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又称为"上元节",与春节相接,国家强盛时,每当正月,万国来朝,留至十五于端门外建国门内,绵亘八里,列戏为戏场。
然而国家逐渐衰退,去年陆续和突厥西夏打仗,国界紧闭,相互不来往,今年也只来了些小国朝拜,莫云渊还是认真接待,官员作陪。
肖张一直到下午才得以回家,和白雪大哥一起吃了饭,便约着要出去玩儿。长安每逢上元节,白昼为市,热闹非凡, 夜间燃灯,蔚为壮观。
三人穿着寻常服装一起出了门,街道喧闹,小商小贩叫卖着,那些沿街表演着的游龙灯、舞狮子、踩高跷、划旱船、扭秧歌、打太平鼓,声音响彻云霄,歌声嘹亮,笙管悠扬,参加歌舞者足达数万,从昏达旦,至晦而罢。
满街珠宝翡翠闪耀,美人如花似玉,彩灯带着欢欣的笑意燃烧月下,月亮如水似银。
肖邦道:“你看看人家姑娘穿的,帽子镶嵌着翡翠宝珠,身上带着金捻成的雪柳,个个打扮得俊丽翘楚。你穿着一身青绿,带两根玉钗,素净的像是肖家养不起你一样。”
白雪随着年岁渐长开始掉头发,那么重的东西往头上一压,勒得头皮疼,她可不想三十不到就天天戴假发:“打个金钗步摇至少要六七十两,我不添首饰,那是节省了多少开支,大哥该夸我的。要我说,好些官员贪污受贿都是家里的女子太能花钱,我这样的节俭之风应该推行才是。”
肖邦板着脸:“官员贪说官员的,往女子身上推什么。”
白雪笑盈盈道:“自然是说我贤德,大哥和夫君才不贪。”
肖邦头一扭,不再搭理她。
肖张早就已经习惯娘子和大哥时不时的吵嘴,装聋作哑这一套用的很好,等着他们两个停止了对话,他才笑嘻嘻的指着远处:“那边有卖汤圆的,马思远家的一卖多少年,我小时候就爱吃他家汤圆,香甜的桂花馅料里裹着核桃仁。”
在家里都吃过饭了并不饿,但节日关头凑的就是人多喜庆,那股节日里特殊的劲儿。
他们三个去街角马思远家的铺子吃汤圆,人很多,三个人挤了角落里的半张桌子和路人合坐。
店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手脚还很麻利,问清楚要吃桂花汤圆,立马就去做,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三碗热腾腾的汤圆便端上了桌。
肖邦在吃前就提醒道:“都不许多吃,糯米粘滞、难化。”
二人乖巧点头。
汤圆皮薄而滑,白如羊脂,油光发亮,碗里有汤,用勺推动以防黏,面上浮着一层桂花,用汤匙舀起一个,咬上一口皮儿,香、甜、鲜、滑、糯,油香四溢,糯而不黏,鲜爽可口,令人称绝。
肖张依依不舍的吃了半碗,看着剩下半碗道:“娘子,往后你能给我做汤圆吃吗?”
白雪点头:“能做,汤圆不难做,糯米以精白水磨成粉做成皮;猪板油剔筋、膜,切末斩碎,放盆中加白糖,黑芝麻粉拌匀揉透,搓成猪油芝麻馅心小圆子;水磨粉加水拌和揉搓成光洁粉团,捏成酒盅形,放入馅心,收口搓圆成汤圆。”
肖张眼睛亮晶晶的,很崇拜:“娘子知道的真多。”
肖邦看他那样子就脑袋疼,将三人剩下的汤圆折到一个碗里,捏着碗边缘就往出走。
白雪问:“他做什么去了?”
肖张回答:“给路边乞丐去吧。”
白雪想起顾二说过的话,江南会给朝廷重要官员贿赂,每年每人有上万两,肖家也在其中。她不相信顾二会骗自己,莫殷其也没有理由去骗顾二。
如果收受贿赂是真的,肖邦应该也有别的理由吧。
当成为亲人以后,不自觉的就会有偏心,这是人性的通病,白雪不觉得自己像圣人一样可以做到一视同仁。
只要肖邦没有像杨家那样无恶不作,她就永远认为肖邦是一个英雄。一个会几度上战场将敌军击退、把剩下的饭折到一起去给路边乞丐的英雄。
“起开起开起开,就你们,把桌给我让开。”
一声死牙赖口的声调撵着客人,唤回了走神的白雪。
只见两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来到了肖张白雪他们桌前,开口撵他们走,要坐下来吃汤圆。
和白雪同桌的两个客人不想惹事儿,立刻就起身给老板钱离开。
肖张和白雪对视一眼,现在这个时候有比他们更豪横的人家吗?
