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北叹了口气,双手搂住楚欢在怀里,对着办公室外探头探脑的实习生勾了勾手指头,他马上就进来了。
“有事吗许医生?”实习生悄悄看了一眼楚欢,然后压低声音问许南北。
许南北又勾了勾手指头让他靠近点,他乖乖的靠近,凑着耳朵过来打算听许医生要说什么。
结果许南北伸手把他白大褂里的手机掏走了……
这惊人的操作看呆了实习生,许南北将屏幕点亮,用左手在备忘录里面打了一行字上去,然后又递给他。
实习生接过手机看了一下,上面写着:
“找沈旭帮我值一下班,告诉他我下次帮他值一整天。”
许南北用眼神询问他,他连忙打了个ok的手势,拿着手机就往外面走,去找沈医生了,他这会肯定在女朋友的骨科那里秀存在感。
许医生过不久都下班了,这几个小时换一天……真不亏。
看着他走出了办公室,许南北这才松了口气,刚才楚欢还哭的那么惨,好不容易睡着,他肯定是舍不得起来吵醒她的,只能找人来替一下。
救护车出去回来,他只听说了是个年轻的女生跳楼,从十八楼上跳下来直接是当场身亡……
他默默的远离了救护车,那尸体,估计要很惨烈……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路过这里的时候,随便看了一眼,就看见缩在长椅上的楚欢,他看着她愣了两秒,才走进了办公室。
他的小姑娘怎么会在医院呢……
她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早上出门的一套,但是早上还狡黠耍滑的人,现在正害怕的颤抖,隔绝着护士对她的一切安慰。
怎么就半天不在一起就变成了这样,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害怕,许南北都不知道,只知道现在到他守护楚欢了。
许南北摸了摸楚欢的头,把她的头发撩一把起来,又柔又细的长发,握在手里看着有没有发叉,没有就放下,在撩一把起来看,他就这样乐此不疲的消磨着时间。
过了没一会沈旭和刚才离开的实习生就回来了,沈旭兴冲冲的走进办公室,左右围着许南北转了两圈,才啧啧两声,用调侃的目光看着两人。
正想说点什么来戏谑一下,结果却被许南北瞥过来的眼神镇住了,识相的收了笑摆上严肃的表情,沈旭走出了办公室,还不忘把门也顺便关上。
实习生在外面等着,好奇的问他:“那是许医生的女朋友吗?”
“他的女朋友关我们什么事,还不快去干活,在这里探头探脑的,是不是想偷懒!”沈旭凶巴巴的说,拿小实习生出气,掩饰一下自己刚才认怂的尴尬。
“我没有……”委屈巴巴。
“那就快去干活!”沈旭把实习生赶走了。
自己就立刻掏出了手机,然后给自己的女朋友发了个信息,说许南北那家伙的女朋友就在医院里,两个人在科室里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女朋友很忙,理都没时间理他,沈旭表示很憋屈,他真想顺便跟徐凡雪说一说……
不知道徐凡雪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沈旭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乖乖去值班了。
……
没一会楚欢还是醒了,?头疼欲裂的捶着自己的脑袋,想让绷紧的脑子放松一点。
许南北伸手按住了她粗暴的动作,轻轻的帮她揉太阳穴,缓解着她的痛苦。
“要喝水吗?”他低声问道,动作轻柔。
楚欢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只好点头,整个眼哭的有点睁不开了,肿肿的。
许南北松手起身去饮水机打了杯水过来,一次性纸杯里是温开水,不冷不烫,她喝了两口就喝完了,然后把被子递还给许南北。
“还喝吗?”许南北问道。
楚欢摇了摇头,许南北就坐回楚欢旁边,右手虚揽着她:“要跟我说说话吗?随便说都可以。”
办公室外有人走动的声音,有患者家属的抱怨,有医生的谈话声,若有若无。
楚欢闭上眼睛,眼前似乎就出现了女孩飞身而下的那刹那,当时她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十几分钟,楚欢才哑着声音开口。
“那个女孩子,她的右手.......有三个指头没了.......”
