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是后来才反应过来的,肖张的确和自己对答案来着。
人无信不立,这是一语双关。
从表面上来看,是肖张在说她言而无信,提前就看了答案。
另一层意思其实是猜字谜,人无信不立——答案就是言,肖张直指杨圭言。
只叹白雪心虚,所以当时才没反应过来。
杨府的案子告一段落,甭管蝉休和杨圭言互咬谁是主谋,总归他们两个谁都逃不掉。
虢夫人也不是纠结的人,既然他们两个都不是无辜的,那就都要了命。处理起来还挺方便,二人皆是杨府内的奴仆,打死了京兆府都不会来过问一句。
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最后只是轻描淡写的两条命。
“凭你们也配在杨府内兴风作浪?”虢夫人一脸鄙夷。
白雪叹了口气:“你要是难过的话,稍微示弱也没关系。”
养一条狗,养个五六年还有感情,何况是养一个人那么久。
虢夫人并不说话,白雪也没有再安慰她。
白雪还是怀疑杨圭言背后有人指使,毕竟那根针一直都是白雪心头的疑虑,但由于虢夫人忒沉不住气,在杨圭言承认后就带着蝉休踹门而入,以至于白雪想要继续问话的想法被打破。
节奏被破坏,杨圭言破罐子破摔直接认下,然后被乱棍杖毙,动作太快,白雪都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她只能遗憾的想,回去问肖张吧。
有关于这两个人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非要谋害上司,白雪也捋出了一个记录缘由的小册子。
杨圭言这么做的目的在于,他曾是杨府的养子,本来有着大好的前程,偏偏虢夫人的将士打破了他的美梦,让他从云端跌落,被打回了原形。中年男人耿耿于怀要卑躬屈膝,想要重新夺回杨家养子的位置,于是从中挑拨虢夫人和乔楚生,以此来借机上位。
至于蝉休和杨圭言合作的理由也很简单,为了她哥哥。
蝉休她娘是虢夫人的奶娘,她娘嫁的是二婚男,男方自带一个孩子,本来一家人也算幸福,后来出了意外,父母都死了。
虢夫人只肯收留奶娘的孩子,不肯管那个拖油瓶,蝉休的哥哥不出意外的死了。
蝉休在多年以后,听到虢夫人风轻云淡的提了一句,不是自己的孩子,要他做什么?
猛然间就想起了她哥哥,那个有机会活下来,却因为虢夫人不肯施舍那一丢丢的善心,冻死在了某一年的冬天。
这其中可能还有别的事情添油加醋,反正就造成了这么一个结果。
以虢夫人冷笑一声“我当初连你都不该救”结尾。
白雪完成任务,终于可以轻松下来。
除了虢夫人赠予厚礼,陛下还赏赐了她一些东西,以表示奖赏。
肖邦鼻子一哼说了句凑合,肖张满嘴夸赞说娘子不简单。
白雪只觉得无尽疲倦,就像是当年高考之后的倦怠期,她懒懒散散的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的爬起来,让秋菊告诉厨房可以热点饭菜。
她偷懒的这段时间,肖张已经在外边舞完了一整套的剑。
她随意的扯了件家常的衣服套在身上,靠在门边,就看着肖张习武的动作,觉得自己免费看了一场武打片。
肖张一回身看见了她,蹦蹦跳跳的就凑到她跟前,嗓子沙哑:“娘子,我今儿个休假,你想去哪儿玩?”
白雪记得很清楚,肖张没受伤以前嗓子特别的亮,能唱两句戏腔,平时说起话来也跟叽叽喳喳的小鸟似的。可惜一剑划破了他的声带,保住一条性命已经不易。
“往哪出去玩?今天要下雨的。”
“你怎么知道要下雨?”
白雪漫不经心的想,因为你嗓子哑了。每到阴天下雨的时候,伤口就会隐隐作痛,嗓音会更加浑浊。
秋菊去告诉厨房可以热菜端上,还提了一壶热水回来,给白雪用做洗漱。
白雪洗漱完毕还剩了些水,肖张又用剩下的水洗了个帕子擦了擦汗。
两个人就在房间里用了顿饭,白雪可不想出去撞见了肖邦,被对方训斥一顿懒惰。
肖张却说:“我大哥早上都出门了,西郊军营今儿个有文官过去巡视,他得领兵演练一番。”
白雪吐了吐舌头:“长安城里的大官过得也不清闲呀。”
肖张笑道:“所以有一句话叫做‘悔教夫婿觅封侯’,好在我就是个小官,日常休息还是能得到的,娘子真不趁着机会出去逛逛?”
