藏着女人用的东西?我还说你柜子里都是小倌用的东西呢?空口无凭,你拿出证据来啊!”
“证据,京兆府的大人们都在这里,搜一搜不就有了吗?”
“搜就搜,谁怕谁?”
张卿卿在一边听得心惊肉跳。
好端端的怎么就提到搜东西了?别人那里有没有女人的东西不好说,她这里还真的有。末了他们俩都没问题,单把她给扯进去可算是什么事儿啊?
方灿见这场面也有些为难,远远望了张卿卿一眼。
他和张卿卿相识已久,一早就知道她的底细,方熠之前也曾叮嘱他要帮忙照顾张卿卿,这个事情他确实不好坐视不管。
“诸位,不至于,都是自家兄弟,以后还要在一个宿舍里住上几年呢,何必因为这种事情麻烦官大人们呢?”
顾怿摇了摇头:“无妨,方兄!大家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搜就是了!咱们宿舍确实离事发地最近,若是什么都搜不到最好,若是我们宿舍中真的有人与此事有关,这一次搜出来了也算是少了一个祸患!”
“……”
方灿无话可说,张卿卿几乎要伏地痛哭。
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