这是女孩拍开她手的时候看见的,那一只白皙的右手上,从无名指到小指都残缺了,似乎是被刀斜切掉了一样。
是什么样的意外,让她经历了这种事情......
“我拉住她了,但是.......”楚欢望了眼自己的手,“她拍开了我的手,她真的不想活了,十八楼,她是想下地狱吗?”
十八层地狱......什么样的一个高中生,才会抱着这样的心态去寻死。
“既然她选了自己的路,那就让她去吧。”许南北抽了张纸巾过来,帮楚欢擦脸,“如果她一心寻死,就算你这次把她拉上来,她还是会找第二次机会的。”
“但是她只是个高中生,要是她后悔了呢.......”
“高中生也已经长大了。”许南北双手捧住楚欢的脸看他,认真的说:“她要是后悔害怕,她就不会拍开你的手。”
楚欢默了,她也知道这些,但是她就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她抓住了女孩的生命,却还是无济于事。
“别想了,我带你去吃饭。”许南北摸了摸她的头说。
楚欢点了点头,擦了一把脸,跟着许南北出了办公室,许南北说要去换一下衣服,于是她就在外面等着。
楚欢靠在墙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她刚才似乎就感觉到手机的振动了,但是一直没有看一下。
易哥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她没有接到,后面他也没打了。
楚欢点了易哥的号码,播了电话过去,她的手机里只有一张在楼下拍的照片,当时就已经发给了他。
后来她离跳楼的女孩那么近,但是她没有拍......
“喂?”电话接通了,那边易哥的声音传来。
楚欢深呼吸一口,“易哥,我是楚欢。”
易哥噢了一声:“楚欢啊,刚才打电话怎么没接。”
“我没听见,对不起。”
“你后面照片怎么没传过来?就只有一张吗?”
楚欢嗯了声,“后面我没拍......”
易哥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今天的稿子先不用做了,整理一下情绪。”
这是,准备让她收拾东西滚蛋了吗.......楚欢沉默的看着地板,低低的嗯了声。
本以为易哥会直接挂了电话,没想到他顿了一下,又说:‘‘每天下午有课吗?’’
楚欢愣了一下,说没有。
“那你明天来报社一趟吧,我们做个采访。”
“采访什么?”
“就采访你,你在窗台救人的视频被附近的人拍了,卖给了报社,现在已经登上头条了。”易哥叹了一声,“你也不用太担心,今晚好好休息。”
电话挂断,楚欢看着走廊里的盆栽出神,事情的发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怪不得易哥不怪她没拍到照片,原来是她有了其他的用处。
楚欢想起了女孩扔在地上的纸,她说里面夹了她的遗书,不知道有没有交到对的人手里。
遗书上面写了什么呢?楚欢很想知道,里面她会说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吗?会说她的手指是因为什么原因变成那样的吗?