白雪想了想,道:“去那秦楼楚馆,回来了你要被罚跪,我多半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肖张:“一说出去玩,娘子就只会想到那种地方?”
两个人无声对视,气氛有些尴尬。秋菊撇了撇嘴,悄悄的退了出去。
白雪用帕子擦了擦嘴,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其实我没想通,查出这个结果,对杨家有什么坏处吗?还不如我不去掺和呢。”
肖张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自个儿是在大理寺当职的,不可能叫娘子去查冤假错案,真相是什么,查出来就是了。况且闹着一遭,杨家已经是内部疑虑重重,杨国恕的女儿秦国夫人都已经入宫哭诉了,陛下……”
他脸上浮现的笑容有些暧昧:“陛下宠爱杨贵妃,但也疼爱小姨子。陛下虽然娇宠虢夫人,可是虢夫人从不留宿宫中。秦国夫人就不一样了,这位当初闹着和夫去和离,进宫侍奉陛下。如果不是杨贵妃死命拦,最后没准许她和离,说不得后宫就成了赵飞燕,赵合德的场地。”
白雪:“羡慕了?可惜我妹妹年纪小。”
肖张顿时垮了脸:“我哪敢呀,娘子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
白雪觉得他忒装模作样,但也懒得拆穿他,去夹了松瓤鹅油卷,香归香,腻也是腻,又顺着喝完了碗里的清汤。
她爱喝汤,不爱喝粥,早饭往往是一粥一汤,肖张喝粥,两个人互不打扰。
肖张喝下燕窝粥,笑眯眯的开口:“我知道你这两天累了,不爱动,白天先躺着,中午睡一觉,下午的时候正好天也不那么热,我领你去划船,江面上的风光也很好。”
正说着话,外边儿教养嬷嬷走了进来,标准的行了一礼:“二爷,我正教着二奶奶礼仪,食不言寝不语是规矩,到您这儿倒是领头破了个干净。”
肖张道:“我天天去上班,不抓紧时间和娘子说说话,感情冷淡了怎么办? 嬷嬷,我们家又不是什么簪缨世家,守着那些文人的死规矩,你也犯不着管的那么严,教一些能出去应付那些达官显贵的规矩就行。”
教养嬷嬷无奈,白雪在她跟头学习,那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眼瞧着生疏。
白雪低着脑袋,莫不吭声的吃东西,直到感觉视线消失,教养嬷嬷无奈退下。她这才抬头问道:“我对江面划船不太感兴趣,你能让我见到月牙吗?”
肖张笑了笑:“我现在想见莫爷都费劲,对了,该改口叫大皇子,殿下在深宫里,宫门一道一道的落锁,我进不去呀。”
白雪觉得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转而道:“我跟你打听个人,你听说过孙曰恭吗?”
肖张想了半天:“探花郎?我隐约记得,这个人好像指着鼻子骂过魏意。”
白雪觉得魏意吊儿郎当那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很欠骂,但不能说出来,若无其事道:“是,他最近怎么样?”
肖张:“好像是在宫里和魏意打起来了,被仗责。但我觉得应该是魏意单方面动手,他还手而已。但是魏意是太后的亲戚,皇帝的表弟,肯定要被偏向的。这位探花郎保守估计要被冷藏几年,事情过去以后,估计也没什么发展了。你怎么问起了他?”
白雪:“他是田池的生父,之前说什么要上奏折帮儿子讨回个公道,事情结束后,我托李愈给他带了个信儿,叫他别轻举妄动。”
肖张:“你和李愈见面了?你想保一保孙曰恭?”
白雪想了想,道:“都是贫困子弟出身,有点兔死狐悲,你让魏意不要再找他麻烦了。当然了,他要是在作死挑衅魏意,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白雪后来在检查田池的遗物的时候,看见了不少小玩意儿,应该都是孙曰恭送的。孙曰恭过得那么穷,一部分是因为出身不好,俸禄不多,另一方面也是分出来了一部分钱给田池花。
白雪愿意相信孙曰恭是真的认为田池在乔楚生身边能过更好的日子,所以才没有将孩子带走。
结果却是这么个结果。
肖张突然沉默,单手托着下巴半天,说:“我突然想起来有个官员不要命的写了有关于杨家的十条罪责,上奏陛下,请求陛下严惩。结果奏折都没到陛下跟前就被杨国恕给扣下来,留而不发,并且让吏部将那名翰林苑小官外放出去当县令,一脚踹出了长安。这个翰林院不要命的小官,是不是就是孙曰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