肖张道:“两位要是想吃东西的话,正好空出来两个位置,坐就是了,我和我娘子在这等人,暂时不能离开。”
那二人顿时都不高兴,扔出来一两银子:“现在可以走了吗?”
肖张被逗乐了。他估摸了一下,应该是衣着的问题,他在大理寺经常跑现场,什么地方都去,穿不了太好的衣裳,又因为白雪不喜欢男子高调轻浮,所以选择了粗布黑衣这种寻常款式;白雪更是不喜欢金饰,出门头上只戴玉器翡翠,因此二人就被小瞧了。
白雪凉凉的说:“我还以为富家子弟耍阔都是一掷千金的。”
肖张眼眉弯弯:“去年出了那么多事情,大家都很穷,富家子弟也要减少开支的。”
那二人被嘲讽了,其中一人便想动手,另一人拦住,说:“今儿个是上元节,大好的日子别找不痛快。我姓霍。”
现如今长安最出名的霍,顶数皇帝陛下的母族,鸿胪寺卿霍大人是陛下生母的哥哥,除夕前被册封了承恩国公。
爵就分为九等:王、郡王嗣王、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县侯、开国县伯、开国县子、开国县男。
比如先前被虢夫人讥讽的冼国公夫人的丈夫,就是开国郡公,祖上传下来的荣耀,只要不犯事儿能一直流传下去。
肖家没人封爵,但有勋,勋大多授予有军功的武官,可向上升迁,称为“转官”。勋官为十二等,即“十二转”,最高者为十二转,号为“上柱国”,相当于正二品,上面封无可封,所以大家称呼肖邦的时候还是大元帅,毕竟品阶更高。
这么一对比,还是肖邦强上一些。
肖张饶有兴致的说:“那我要是说我姓肖,你姓霍的还找我麻烦吗?”
肖家和霍家关系还是挺好的,肖张没成亲之前,霍家还有意搭一下亲戚关系,就是那位传闻中的霍家五小姐。
那位霍公子果然忌惮了一下。
但他旁边的另一位公子显然更莽撞,刚才就想动手,现如今更是呸了一声,蛮不在乎的说:“现在出门遇见人,十个有九个说自个姓肖,招摇撞骗,也不看看这小身板、这女气的模样,浑身上下哪里姓的起肖?”
白雪扑哧一乐,把大拇指竖了起来:“这位公子很有见地。”
那公子道:“也别说的含含糊糊,我姓安,单名一个城,若今日不服来日可找我。”
白雪比肖张反应的快:“冼国公家的。”
她上次听虢夫人嘲笑过冼国公家的嫡子是酒囊饭袋,冼国公好几次像先帝请封世子,先帝都不曾应允。后来又在贵妇圈听过几次八卦,说冼国公夫人为了自个儿那不成器的儿子操碎了心,求娶孙家的庶女为妻,有太后将孙家女儿指婚给魏意的决心——都是想娶个厉害点的贤妻管着不成器的丈夫。
至于为什么是庶女,因为孙家不肯嫁给嫡女,只肯给个庶出,冼国公这样的门第最终还是同意,可见对于贤媳寄予厚望。
安城本来还是趾高气昂的态度,见白雪一下子就知道自个儿的家,挺意外的:“了解的倒是不少,听过我的名字。”
白雪微微一笑:“如雷贯耳。”
安城端详着白雪,正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丽,他道:“你这么有眼光,还打听到了我的名儿,何必还跟着你那娘们似的丈夫,到我怀里来,我只好好疼你。”
肖张当时变了脸色,冷笑一声:“魏意的连襟,果然都是同一货色,竟会调戏人家媳妇,看来这孙家的女人也不怎么顶用,没把你管的服服帖帖,还叫你出来不当人呢。”
安城勃然大怒,一把掀翻了桌子,摔得砰的一声响:“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连爷爷也敢冒犯,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桌子一掀,汤汤水水溅的四处都是,原本扔在桌子上的一定银子摔到地上,被人群中谁捡去。
大家自然的围成一个圈来看起来热闹,有些人还端着碗,饶有兴致的看着吵架,年年上元节都有磕磕碰碰吵起来的,一年一度的大戏,热闹非凡。
肖张从旁的桌端起两个碗,直接照着那二人的脑门扣了下去,安城躲开了,霍家公子被砸了一脸。
霍家公子大骂一句:“哪来的狗东西,今儿非让你大牢蹲穿,揍的你眼冒乌漆抹黑。”
二人直接奔着肖张而来。
白雪自然的往后退挤到了人群里,和众人一起看热闹。不是亲媳妇儿都不会跑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