这场事情没这么简单就结束,有些人没了,背后的黑暗地带就会被拉扯出来,在阳光下暴晒,一览无遗都被人看见。
楚欢在想,她要不要去看女孩最后一面,但是她害怕,怕看到那些不想看到的。
算了吧.......楚欢揉了揉嗓子,一想起女孩可能的样子,自己的手就忍不住颤抖。
旁边的门开了,许南北换了一件上衣从里面出来,刚才他的衣服被楚欢的眼泪都打湿了,幸好他在医院里都有备用的衣服,可以直接换了。
“走吧。”许南北把门关好,对楚欢伸出了手,让她把手给他。
楚欢默默的伸手,跟着许南北往外面走去,中途遇到一些护士都会诧异的看她两眼。
许南北没有带她走医院大门,反而绕路往后门出去了,前面现在肯定会有很多记者闻讯而来。
楚欢不知道的是,在她和许南北走出医院的时候,也有人刚刚踏入医院,在这歇斯底里的哭喊。
“想吃什么?”许南北回头问道,牵着楚欢往街道上慢慢走。
楚欢摇了摇头,没胃口。
“回家炖汤给你喝要吗?”许南北又说。
楚欢摇头:“随便吃点就行,我已经吃饱了。”
许南北无奈,带着楚欢走了一会,进了一家小巷里的菜馆,招牌老旧,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菜香。
这是一对老夫妻开的饭馆,楚欢记得自己来过这里,后来觉得认路太麻烦,就没来了。
阿婆笑起来很和善,招呼着两人上坐:“想吃什么?跟婆婆说。”
“要一份糖醋排骨,清汤面和一份鸡汤。”许南北淡笑着对阿婆说谢谢。
“姑娘要什么?”阿婆转头问楚欢。
“就这些,谢谢阿婆。”
阿婆点头走了,去后厨跟老伴说菜单。
店里的环境算很好的了,干净简洁,只有几张桌子和椅子,两个六十多的老人在经营,大部分菜都是菜单上没有的,想吃告诉阿婆,如果可以做就可以吃到想吃的。
许南北帮楚欢把碗筷都烫了一遍热水,然后垂眸看着楚欢说:“喝碗汤,我等一下送你回学校。”
楚欢嗯了声,抬眼看许南北,在他眼里看倒映的自己,有点憔悴的样子,眼皮肿肿,还带着一脸疲惫。
热气腾腾的汤端上桌,许南北先打了一碗给楚欢,让她先喝一碗暖身,汤匙搅动,带上的热气带着鸡汤的鲜香。
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叫人温暖了许多,楚欢低着头就开始一勺一勺的喝汤。
喝完一碗,排骨和面也上桌了,楚欢不吃面,看着糖醋排骨出神这是她最爱的一道菜……
她可以随便吃,有的人却再也没机会尝试,那个女孩说希望下辈子能吃到,但其实楚欢说的东西她可能都吃过了,她只不过是一起吃的人不一样而已。
许南北将筷子递给她,问她要不要吃饭。
楚欢摇头,回过神来,夹起排骨就往嘴里送,看着许南北又给她打了一碗汤。
等许南北将他的面吃完,楚欢也把一盅鸡汤和一盘排骨吃完了,拿纸巾擦了擦嘴巴。
天色已晚,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阻止天黑的到来,路边的街灯都一盏一盏的亮起来。
很安静,很舒服。
楚欢低头看着许南北牵着她的手,修长好看,节骨分明,这是一双可以救人的人。
老爸因为妈妈,所以对医生这个职业带着偏见。可是她却偏偏很喜欢,悬壶济世,每一次成功的手术都代表着他们又从死神那拉回一个人,这是救人的手。
“许南北。”楚欢不自觉的出声。
许南北嗯了一声,低头来看她。
“你害怕吗?”她的手紧了紧,“死亡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你害怕吗?”
许南北叹了一声,停下脚步把楚欢圈进怀里,那一声叹的不是无奈,而是怜惜。
“怕啊,我怎么不怕?”许南北苦笑。
“读书那会,我能看着解剖的血肉淋漓的尸体,只有钻研的精神。但是到了自己真正面对的,是活生生一条生命,我就会怕了,怕了也要做好,不然失误就是害死一个人。”
楚欢把头靠在许南北的肩上,静静的听着他说着她不知道的事。
“我每次下了手术台都会想,保住了这个人的命,就是保住了这个人背后的家庭。但是到死亡降临的时候,医生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有些事看多了,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冲击了。我的一个前辈说过,我们医生,治病不治命,能做的很少,但好过不做。竭尽所能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
许南北第一次说这么长篇大论,就是为了开导怀里的小姑娘,说完还悄悄深呼吸一口,掩饰一下说的有点喘不过气了。